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对地区旅游经济发展的影响及作用机制

[关键词]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宽带中国”战略;新质生产力;旅游经济发展;准自然实验

[中图分类号] F59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3784（2024）10-0028-15

新时期我国旅游市场呈现消费升级、消费分层以及数字化新消费崛起的趋势[1]。从“资源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和数字赋能”转型，是培育和挖掘旅游高质量发展新动能的关键路径，也是充分释放新科技革命红利的必然选择[2]156。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加快发展数字经济，促进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① 。在“建设数字中国”战略蓝图和“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指示下，“夯实数字基础设施和数据资源体系‘两大基础’”成为战略方向和关键驱动力。国家《“十四五”旅游业发展规划》明确提出，要加快推动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5G和北斗系统等新技术在旅游领域的应用普及，以科技创新提升旅游业发展水平，并将智慧文旅列为十大数字化应用场景之一② 。因此，旅游业深度转型升级需要以新的生产力质态为引领，夯实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之根本，以数字技术拓展旅游市场认知边界，推动多元化供需体系形成与高质量发展[3-4]。

与单一面向连接的互联网基础设施不同，数字基础设施是以5G、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和物联网等为代表的各类数字技术融合应用所组成的整体，以信息网络为基础、以数据要素为核心，提供感知、连接、存储、计算和处理等综合数字化和智能化服务[5]48。其本质作为公共品，具有连接属性、渗透属性和技术属性。具体来看，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助力“万物万联”，其产生的网络外部效应和时空压缩效应，增强了区域间经济活动关联广度和深度的特殊属性。并且，这种在跨地理时空信息传播、数据要素创造及共享、城市间协同创新等方面所具备的独特优势和本质特征[6]，有助于为城市间旅游协同发展提供更加广泛可靠和智能高效的信息连接，或可破除旅游产业转型动能不足、经济活动空间限制和技术创新边界模糊等问题，并推动旅游经济向更高质量和更高层次跃升。然而，现有文献在学术上对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与旅游经济发展之间关系和作用机制的系统梳理尚不充分。此外，已有研究多集中于省域层面大尺度的考察[7]，基于地级市小尺度地理单元的精准刻画和经验证据相对较少。

有鉴于此，本文以“宽带中国”战略为准自然实验，基于2003—2019年全国279个地级市的面板数据，使用渐进双重差分模型考察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影响地区旅游经济发展的理论机制与作用效果。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首先，在研究视角方面，将基础设施对区域旅游经济发展的影响研究从高铁、高速公路等传统基础设施[8]延伸到未来基建投资重点的新型基础设施，丰富了以数字技术为依托的基础设施建设带来的旅游经济效应的研究成果。其次，在识别策略方面，“宽带中国”战略作为中国建设规模最大、惠及程度最广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工程，符合国家以数字赋能带动城市发展的要义和内涵，利用这一外生政策冲击所导致的不同城市、试点时间上的差异，采用渐进双重差分模型考察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对地区旅游经济发展的影响，能够缓解因果推断中的内生性问题影响给模型估计带来的偏误，且基于地级市大样本的考察有助于增强研究结论的示范性、指导性与科学性。此外，在内容拓展方面，本文从连接属性、渗透属性和技术属性3个方面剖析了直接影响效应，从数字要素赋能、市场活力激发和技术创新驱动3个视角揭示了间接传导路径，加深了对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促进旅游经济发展的作用机制的理解。本文还从资源禀赋、区域经济和城市规模3个角度识别不同创新吸收能力比较优势下，该影响效果的贡献差异，为不同类型城市以新质生产力赋能旅游高质量发展提供了理论依据和决策参考。

