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资本和新质生产力：商业银行角色

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要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积极发展风险投资，壮大耐心资本”，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促进各类先进生产要素向发展新质生产力集聚”“发展耐心资本”。耐心资本是对风险有较高承受能力并且对资本回报有较长期限展望的资本；新质生产力科技创新强、周期长、风险高、不确定性大，更需要耐心资本等金融资源的长期支持。我国金融机构包括商业银行、保险公司、证券公司等，其中商业银行资产占比超过90%，在发展耐心资本、支持新质生产力发展等领域，应该并且能够发挥独特作用。

耐心资本发展前景广阔

从理论角度看

耐心资本理念最早起源于20世纪30年代美国经济学家本杰明·格雷厄姆提出的价值投资理念，强调投资者应避免过分关注企业短期收益，考虑企业的长期经营前景和长期价值。美国维多利亚·伊凡希娜和乔希·勒纳两位教授合作的《耐心的资本》提出，耐心资本是指持有超过5年的长期投资，包括捐赠基金、家族基金、保险资金、养老基金、主权基金等。林毅夫、王燕等人将耐心资本定位投资于“关系”的资本，耐心的期限可能会达到10年或以上。

从国际经验看

美国股权投资发达，华尔街早就开始风险投资、长期投资、价值投资等耐心资本的探索。1946年美国研究发展公司（ARD）成立，成为首家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养老基金、基金会、公众捐赠等均是股权投资基金的重要来源，大多数基金合同超过10年，更加匹配科技创新的金融需求。后来纳斯达克市场设立，并购基金崛起，实现“投资—退出—再投资”的良性循环。加州教师退休基金（CalSTRS）总资产市值约2262.29亿元，其中股票投资占比41.59%，私募股权投资约15.41%，10年期年化投资符合收益率约8.7%。

从国内环境看

近年来我国各级政府先后出台政策，积极支持耐心资本发展。国务院常务会鼓励保险资金、社保资金等开展长期投资，推动国资出资成为更有担当的长期资本和耐心资本；出台创投国六条政策，拓宽创业投资资金来源。国家金管总局印发文件放开保险资金开展股权投资、风险投资的政策障碍，扩大金融资产投资公司股权投资试点范围。证监会出台服务资本市场科技企业“十六条”和科创板“八条”。上海、北京、深圳、合肥等地方政府积极探索，出台政策意见，设立政府创业投资基金，支持战略性新兴产业等新质生产力领域。

从资本来源看

养老基金、保险资金等是长期耐心资本的重要来源。根据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披露，2023年末我国社保基金资产总额3.01万亿元，其中长期股权投资2264.56亿元。根据保险资产管理协会披露，2023年末保险公司投资资产合计26.12万亿元，其中股权投资资产1.75万亿元，投资比例6.7%左右。国家金管总局卜凡伟副司长披露，我国保险资金发挥长期资金、耐心资本作用，向科技类企业提供投资超过6000亿元。

综合以上分析，笔者认为耐心资本是坚持长期投资、负责任投资和价值投资理念的投资，期限在10年及以上，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动力。我国新质生产力发展，亟需构建同科技创新相适应的金融体系，未来长期耐心资本发展前景广阔，具有较大的增长空间。

商业银行的积极探索

近年来，我国不少商业银行积极探索，系统推进，加大对新质生产力的金融支持。

一是顶层设计。从公司治理、发展战略、组织架构、政策制度等方面，大力支持新质生产力。比如中国银行出台支持发展新质生产力工作方案30条，包括服务体系、差异化竞争、数字化转型、体制机制改革等多个维度；邮储银行制定服务新质生产力发展行动计划25条，成立专业机构，搭建“技术流”评价体系，积极满足科创企业中长期资金需求。

二是投资基金。通过投资各级政府创业投资基金或产业投资基金，成为陪伴新兴行业发展的耐心资本。比如工农中建交邮六大国有银行参与持股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三期），存续期限延长至15年，主要以私募基金股权投资、债权投资等形式支持集成电路全产业链。国开行、工行、农行、建行、中行、交行和浦发银行，参与投资国家绿色发展基金，支持长江经济带污染治理、生态修复、绿色交通等领域。

三是产品创新。针对不同生命周期的企业，因户制宜提供综合金融服务。比如邮储银行开发“U益创”产品体系，为科创客户提供资金融通、资本运作、支付结算、财富管理、智库咨询等全生命周期金融服务。杭州银行为中小科创企业提供知识产权证券化等产品，发行了浙江省首单知识产权ABS、首单知识产权ABN、首单数据知识产权ABN等产品。

