在浙江省东阳市最热闹的环城街上,SCI(脊髓损伤的英文缩写)咖啡店显得与众不同:店里处处可见无障碍通道、自动感应门、无障碍卫生间等,轮椅在店里可自如进出。这就是全国首家以“轮椅”为主题的公益咖啡店,店主杜挺挺是一位“轮椅咖啡师”,获得了2023年“东阳好人”称号。6年前,29岁的杜挺挺因意外摔伤,脊髓神经断裂,从此人生被囚禁在轮椅上。但他没有自暴自弃,在妻子的助力下完成自我救赎,并创办SCI咖啡店和公益组织,帮助更多人浴火重生……
1988年,杜挺挺出生于浙江省东阳市湖溪镇,与女孩蒋希望是一对青梅竹马。两个懵懂的年轻人相互鼓励着学习,情愫暗生,刚上大学,他们就确定了恋爱关系。2009年大学毕业后,杜挺挺和蒋希望一起回到东阳老家,见双方家长后订了婚。2013年,历经8年爱情长跑的他们终于走入婚姻殿堂。随着两个可爱的女儿相继出生,小家庭的生活显得更加幸福美满。这时杜挺挺和妻子做梦也想不到,一场灾难正悄然逼近他们。
从学生时代起,杜挺挺就经常活跃在篮球场上,这也是他当年吸引到蒋希望的优点之一。结婚后,他把篮球爱好一直保持下来。2016年,杜挺挺在一次比赛中小腿受伤。医生一脸严肃地说:“长期剧烈运动导致胫骨磨损严重,这才引发了疲劳性骨折。为了身体,你以后不能再打篮球了!”
听说以后再也不能打自己喜爱的篮球,杜挺挺很是失落。后来,他喜爱的篮球被山地自行车运动所取代。每逢周末,他要么独自骑行,要么和朋友一起去山野当“追风大男孩”。
命运的急转弯往往来得猝不及防。2017年5月30日晚上8点,正在家里带娃的蒋希望突然接到杜挺挺手机打来的电话,一个陌生人急促地说:“你爱人出事了,赶紧过来!”蒋希望颤抖着声音问清地址,焦灼地赶往医院。
原来,独自去骑行的杜挺挺在下山时没有控制好车把,导致连人带车重重摔下了山。两天后,做完手术的杜挺挺昏昏沉沉睁开眼睛,发现病床前站满亲友。医生的诊断结果如同晴天霹雳,一下把杜挺挺打蒙了。看着报告上写的脊髓神经断裂,杜挺挺知道,他再也站不起来了。这让他沉默了,这一切都被蒋希望看在眼里。她将丈夫拥在怀中,强忍着泪水轻轻说道:“老公别怕,有我陪着你,多大的坎儿咱都能迈过去!”
每天送完孩子上学后,蒋希望就带着饭急匆匆赶到医院,协助丈夫做康复训练、帮他擦洗身子……晚上再回家照顾两个孩子。为了让杜挺挺振作起来,她把家里改造成无障碍空间,并辞去工作陪他到各大医院诊治,希望能找到更好的治疗方案。但夫妻俩收获的是一次次的失望,各地医生都给杜挺挺的双腿判了“死刑”,说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有一次,杜挺挺独自坐轮椅去超市,在路过一处缓冲带时,整个人向前倾倒摔在地。他迷茫又无力,只能向路人求助。也正是这一次遭遇,让杜挺挺开始自我反省:生活总要继续,我无法站立的下半生,必须要学会用双手生活。自己还这么年轻,怎能把余生都耗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
半年后,杜挺挺决定出院。无法自理的他被护工抱到车上,身体坐不稳,他紧紧地搂着蒋希望。那一刻,两人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暖。
刚进家门,迎接他的便是父母和两个眉开眼笑的孩子。杜挺挺的眼眶湿润了。拥有这么多爱,他得振作起来,绝不可以停滞不前。
为了帮丈夫更好地融入社会,蒋希望在网上关注到了“恰如家”公益组织,当中有专门针对脊髓损伤群体开展的服务,她马上联系并加入了该公益组织。杜挺挺在志愿者的帮助下,学会了在轮椅上穿裤子、上下床。他像成长的幼儿一样,边学边练,重新拥有了生活自理能力。
杜挺挺还自己摸索着,用双手捧着腿,将身体挪到地上,再用双臂撑着轮椅扶手,抬起上半身慢慢挪到马桶座上,逐渐解决上厕所的难题。对此,蒋希望高兴地冲他竖起大拇指:“我老公就是聪明,真厉害!”