1 政策背景与研究假设

1.1 政策背景

数字基础设施是新型基础设施的核心内容，涵盖了以5G、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和卫星互联网等为代表的、体现数字经济特征的新一代信息技术演化生成的信息基础设施，以及应用新一代信息技术对传统基础设施进行数字化、智能化改造形成的融合基础设施。其中，宽带作为最重要的数字基础设施之一，有效支撑着云计算、人工智能和物联网等高新技术产业发展，在经济社会数字化转型中发挥着基础性、先导性和战略性的关键作用。为顺应全球数字化发展趋势和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新需求，加快产业经济深度转型升级，国务院于2013年正式颁布《关于印发“宽带中国”战略及实施方案的通知》。2014年，工业和信息化部与国家发展改革委联合印发了《创建“宽带中国”示范城市（城市群）工作管理办法》，正式启动遴选工作，并分别于2014年、2015年和2016年遴选了3批示范城市（城市群）。作为以城市为空间载体的一种新举措和数字化战略，“宽带中国”战略将数字基础设施建设融入地方产业深度转型和创新发展大格局中，极大程度地推动了地区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对加快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的融合、发展新质生产力和培育经济发展新动能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主要涵盖信息基础设施和对物理基础设施的数字化改造两大核心内容，具体包括电信和网络基础设施、计算和数据基础设施以及数字集成基础设施等，其本质是以宽带网络基础设施为基础的迭代升级和应用拓展。“宽带中国”战略的重点任务围绕宽带网络的区域协调发展、优化升级、应用水平提升、产业链完善和安全保障能力增强等5个方面展开，能够有效契合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的两大核心内容。具体来看，“宽带中国”战略针对东部、中西部和农村地区的网络基础设施建设给予因地制宜的差异化部署，以推进区域宽带网络协调发展，并针对骨干网、接入网、城域网和应用基础设施等方面优化提速，以加快宽带网络优化升级，这两方面任务与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的核心之一的信息基础设施的建设和部署紧密相关。同时，“宽带中国”战略重点围绕经济发展、社会民生、文化建设、国防建设和应用普及等方面以提高宽带网络应用水平，通过关键技术研发、重大产品产业化、智能终端研制和支撑平台建设等方面促进宽带网络产业链的不断完善，围绕技术支撑能力、安全防护体系、应急通信系统和安全管理机制等方面增强宽带网络安全保障能力，这三方面任务与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的两大数字化改造紧密相关。综上，“宽带中国”战略不仅有助于推进宽带网络建设和提供核心数字技术支撑，还能推动信息基础设施建设、数字化深度普及、流程再造与服务创新、关键数字产业支撑之间的高效协同，进而推进地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实现质的飞跃[9]。在政策倾斜与目标驱动的双重作用下，“宽带中国”战略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对地区旅游经济发展的影响效应评估和作用机制识别提供了较好的准自然实验契机。

1.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2.1 直接效应分析

本文根据内生经济增长理论，认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凭借其连接属性、渗透属性和技术属性，推动旅游消费需求增加、生产规模扩大和经济产出提高。

第一，从连接属性来看，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助力“万物万联”，促进要素流动与虚拟网络集聚，并产生网络效应。一方面，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的地理时空压缩效应能够有效突破旅游传统发展要素的供给约束条件，促进要素流动与共享，进而消除旅游业跨产业、跨部门的信息壁垒，缓解信息不对称和提高市场有效性，增强上中下游旅游企业主体间信息耦合度和匹配效率，提升跨界融合能力[4]79。另一方面，依托5G、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等为核心的通用技术的平台化与强技术特征，网络信息空间的集聚得以加速，促使旅游及关联产业依托网络平台集聚形成虚拟网络空间的旅游产业集群，有助于实现旅游分销渠道的动态平衡和产品创新[10]。这将重构传统旅游业的价值链边界并促使旅游产品和服务逐渐实现从低附加值向高附加值的过程转变，从根本上改变旅游产业竞争格局，形成满足差异化需求与即时竞争的网络空间竞争优势，推动产业价值链的升级[11]16。此外，数字基础设施的连接属性还表现在提升旅游市场主体之间互联互通与协作，其网络价值遵循梅特卡夫法则能够产生更大范围的网络效应。

第二，从渗透属性来看，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已渗透至旅游业的场景数字化改造与产品业态革新。一方面，数字技术催生了线上与线下的数字化空间形态，完善以数字内容为核心的旅游产品供给体系，丰富业态类型，并推动无人化、非接触式应用和旅游装备技术的提升，进而延伸游客数字体验和场景体验，增强体验的沉浸感和互动性[12-13]。例如，形成景区一体化管控、智能网联无人机、车路协同无人车、文旅内容云和智慧文物保护等在内的诸多丰富场景，孕育云旅游、旅游直播、数字景区、数字博物馆和沉浸式虚拟旅游等诸多旅游新产品和新业态的形成。另一方面，嵌入旅游业的大数据算法、人工智能和深度学习能更好地聚合用户在线搜索、预定和评论行为[14]122。这些数据资源为研判旅游消费需求、旅行者行为偏好及旅游业未来趋势提供了支撑，从而实现精准营销与需求预测，推动产品和服务革新与升级[15]，进而提升业务效率和经营业绩。