四是子公司投资。商业银行设立具有股权投资功能的子公司，通过主动管理或者合作参与股权投资等方式，加大对新质生产力的投资。比如五家国有大行旗下的工银、农银、中银、建信、交银金融资产投资公司（AIC），和广州、深圳、北京等股权投资试点地区签约合作，作为耐心资本重点投向战略性新兴产业；根据不完全统计，五大AIC认缴股权投资基金超过2900亿元，合计投资基金超过180只。

由于资产负债期限错配、风险收益不匹配、信息不对称等，商业银行在发展耐心资本、服务新质生产力领域，面临以下四个方面不足和挑战。一是风控约束。科创企业等新质生产力领域，前期资金投入大，从基础研究、技术应用到商业回报时间长，发展不确定性较高，现金流难以预测，面临技术风险、研发风险、成果转化风险、市场风险等特有风险。商业银行资产负债结构特殊，对本金安全更为关注，风险偏好相对审慎稳健。二是转型挑战。受金融脱媒、资本约束、规模扩张受限、净息差收窄、风控压力增大等因素影响，商业银行传统规模扩张型发展方式难以持续。2024年上半年，商业银行净息差1.54%，同比降低19.50个基点，增量不增收、收入利润负增长压力较大。三是人才困境。商业银行以金融、财会、IT等专业人才为主，对基础设施、能源、房地产、建筑业等传统行业研究较多，但缺乏既懂科技又懂金融的复合型人才，对新兴行业经验储备不足，人才培养有待加强。四是考核影响。单个客户可能由于研发投入大、产品市场培育时间较长等，出现现金流紧张，信用风险较高，相应的客户经理、审查审批人员等可能面临责任认定、绩效考核、内外审计等各种影响。

建立耐心资本友好型的金融生态体系

为建立健全适应科技创新的金融体系，更好发挥商业银行作用，思考持续深化改革，加强多方协同，建立耐心资本友好型的金融生态体系。

从银行内部看，持续深化创新改革

一是创新信贷技术。坚持长期主义，将目标企业的研发投入、创新成果、转化能力、发展前景、ESG表现等非财务因素，纳入授信决策体系，优化信用评级体系。坚持组合投资理念，分散集中度风险，对单一客户或者项目融资设置集中度上限。强化信用风险、流动性风险等全面风险管理，防范贷款用途挪用风险，吸取借鉴硅谷银行教训，防范资产负债错配导致的流动性风险。二是聚焦重点领域。中央提出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商业银行应该聚焦重点区域、重点行业和重点客户。区域方面，应该聚焦北京、长三角、大湾区及其他科技创新要素集聚的地区，积极探索试点，稳健总结推广。行业方面，应该聚焦国家战略支持、市场化程度高、金融需求旺盛的新兴行业。加强同业合作，及时共享信息，建立并动态更新白名单，促进精准营销。三是创新金融产品。创新投贷联动业务模式，提供基金投资、并购融资、基金托管、知识产权质押融资、选择权贷款、融智等全生命周期综合金融服务。完善并购贷款产品要素，适度扩大贷款比例、延长贷款期限等，扩大新质生产力并购融资投放。探索发行新质生产力金融债券，适当延长发行期限，拓展长期资金来源，减少资产负债错配。四是加大资源配置。设置差异化考核指标体系，适当延长有关人员考核周期，落实尽职免责。适当提升风险容忍度，允许试错。推动建立跨部门、跨条线的数据合规共享机制，拓展内外数据来源，深入数据挖掘，全力做好数字化转型。

从外部方面，营造良好金融生态

一是优化政策环境，鼓励引导国有大行或者全国股份行成立金融资产投资公司等子公司，扩大股权投资范围。推进向国有大行注资进展，进一步适度降低商业银行子公司主动投资科技创新等新质生产力领域的风险权重，提升商业银行融资投放能力。适当延长人民银行科技创新和技术改造再贷款工具期限，比如从当前的最长3年（1+1+1）提高到5年或更久，引导商业银行提供更长期限的融资支持。研究制定科技金融等新质生产力金融统计体系，为商业银行金融支持提供重要标准。二是商业银行、政府投资基金、风险投资、私募基金、创业投资基金、股权投资机构、证券公司等机构加强合作，提升行业前瞻研究能力，共同探索认股权贷款、跟投跟贷、选择权贷款等业务模式。财政、工信、科技、保险公司、担保公司等机构深化交流合作，健全风险共担补偿机制。行业协会、中介服务机构等机构发挥专业作用，提升风险估值、专业咨询等服务能力。加强国际交流合作，学习借鉴国际机构投资者、私募基金、商业银行等机构长期投资的先进经验。

（陈晖萌为中国邮政储蓄银行授信管理部副总经理，张明哲为中国邮政储蓄银行授信管理部授信政策处（行业研究处）处长。责任编辑/周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