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樱花开在春风里

2024-12-06 00:00李春燕
名家名作 2024年31期

蓝头巾似的天辽阔而高远,彩霞温柔地摆弄天空,将喧腾暗暗留在马雄山上,一山火焰般的马樱花开在春风里,把大地装扮得如诗如画。

山边抽出一抹潋滟的绯红,鸟鸣一声紧似一声。我信步来到马雄山,刚进大门,几株红色马樱花夺人眼球,浓艳的红,宛如烈火,一种强烈的生命力昭示着整个世界。旁边几株白色的马樱花不甘示弱,寡淡的白,宛如大雪初降,冰清玉洁。长条木椅旁全是黄色的马樱花,明艳的黄,宛如杏花带雨,黄得澄澈。

马路边铺天盖地都是马樱花,犹如天边飘来的朵朵红云。柱子粗、碗口粗的马樱花枝丫虬曲,小巧玲珑的花朵组成一个个花球,高高悬于枝头。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点燃彼此的爱火,灼烧着、奔腾着、舔舐着狂热的心。站在花下,仰望这片花海,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据说,彝家姑娘“梅维鲁”为反抗土司暴行,为民除害,最后以身殉难,她的鲜血染红马樱花。后人为了纪念这位美丽善良的彝家姑娘,每年农历二月初八都过马樱花节。大伙儿一起唱歌、跳舞,沉浸在欢歌笑语中。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给牛招魂戴马樱花。靠近马樱花,采撷一枝带走,如同带走一个索引。

沿着蜿蜒的石头小路向上爬,满地都是不起眼的爬地松,身材矮小,匍匐于地。爬地松寿命很长,被生物学家称为残留在地球上的“活化石”。山顶的风越刮越起劲儿,人似乎要乘着风飞起来。可爬地松不一样,主根牢牢抓住地面,膀子粗的主干生出许多侧枝,如章鱼吸附海底,顽强生长。爬地松旁边,杂生着许多马樱花,红的、白的、紫的,各色鲜艳的花赶趟似的聚拢来,我瞬间掉进花窝里。娇小丰腴的马樱花,给俊秀的大山系上花围裙。山风很大,气温骤降,寒气渐渐逼近,我紧裹衣服阻挡寒邪之气,脖子缩进衣领,找寻片刻温存。马樱花不畏寒冷,迎着春天的第一缕阳光,破寒而立。它的坚韧和美丽,仿佛寒冬的一抹暖阳,给人希望和力量。

绽开的马樱花像极了母亲俊秀的脸庞,藏着多少生活的艰辛。母亲把马樱花绣在肚兜、被单上,求得无病无灾;姑娘们把马樱花绣在手帕、围裙上,以求出行时驱鬼避邪。马樱花并不稀罕,也不算是什么名贵之花,但对于彝家人来说,却是最美的花。村里人喜欢在房前屋后栽种马樱花,希望人丁兴旺、吉祥如意。母亲在房前栽种一株马樱花,浇水、锄草、施肥,忙得不亦乐乎。三月初,马樱花悄悄从绿叶间探出脑袋,试试寒,试试暖,迎风长,迎阳笑。它羞涩地躲在绿叶怀抱中,露出一抹淡淡的粉红,笑意太浅。一些花苞紧紧偎依在一起,低语春天的秘密;一些花苞饱胀得要破裂,向世界宣告即将绽放的绚丽。无论是偶遇春天的薄雨,还是邂逅夏日的骄阳,马樱花都悄无声息地绽放,斗色争妍。这株花长得比窗台还要高半截,依着时令开放,越开越旺,花大而红,叶阔而密。我将鼻尖凑向窗子,心无旁骛,嗅着马樱花的清香,赛过活神仙,把一切痛苦与忧伤丢弃在风里。我伫立在马樱花旁,使忙碌的生活找到片刻宁静与安慰。

短暂的青春埋葬不老的灵魂,散落的心渐渐收紧,藏于整个春。几年前,我双腿浮肿,肿得像两个充满水的气球,走路时轻飘飘,像踩在棉花上;脚趾肿得像香肠,又青又紫,穿着小船似的拖鞋才能勉强走几步,像一只行动缓慢的企鹅蹒跚学步。春色泛滥,母亲的心被蒙上厚厚的灰,急得整宿睡不着,两只眼熬得通红,布满血丝,酸涩地疼。我不敢与母亲对视,因为那双眼睛饱含憋了一辈子的泪水。母亲听说马樱花可以清热解毒、消肿止痛,背起篮子,辗转后山,爬上山顶,采摘马樱花。马樱花挤满篮子,背起一朵红云回家,用铁杵捣成汁,拌药末敷腿上、脚上,连续敷几个月,肿胀日渐消除。

村里有一种习俗,成年小伙相中姑娘,会悄悄地在姑娘头上戴一朵马樱花,姑娘则会送小伙一个香包。小伙子挂着姑娘绣的马樱花香包,求得平安顺利。母亲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常念叨:“都二十老几的人,啥时才能开,简直愁死人。”确实,我忙于工作,至今孑然一身。前些年,我向村里姑娘讨来一门绣香包的手艺,绣了一个带有马樱花图案的香包,一直压在箱底。眼瞅着奔三十,香包至今无主。母亲急眼了,看着马樱花,惆怅地说:“这棵树大,坚硬,做两只木箱,给你当嫁妆,早点嫁出去。”“什么年代了,谁还用木箱,留着您老用。”我甩甩脸子,扭扭屁股走了,寂静独自停在山岗,扑打的风清空心底藏匿的哀伤。

天是辽阔的坦诚,一只被落日击伤的飞鸟,陨落在马樱花里。落日之吻,捕捉我们的影子,发丝迎风飞舞,开在春风里。

作者简介:李春燕,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会员、曲靖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三角洲》、《民族时报》、“学习强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