第三，从技术属性来看，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以新一代信息和网络技术的集成迭代为核心特征，推动了就业创造、知识溢出与效率提升。首先，人工智能、大数据中心和云计算等在旅游业数智化运行中融合应用的技术门槛，决定了对高技能型人力资本匹配适应的基础需求激增。这一变化诱发旅游业劳动力需求结构由劳动密集型向人力资本密集型的高级化转变[16]。这种劳动力要素和竞争力优化产生诱导效应，不仅能够辅助提升旅游从业员工的认知能力，促进旅游业技术和知识的积累与外溢，还能辅助高技能劳动者工作、提高人机协同效率和比较优势，并推动去中心化、平台化和柔性化的全新组织结构的形成，促进劳动生产效率提升[3]34，[17]75。此外，作为一种颠覆式创新的载体，数字基础设施正在诱发“技术—经济”范式的变革与发展[18]18，推动旅游业利用其比较优势以全面强化数字技术的协作与共享，提高创新能力与创新要素利用率，创造竞争优势以驱动旅游生产效率的提升[11]15。

因此，本文提出假设：

H1：数字基础设施建设能够凭借其连接属性、渗透属性和技术属性的叠加效应，有效推动地区旅游经济发展。

1.2.2 作用机制分析

数字基础设施建设能够通过以下3条途径促进地区旅游经济发展。

一是数字要素赋能。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为数字型人力资本提供系列数字化技术组合、数据源和交互基础，促进人际互联、知识流动与扩散，增强人力资本的学习效应和外部性，进而推动数字型人力资本流动与集聚[19]。此外，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以信息技术和信息网络为核心，能够显著扩大互联网普及程度、用户规模和终端设备数量，提升数字化覆盖深度和广度[20]17。通过信息技术渗透，进一步促进数字经济的指数型增长。不仅如此，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凭借其低成本的数据处理、分析和传输优势，实现边际成本的递减[21]103，同时破除企业经营范围限制和平台桎梏，推进数字化应用和发展[20]17。相应地，数字要素赋能是旅游经济转型和创新发展的先决条件和重要抓手，将为旅游数字体验、服务和管理等领域带来深刻变革[22]。一方面，在数字时代，旅游者的行为决策不再局限于自身偏好与预算约束，而是更倾向通过网络搜索信息、在线购买旅游产品和服务，在线交流消费体验并与旅游企业咨询、反馈和联系[23]6，以此获得便捷预订和比较定价的好处[24]38。因此，基于大数据、算法推荐及其他旅游者在线行为等因素的共同作用，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将在更大程度上创造潜在旅游需求、扩大旅游消费规模、推动文旅消费升级和新兴信息消费发展[25]。例如，Kumar等研究发现，移动和宽带等信息和通用技术的发展将带来目的地旅游需求的扩张[26]。另一方面，新的通信和分销渠道使旅游企业能够通过数字手段吸引和服务旅游者，与其建立长期稳定的“数字关系”，并扩大服务与交易范围[27]6。旅游企业能够以运营成本边际递减的优势提供替代性、创新性的旅游产品选择，提供更高效便捷、可靠的数字化服务和产品[28-29]。

二是市场活力激发。数字基础设施能够放大资本、劳动力及技术等生产要素的“趋利性”特征，助力旅游业节约与关联产业建立契约关系的成本，扩大与文化、休闲和娱乐等社会资源的整合深度和广度，促进住宿、餐饮和文娱等旅游配套产业的发展，催生新兴业态和服务品类，延伸旅游产业链[7]22，[30]。此外，数字基础设施的共享性和流通性[31]78 与网络关注度的自发性、分散性和普遍性[32]94 能进一步激发旅游市场的潜力。例如，杭州“数字经济旅游十景”、淄博烧烤、天水麻辣烫以及众多“网红”城市的相继“出圈”[33]，极大地激发了旅游市场活力。相应地，旅游市场活力象征着产业内需潜力的有效释放，与旅游经济发展息息相关，因为其能进一步提升品质供给和推进旅游产业联动[34]。刘震等的实证研究发现，互联网能够有效激发市场活力进而带动旅游经济发展[7]17。