2018年3月,杜挺挺和蒋希望决定出去散散心。在看到群山、大海、沙滩等如诗的美景后,杜挺挺发誓要让自己回归阳光开朗的性格。
不久后,听说宁波市将举办脊髓伤友见面会,蒋希望喜出望外,百般游说丈夫参加。脊髓伤友们一见面就七嘴八舌地聊起来。各种助行设施更令他大开眼界。坐轮椅的人竟然能在“外骨骼机器人系统”的辅助下站起来,还能开汽车!他坐进伤友的车里,兴奋地看着人家熟练地驾驶,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次回家后,杜挺挺变了,他脸上多了一些笑容,也开始拉起妻子的手,耐心地倾听她的心声。
2018年5月15日,“锤子科技”新品发布会在北京鸟巢举办。作为该企业创始人罗永浩的粉丝,杜挺挺兴奋地说:“我想和朋友去看看,顺便体验一下坐轮椅乘飞机的感觉。”蒋希望笑着答应,看着日益开朗的丈夫,她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2020年8月2日,考取了C5驾照的杜挺挺告别家人,独自开车前往东白山。因为刚拿到驾照,他还不敢带上妻女一起外出,而是先给自己一个实习期“练手”。途中山路崎岖,却阻挡不了他一路向前的决心。当车子来到东白山山顶,杜挺挺俯瞰四周,回想起3年来和家人走过的每一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眼前刹那间变得明亮。他不由自主地泪流满面,同时也在思考,如何帮助更多伤友完成自我救赎。
几天后,杜挺挺和朋友去观看残疾人运动比赛。面对昔日最爱的篮球,他跃跃欲试:“让我也体验一把?”他在赛后转动着轮椅上前,含笑征求人家的意见。“好啊,来!”一名残疾运动员把球递给了杜挺挺。运球、传球、投篮……即便是坐在轮椅上,球技也有些生疏,但他依旧展露出了一定的实力,现场的喝彩声阵阵传来。杜挺挺欣喜若狂:“谁说残疾就不行?过去能做的事,现在也可以!”
此后,杜挺挺开始为病友群里有需要的人提供帮助:给患尿毒症的孙大哥更换合适的新轮椅;为长期卧床、湿疹严重的萍姐找医生……并且开始与民政、残联和公益组织频频联络,只为让伤友过得更好一些。
这时妻子蒋希望已经开始工作,每天很忙碌。但每逢周末,杜挺挺都会和她享受美好时光,分享他“浴火重生”的喜悦。杜挺挺会亲手调制两杯咖啡,与妻子边喝边聊……那种苦中带香的滋味像极了他们的人生,在痛苦中萃取出不一样的美好。而咖啡也为杜挺挺带来了新的灵感——开一家咖啡店。
于是2022年10月,在东阳市社会组织服务中心举办的联谊会上,杜挺挺提出邀请几位伤友成为“轮椅咖啡师”,和他一起开一家无障碍公益主题的咖啡馆。他这个创想,也得到了东阳市民政局的认可与支持。
在各部门和爱心人士的鼎力相助下,2023年元旦节,SCI咖啡店顺利开业!在东阳市最热闹的环城街上,这家咖啡店却独享着一份安静舒适的气氛:临街的落地长窗全部敞开,高大的绿植轻轻摇曳……
杜挺挺请来了同样坐轮椅的伤友钱海宾,这是一个95后男孩,因车祸瘫痪10年,常年待在家里,用电子游戏打发时光。钱海RBz2SW2PjcrnRvhcz0JHRg==宾曾被上海轮椅击剑队选中,参加过两年集训,后因身体伤残评估不达标又被淘汰,经过此事后他更受打击,开始封闭自己。杜挺挺十分看重钱海宾,鼓励他走出家门,用心接受专业培训,成为一名“轮椅咖啡师”。为了经营好咖啡店,杜挺挺还去了杭州、上海等地学习,提升咖啡的加工、冲泡技术。
随着对咖啡的深入理解,SCI咖啡店渐渐收获许多当地咖啡爱好者的好评,甚至还有人驱车从外地赶来,只为品尝“轮椅咖啡师”泡出来的咖啡。
蒋希望帮杜挺挺他们规划了咖啡馆的运营模式,她一有空闲便会来店里帮忙。装修公司全力配合咖啡馆的无障碍要求进行设计;城管和交警队,还在店门口设立了无障碍停车位……SCI咖啡馆内的每一处空间都能让轮椅自如进出,大家笑称在这里每个人都能“纵享丝滑”。
“咖啡馆既可以成为伤友们定期聚会的基地,也能为残疾人提供就业机会。”杜挺挺开心地说。2023年 9月,他又成立了“挺立志愿服务中心”。康复训练、上门助浴、关爱残障家庭未成年子女成长等,都是“挺立志愿服务中心”的公益项目。
东阳市有一位颈椎受伤的姑娘双手无力,母亲为她擦拭了7年身体。服务中心得知情况后,急忙联系公益女助浴师上门服务。事后,她激动地打来电话:“真是太舒服了,希望你们能继续帮我,哪怕几个月洗一次也行。”这通电话也让杜挺挺兴奋了很久,因为他的人生价值正在一点点体现出来。
看着大家变得越来越好,杜挺挺被治愈了,也有了更多新想法:把咖啡店打造成一个爱心驿站,服务周边市民,让大家认识脊髓损伤患者群体,集聚更多资源帮助伤友们,治愈更多的人。日前,杜挺挺获得“东阳好人”荣誉。评委会给出的评语是:他用一杯咖啡治愈这座城市,也为家乡打开了一扇公益之窗。
“我希望自己活着,可以让别人活得更好。”杜挺挺这样告诉妻子。看到丈夫的改变,以及他对社会的爱心奉献,蒋希望也流下了欣喜的泪水。
好日子2024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