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军旗”

2024-12-09 00:00:00辛夷
军嫂 2024年11期

2020年11月,我在西藏某边防团服役,团部在筹划新年晚会时,我被借调到团宣传部门帮忙。都说“军功章的一半属于军嫂”,于是我来到家属院,想看看能不能找探亲的家属们也出出节目。

看见一位嫂子穿着一身暗红色旗袍,倚在一棵银杏树旁,我过去搭话:“嫂子,您的旗袍真好看。”

她回过头,见我穿着军装,立即热情地回应道:“谢谢,在我眼里,你的军装才是最漂亮的服装。”

“嫂子,我们正在筹划新年晚会,您有什么好建议?”

嫂子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声音也好听,她问我:“缺主持人吗?我是我们学校的专职主持人。”

“那可太好了,我们正愁没有女主持人呢!”

我和她聊了很多,得知她叫晓勤。谈至兴处,晓勤嫂子邀请我去她家里,一边给我泡茶,一边讲起她的丈夫贺参谋。

2008年6月,她在成都一所中学任教,家里托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起初,她不太想见,但听说对方是军人,又决定去见一面。

“我也有个从军梦,可惜错过了机会。后来我想,能当军嫂也挺好。”晓勤嫂子看着我的军装,眼里满是羡慕。

那天,她穿着一件粉色旗袍,贺参谋穿着一件简单T恤,手里抱着一束粉色玫瑰。晓勤嫂子说,贺参谋个子很高,笔挺地站在那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他话特别少,我问一句,他说一句。聊ae2eba70d1dfc5b13ff2276879aa3cb4到部队生活,他说,不能说,这是规定。那时候,我就想好了回去怎么‘交差’,就说他是一块木头。”第一次见面,除了知道对方叫什么,在哪里服役,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她很不开心,决定以后不再联系他。

然而,贺参谋对她有意,托人再次约她,她却避而不见。

一个月后,贺参谋专程跑到学校找她:“我托人联系你,你为啥不见我?”

“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咱俩也没聊几句,你咋就知道不合适?”见她没有回话,贺参谋继续问,“周末能再出来聊聊吗?”说着,他还笨拙地把一束花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看贺参谋这样,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答应周末再出来聊聊。

那个周末,两人在街上并排走着,贺参谋的话依然不多,还是她问一句、他回一句。

她问:“你把我叫出来,不应该主动说点什么吗?或者应该问我,要不要做你女朋友?”

贺参谋还是支支吾吾不说话,她觉得自讨没趣,就大大方方和他告别,转身就走。但贺参谋追上来疯狂点头,她觉得这个“榆木疙瘩”总算开了点窍,“后来,我们路过一家旗袍店,他就挑了一件淡紫色的送给我”。

“再后来呢。”我追问道。

“我们刚谈了几个月,他就去高原了。”

临走的时候,她决定去车站送送贺参谋,可他不让,说一个人习惯了。

她觉得他不会说话,不甘示弱地“回击”:“以后你要试着习惯两个人。”

话音刚落,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贺参谋手忙脚乱地抱住她说:“等我回来。”

2011年秋,他俩结婚了,两年后有了女儿。

2023年秋,晓勤留影。

“怀上女儿那年,他刚当上连长,比以前更忙了。女儿快出生的时候他才回来,我本来还挺高兴的,结果呢,没两天匆匆回部队。他走的时候,我第一次对他发脾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怎么回事儿呢,一年四季、一天到晚忙啊忙的’。”

晓勤嫂子讲得很平静,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讲别人的事,还时不时给我添茶。

“他不说话,脑袋耷拉着,背也弓起来。见我眼泪簌簌往下掉,他也哭了,最后,我俩抱头痛哭……不过,他还是走了。”

女儿1岁时,晓勤嫂子带她去高原探亲,“刚下飞机,我就有了高原反应了,走路不像是走路,像悬浮在地面上一般。孩子更是哭闹不停,怎么都哄不好。”

到驻地时,已是晚上。车刚停稳,贺参谋就跑过来,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又把女儿抱在怀里,摸也不是、亲也不是,眼睛噙满了泪水。

连着几天,她的脑袋都感觉不太清醒,胸口也像压了一块石头,只能和女儿一直躺在床上,“娘儿俩生活起居,全靠他照顾”。

感觉好一些了,她就领着女儿出门晒太阳。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时间都快中午了,太阳还躲在山后,迟迟不肯露面。后来,贺参谋对她说,高原的山太高了,冬天最短的白天,只有5个小时。

“第一次在高原过冬,我看着茫茫雪山,看着他耳朵上的冻疮、手上的裂口、身上的伤疤,我决定,这辈子不再埋怨他一句。”说到这里,晓勤嫂子又落下泪来。

为了离贺参谋近一些,2017年,她向学校递交了援藏申请,进入一所高原学校任教。遗憾的是,因为女儿不能适应高原气候,只能留在成都,由家人照顾。

听完晓勤嫂子的讲述,我内心受到震撼,准备将他们的爱情故事改编成小品,在晚会上演出。我还特意将小品命名为《我的军旗》,名字源于作家王小波写给爱人的一封情书:“……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晓勤嫂子受邀担任了晚会的主持人。《我的军旗》小品中,一位军嫂把丈夫当作她爱情的指引与归宿,翻山越岭,为爱奔赴。小品结束后,晓勤嫂子念到主持词“你就是我的军旗”时,声音一度哽咽,官兵纷纷起立为她鼓掌。

晚会上,还有军娃们以“年画娃娃”的形象跳了开场舞,部分军嫂们合唱《相亲相爱》……节目效果很好,军属们带来的温馨让大家深感温暖。

次年,我退役了,至今也没再见过晓勤嫂子。不久前,看到她在微信朋友圈晒自己在石头上彩绘的军营主题画,我便问她能否送我一块。后来,她给我寄来了两块彩绘石头,还附言“祝你有灿烂的前程”。

我们在微信上又聊了很多,关于2020年的那场部队的新年晚会,关于她援藏后一些感受,关于一家人为爱奔赴的艰难……她开心地告诉我,女儿去年也跟着他们一起生活了,现在一家三口总算团聚了。

(作者为退役军人)

编辑/刘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