三是技术创新驱动。大数据、5G和人工智能等使企业交易平台和工具更加便捷，扩展信息交流途径、解决信息不对称问题和提升信息透明度，这有助于创新要素流动和储存成本降低，推动知识和技术共享与研发创新[35]。不仅如此，数字基础设施具有更庞大的信息传输容量和更高效的信息处理能力，能在短时间内实现区域间生产要素资源的再分配和重组，消除要素供需双方的不匹配，进而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和创新生产效率[36]。此外，数字基础设施能够在劳动力、资本和技术的地理位置保持相对稳定的前提下，凭借其跨时空信息传播优势，提升区域间知识交流和技术扩散频率，加速创新知识扩散，强化技术溢出效应[37-38]。相应地，科学技术创新能够强化旅游产业内部联系、组织水平和融合效率[39]，为旅游发展提供动能。同时，城市自主创新能力提高有助于推动旅游业新旧动能转换和发展要素的合理配置，并优化传统的劳动密集型与资源驱动型的旅游经济增长动力和发展模式[40-41]。例如，宋慧林等采用我国省域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发现，旅游创新促进了本地-邻地旅游经济的增长[42]。

因此，本文提出假设：

H2：数字基础设施建设能够通过数字要素赋能、市场活力激发和技术创新驱动等途径促进地区旅游经济的发展。

2 识别策略与变量说明

2.1 识别策略

2.1.1 渐进双重差分模型

该模型为本文采用“宽带中国”战略识别与评估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对地区旅游经济发展带来的净影响提供了客观条件。在整体样本中，105个“宽带中国”示范城市构成处理组，其他城市构成对照组。同时，本文在控制时间和城市双固定效应的基础上，进一步控制省份-时间联合固定效应以捕捉各省级层面随时间变化的其他因素对城市层面旅游经济发展的影响[43]，[44]122，基准回归模型的表达式为：

2.1.2 机制检验模型

本文参考江艇的研究[45]，设定以下机制检验模型，以识别间接传导路径，模型表达式为：

式中，M 为机制变量，其余变量的符号与测量方式与（1）式相同。

2.2 变量测度与说明

2.2.1 被解释变量

考虑到地级市层面指标数据的可获得性、科学性和代表性，本文将人均国内旅游收入和人均国内旅游人次作为旅游经济发展的衡量指标[34]120，[46]53。为消除通货膨胀的影响，采用省级消费价格指数将国内旅游收入数据折算为以2003 年为基期的不变价。

2.2.2 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采用“宽带中国”战略作为外生政策冲击中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的代理变量，将遴选为“宽带中国”示范城市当年及其以后年份设定为1，否则为0。

2.2.3 机制变量

本文采用互联网普及率、每万人拥有移动电话数、每万人拥有信息计算机软件业从业人员数及电信业务收入[47]125，来综合衡量数字要素赋能;采用每万人拥有文体娱乐从业人员数、每万人拥有图书馆藏书量和城市互联网关注度[48]6，从供给方和消费者层面来综合衡量市场活力激发;采用城市创新指数[49]，作为技术创新驱动的衡量指标。

2.2.4 控制变量

综合已有相关研究基础[34]120，[46]54，[50]16及数据指标的典型性和代表性，本文选择经济发展水平、投资水平、政府干预、金融发展水平、人力资本、市场消费水平、服务业水平和交通运输能力等作为控制变量，以控制其他因素对地区旅游经济发展的影响。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1。

2.3 数据来源与描述性统计

基于样本数据的可获得性和可对比性等原则，本文选择2003-2019年作为研究时段③ ，同时考虑到直辖市相较其他城市在行政级别、经济发展、资源配置及政策支持等方面均具有独特性，可能对研究结果的普适性和解释力产生干扰[51]158，因此排除直辖市样本，最终选取全国279个城市作为研究样本。在本研究中，地区旅游经济发展相关指标数据主要来自中国经济数据库、《中国区域经济统计年鉴》、各省市统计年鉴和统计公报;消费价格指数来自《中国统计年鉴》;“宽带中国”示范城市名单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业和信息化部网站;控制变量和机制变量相关指标数据主要来自《中国城市建设统计年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和各省统计年鉴。对少数相关指标缺失数据，本文采用插值法进行补充。

