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藩：把学问做好 把学生教好

在中国法学界，94岁的张晋藩堪称泰斗。他长期从事中国法制史的学术研究，出版60余部专著、主编20余部中国法制史教材，是中国法律史学的奠基人，研究成果奠定了中国法制史学科的理论基础和结构范式。作为中国政法大学的终身教授，他培养了我国第一届法制史专业博士生，培育出百余名博士毕业生。今年9月，张晋藩被授予“人民教育家”国家荣誉称号。

不偷懒，不自满

张晋藩1930年7月出生于辽宁沈阳。1950年，他成为中国人民大学中国法制史专业的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1954年8月6日，张晋藩在《光明日报》上发表了《中国旧民主主义宪政运动的破产》一文。这是他发表的第一篇学术文章，那时他24岁。也是在那一年，我国颁布了第一部宪法，宪政研究成为张晋藩进入学术领域的门径，后来成为他一生的研究课题。

1979年，在一次学术交流会上，张晋藩遇到了美国学者蓝德彰。对方告诉他，此前国际上已经组织了3次中国法制史国际研讨会，但从未邀请过任何中国大陆学者参加。这件事情严重伤害了包括张晋藩在内的许多学者的自尊心。“不能让我们的后代去外国学习中国法制史。”本着这样的初心，由张晋藩主编、集结了当时中国法律史学界所有学术力量参加编纂的《中国法制通史》，于1980年1月正式开始编写。

历经近20年时间，1999年，《中国法制通史》正式出版。全书共10卷、500余万字，全面总结了中国几千年的法制历史。这套书问世后，被中外学者盛赞为“世纪之作”，更有西方学者称其是中国版的《查士丁尼法典》。其间，一些学者在编写过程中去世，一些学者退出了这项似乎遥遥无期的工程。有记者问张晋藩：“编写过程中是否有过绝望的时候？”他笑着回答：“从来没有。我就这一点还行，有点儿韧性。”

在张晋藩看来，学术研究的确很苦，但当完成一个课题有所收获时，心情又是非常愉悦的。“因为工作时的生命是最有趣的，如同黄连树下弹琴，苦中有乐，乐在苦中。”这是他特别喜欢说的一句话。他还有一句话也常挂在嘴边：“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字空。”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学术定力和韧劲儿，在艰难地完成《中国法制通史》之后，他又接下了《中国少数民族法制通史》（多卷本）和《中华大典·法律典》的主编工作，前者历时16年，后者历时23年。

除了编纂学术著作，张晋藩还撰写了《中国法律的传统与近代转型》《中华法制文明史》等享誉学界的著作60余部，发表专业论文430余篇，部分专著和文章已被译成英、日、韩等多国文字出版。张晋藩的学生、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张中秋对自己的老师崇敬不已：“他对事业的热爱远非敬业二字能概括，这种热爱来自他的历史责任感，他是把事业当作爱国的途径。”

现在，94岁的张晋藩每天仍然要工作4到5个小时，忙着编纂《张晋藩全集》。列入全集的主要是他本人的著作，以及他主编的一些书籍。全集计划分为3辑，总字数预计可达3000万字，既是对他个人理论创新与学术创作的整理、记录，也是对70多年来中国法律史学学术发展历程的概括与总结。第一辑已于今年2月出版，共22册900万字。目前，第二辑正在整理。

自2002年双眼患上黄斑病变后，张晋藩的视力下降很多，工作时不得不使用放大镜。“前几年用的是6.5倍放大镜，现在用上12倍的了，看字越来越困难。”放大镜用上10分钟，头就开始痛。即便如此，张晋藩仍不肯放弃工作，总以“不偷懒、不自满”要求自己。他说：“我取得的所有成绩，首先要归功于我们伟大的党和伟大的祖国。党和国家给予了我太多。作为一名党员，我应该全力以赴把法制史的学问做好。”

后继不乏人，后继更胜人

1983年，中国政法大学正式成立研究生院。同年7月，张晋藩从中国人民大学调入中国政法大学主持研究生院工作。从22岁登上讲台至今，他已在教书育人的岗位上耕耘了72年。“我第一次到先生家，先生说‘得天下英才而育之’是他最大的心愿。”对于老师的这句话，张晋藩的学生徐立星说自己能记一辈子。

张晋藩是天然的师者。他很早就提出一切都应以学生为中心，研究生院的所有资源都应该为人才服务。每个研究生每年都有经费参加至少一次学术会议，学位论文的调研费用全部支付给学生使用。在担任中国政法大学副校长兼研究生院院长期间，为了融汇各家所长，他广泛聘请学术大家、名人来为研究生授课，指导他们进行论文写作。张晋藩自己授课更是不遗余力。自1984年招收首届中国法制史博士生以来，他迄今已培养博士生百余人，其中包括多名外国留学生。

参加工作70余年来，张晋藩从来没有节假日的概念。在中国政法大学，提到他教学的敬业程度，很多年轻教授都表示望尘莫及、自愧不如。前些年，学校进行教职工考评，作为终身教授的张晋藩本不在考评之列，但校领导要求将他的工作量进行一次统计，最后的统计结果让很多人大吃一惊。张晋藩的学生、中国政法大学教授顾元回忆道：“当时对教授的考评要求是每3年达到500分以上，但老师的评分竟然高达4900多分。大家都很努力，但与老师比，差距还是很明显。”张晋藩常说：“有法可依，需要立法人才；有法必依，需要司法人才；发展法律科学，需要法学研究人才。作为一名教师，我会尽力将所有为学、为人的知识都教给学生，希望培养更多党和国家需要的优秀人才，使‘后继不乏人，后继更胜人’，为全面依法治国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在教学领域，他创造了多项“第一”：招收了第一届法律史学博士生、第一届博士留学生、第一届论文博士生，创建了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法律史学国家级重点学科研究中心。与此同时，他还通过言传身教，将“不自满、不偷懒”的人生格言深深刻进了学生们的脑海里。

现在，活跃在中国政法大学讲台上的教师，大部分是张晋藩任研究生院院长期间培养出来的毕业生。2005年，张晋藩和夫人林中教授迎来“金婚”之喜，50名博士从全国各地赶来，为两位先生庆祝。那一次，向来淡然的张晋藩也“醉”在了桃李芬芳中，在自己的作品里悄悄写下这样一句诗：但得师生情谊在，天涯处处是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