3 实证结果与分析

3.1 基准回归结果

表2展示了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对地区旅游经济发展的影响结果。其中：第（1）列与第（2）列为未加入控制变量的模型估计结果，第（3）列与第（4）列为进一步控制可观察到的城市特征变量后的主效应模型估计结果。可以发现，上述结果中“宽带中国”战略的回归系数均为正值，且在1%或5%水平上显著，表明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对地区旅游经济发展具有显著的积极影响，观察到的回归结果与预期一致，假设H1得证。相比于非示范城市，“宽带中国”示范城市的人均国内旅游收入和人均国内旅游人次，分别增长了1.14千元/人和1.09人次/人。进一步从样本均值的角度进行解读，上述估计系数表明“宽带中国”示范城市的人均国内旅游收入和人均国内旅游人次相对于样本均值分别提高27.68% 和19.35%。由于该政策第一批试点城市名单始于2014年，因此主效应模型的回归系数一共捕捉了6年的平均处理效应，这意味着“宽带中国”战略每年推动示范城市的人均国内旅游收入和人均国内旅游人次分别提高4.61%和3.23%。可见，以数字技术为核心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所具备的连接属性、渗透属性和技术属性，具有跨地理时空信息传播、数据要素创造及共享、城市间协同创新等独特优势和本质特征，不仅具有重要边际效用，同时也为旅游业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新质生产力支撑，促进了地区旅游经济的快速发展。

3.2 稳健性检验

3.2.1 平行趋势检验

使用渐进双重差分模型进行评估“宽带中国”战略的前提是平行趋势假定的成立，即处理组和对照组的旅游经济发展水平的变化在未实施试点政策前应该保持共同趋势。本文采用事件研究法[52]1652 进行平行趋势检验，并绘制了95%置信区间下的平行趋势检验图（图1）。从图1可以看出，各期的回归系数在“宽带中国”战略实施前并不显著，且系数值变动较平缓，满足平行趋势假定。此外，该影响的动态效应具体表现为，在政策实施之后，各期回归系数大小和显著性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增强，初步表明该积极影响具有动态可持续性，能够促进旅游经济的长期发展。

3.2.2 匹配双重差分法

为排除“宽带中国”示范城市的非随机性设立所可能导致的估算偏误，本文基于不同倾向得分匹配方法，采用基准回归模型进行再估计。具体而言，选择前文所用的系列控制变量作为匹配特征变量，并分别采用不同匹配方法进行匹配，从而确保处理组与对照组的城市在实施“宽带中国”战略之前尽可能不存在系统性差异，得到匹配样本后的再估计结果如表3所示，核匹配、近邻匹配和半径匹配方式下的估计结果相近，且估计结果与基准回归基本一致。

3.2.3 安慰剂检验

本文通过随机生成处理组的方法进行安慰剂检验，以排除某些不可观测因素对实证显著性的影响。具体方法是，从总样本城市中随机抽取105个城市（基准回归中“宽带中国”示范城市即处理组为105个），将其设定为“虚假”的“宽带中国”示范城市（即“伪”处理组），从而构建一个安慰剂检验的虚拟变量，重复执行500次并进行再回归。结果如图2所示，绝大部分散点分布于水平虚线之上（p gt;0.1），估计系数服从正态分布，且主效应实际估计系数在安慰剂检验中明显属于异常值，表明基准回归的作用效果并非偶然得到的。

3.2.4 排除异常值影响

考虑到城市间历史文化底蕴、旅游资源禀赋及公共服务供给差异，将导致部分城市的旅游经济发展水平表现得极为优异或落后[34]125。为排除因极端值对回归结果可能产生的偏差影响，本文对被解释变量分别进行1%和5%的缩尾处理，得到结果如表4第（1）至（4）列所示。可以看出，结论依然稳健。

3.2.5 更换样本研究时段

为排除2003—2004年SARS疫情影响与2008—2009年金融危机影响，本文将研究时段分别更改为2005—2019年与2010—2019年两个研究时段，得到实证结果如表5第（1）至（4）列所示。可以发现，核心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为正，且其依然显著，再次说明本文结果是稳健的。

3.2.6 控制变量滞后一期

考虑到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可能会对当期控制变量产生影响，因此本文将所有控制变量滞后一期重新进行回归以降低潜在内生性问题导致的回归结果偏误。从表5第（5）列与第（6）列可以看出，回归结果与基准回归基本相似，再次验证本文结论的可靠性。

3.3 机制检验

本文采用机制检验模型对3个作用机制进行分析，得到机制检验结果（表6和表7）。从表6结果可以看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提高了互联网普及率、每万人拥有移动电话数、每万人拥有信息计算机软件业从业人员及电信业务收入，表明伴随着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的完善，城市数字发展环境的优化提升能够相应提升城市信息技术渗透和数字化发展水平并吸引数字型人力资本集聚，进而为旅游产业提供了更加优越的数字化转型与创新发展环境，以赋能地区旅游经济发展。表7中第（1）至（3）列结果表明，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促进了每万人拥有文体娱乐从业人员数和每万人拥有图书馆藏书量的提高，同时也促进了城市互联网关注度的增加，表明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符合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需求，能够激发旅游发展潜力及释放旅游发展活力，进而促进地区旅游经济的发展。表7中第（4）列结果表明，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有利于城市创新水平的提升，相应地通过知识溢出效应推动地区旅游发展要素的自由流动和优化配置，提高旅游经济效率，进而推动旅游经济的快速发展。综上，假设H2得证。

3.4 异质性分析

根据区域创新吸收能力理论，在旅游资源禀赋、区域发达程度和城市发展规模等方面具备比较优势的城市可能彰显着对于数字技术赋能更强的创新吸收、转化和再创新能力，这将保障其吸收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所带来的知识溢出和技术红利并将其转化为旅游新质生产力，进而产生“数字红利”。反之，对区域创新吸收能力相对低的城市促进程度则相对微弱，甚至产生“数字鸿沟”。

3.4.1 资源禀赋异质性

本文参考王琪林等[53]46的研究，对样本城市的旅游资源丰裕度进行指数测算，按拥有A～AAAAA级景区的数量分配不同权重加总得到最终的指数，并根据中位数大小划分为高-低旅游资源禀赋两类进行分样本回归。表8的结果显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仅促进了高旅游资源禀赋城市的旅游经济发展。这表明，高旅游资源禀赋城市遴选为“宽带中国”示范城市对其旅游经济发展有效释放了“数字红利”，而低禀赋城市的遴选并未起到有效影响。究其原因，旅游资源丰裕度代表着潜在旅游市场价值，这意味着其更易孕育和吸引市场主体进行更优质和丰富的旅游规划与产品开发，快速塑造城市品牌和旅游品牌，形成产业集聚优势并产生规模经济、竞争优势及成本效应[34]126。

3.4.2 区域经济异质性

根据国家统计年鉴中区域板块的划分方法，将样本城市划分为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3类进行分样本回归。表9的结果显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仅显著促进了东部地区的旅游经济发展。原因在于，相比中部和西部地区，东部地区拥有更好的区位条件、经济基础、公共服务供给、对外开放条件、创新要素集聚和产业结构水平[54]，在数字人才、数字金融和数字产业等方面具有更雄厚的基础，从而能够发挥数字技术带来的红利，促进旅游经济发展。

3.4.3 城市规模异质性

本文根据《2021城市商业魅力排行榜》④ ，将样本城市划分为3类进行分样本回归。表10的结果显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仅对三线及以上城市的旅游经济发展存在显著促进效果，而对四五线城市的回归系数为正但不显著，这意味着不同规模城市存在差异化影响效果。这可能是由于：三线及以上城市凭借其较强的城市枢纽功能、多样化的生活方式和更高水平的城市活跃度，具备更为优越的商业资源配置和目的地形象。这些优势促使其能够通过吸收、转化和再创新的方式，发挥数字技术的溢出效应，从而赋能地区旅游经济发展[55]183。

4 研究结论与讨论

4.1 研究结论

数字基础设施作为新时期战略性新型基础设施和数字经济发展的结构支撑，推动了以新产业、新业态以及新商业模式为主的数字经济的深层次发展，并成为新质生产力赋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数字底座和动力引擎。本文以“宽带中国”战略为准自然实验，基于2003—2019年全国279个地级市的面板数据，使用渐进双重差分模型的识别策略考察了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影响地区旅游经济发展的理论机制与作用效果。研究发现：数字基础设施建设通过连接属性、渗透属性和技术属性的叠加效应显著促进了地区旅游经济发展，基准回归结果得出的结论得到一系列稳健性检验的支持。机制分析发现，数字要素赋能、市场活力激发和技术创新驱动是这一影响效应的间接传导路径。异质性分析表明，该作用效果因区域创新吸收能力差异而存在“马太效应”，表现为对旅游资源禀赋、区域发达程度和城市发展规模具有比较优势的地区贡献更为突出，进而释放“数字红利”，而对于低旅游资源禀赋及中西部地区或四五线城市而言，即使被遴选为“宽带中国”示范城市，这一旅游经济效应也可能无法凸显。

4.2 政策建议

第一，全面推进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夯实旅游业创新发展数字底座。首先，贯彻落实数字强国战略，以政府、银行和企业多主体协同构建多渠道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支持体系，积极研发推广数字技术赋能旅游产业发展的软硬件设备。其次，紧抓新基建契机，夯实旅游业数字发展底座。积极推进旅游及关联产业专门数字基础设施的战略布局，建设和完善旅游产业集旅游数据中心、旅游信息网络、旅游云平台、边缘计算节点、物联网设备等的“云网边端”一体化数字底座，完善智慧景区、旅行社、酒店/民宿、云场景及数字博物馆等旅游结合共性技术的再造场景应用项目，推动传统旅游空间的数字化和智慧化改造，打通数据互通瓶颈和“数字化采集-网络化传输-智能化计算”的数字链条。再次，充分利用和释放数字技术红利，推进旅游业信息化、数字化和智能化发展。完善旅游领域人工智能应用所需的基础数据、模型算法和计算能力，聚合潜藏价值信息实现供需精确匹配，不断挖掘旅游细分市场潜力。最后，积极推进和完善虚拟旅游产业集群建设。积极利用新一代信息技术整合优势旅游资源，尽可能缩小旅游产品与服务的边际成本，释放产业集聚的成本效应和规模效应。

第二，重视优化多维间接传导路径，实现数字赋能增益效用最大化。首先，在数字平台构建、数字用户普及、数字企业培育及数字产业发展等各大环节优化数字发展环境，切实提高地区信息技术渗透水平、数字化发展水平和数字型人力资本集聚，积极规划和部署以数智化发展为引领的技术密集型旅游产业。其次，从供给端来看，既要完善住宿、餐饮和文娱等旅游配套产业发展和行业教育培训体系，提高旅游从业人员的接待能力、管理技能和服务水平，同时也要积极通过数字营销和智慧平台等数字渠道打响城市品牌和塑造旅游形象，增强市场吸引力和竞争力。从需求端来看，着力适应文旅消费升级新需求，融合新产品新业态优化产品供给、改善消费环境，激发居民消费潜力。再次，综合考虑生产技术创新、组织创新、管理创新和人力创新等维度，建立创新驱动发展机制推动新旧动能转换，促进资本、人才和技术等生产要素向旅游业流动集聚，扩大旅游辅助产业和关联产业规模，延伸旅游产业链。

第三，因地制宜增强创新吸收能力，缓解欠发达地区数字鸿沟约束。一方面，提高创新吸收能力。有序制定和贯彻异质性创新治理策略，结合地区资源、区域和规模比较优势，因地制宜地提高自身创新吸收能力，充分发挥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带来的技术和知识溢出对旅游技术进步的促进作用。既要大力开发、挖掘和整合旅游资源，提高旅游资源丰裕度和知名度，也要提高公共服务水平、对外开放水平和人力资本存量，寻求制度创新，还应聚焦城市商业资源、基础设施和城市形象等方面的投入，塑造良好的城市品牌形象。另一方面，缩小区域间数字鸿沟。应注重协调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的投资力度和空间布局与人口、资源、政策和经济等要素相适应，引导建立数字产业联盟，促进低数字化城市数字发展要素的流入，缩小不同区域和城乡之间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差距，形成区域统筹协调、产业融合互补和资源共享共建的发展格局，摆脱“数字鸿沟”对欠发达地区旅游经济发展的约束。

4.3 研究不足与展望

尽管本文尝试以“宽带中国”战略为准自然实验，在缓解内生性的情况下科学地评估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与地区旅游经济发展之间的因果关系及其作用机制，但仍有可能存在指标过于单一的局限性。未来研究中，可尝试借助逐步完善的5G、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和物联网等宏观统计数据和大数据等多源数据，更加精准地测度各地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水平。此外，本文主要考察了整体影响，但在共同富裕目标和区域协调发展视域下，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对旅游发展所带来的“数字红利”客观上应要求覆盖和惠及不同地区，确保促进水平提升的同时兼顾公平[56]。因此，数字基础设施如何作用于旅游经济空间联系进而缩小区域旅游发展差距值得未来进一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