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杨妞花?

2024-12-04 00:00吴雪
新民周刊 2024年44期

5岁被拐卖的杨妞花,从来没忘记两件事:寻亲、复仇。

邯郸的天,是灰色的,一马平川的旷野村庄,干枯的枝丫伸向天空,把灰色诠释得更彻底。薄雾弥散的世界,冷风将空气吹出一丝阴郁。司机踩一脚油门,“咯噔”一声,40公里的车速拐进窄又挤的村庄小路。

姚寨乡姚寨村,位于河北省邯郸市东北部,这里是杨妞花养父的家。

1995年,人贩子余华英用“买毛衣针”为诱饵,将5岁的小女孩从贵州拐卖到了三千里外的河北邯郸。在轰鸣的火车上,小女孩在梦中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杨妞花。

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杨妞花改名李素燕。

她并不知道,此去,她将与父母天人永隔,伴其长大的是两个陌生人——聋哑的爹和打人的奶奶。拼命长大的日子里,杨妞花卑微苟活,早早辍学,匆匆嫁人。当她再次踏上魂牵梦绕的归乡路时,亲生父母郁郁而终,早已化作黄土,唯一的姐姐也眼角长出皱纹。

这一切的悲剧,都因为人贩子余华英。

2012年,杨妞花记下宝贝回家志愿者的电话,开始走上寻亲之路。2024年10月25日,人贩子余华英重审一审被判处死刑。听到判决那一刻,杨妞花的眼泪应声而落。那一天,杨妞花被人群簇拥包围,像一个打了一场胜仗般走出法庭。

记者曾问:“在被拐卖的小孩里,为什么你能抓到人贩子,并且把她送上法庭?”杨妞花脱口而出:“因为我的父母死了。”寻亲十多年,杨妞花在茫茫人海中铺开一张逆流的网,在荒野里蹚出一条重生之路,硬生生将罪恶连根拔起。

苦楚的童年、孤勇的奋战,迟到的正义,这段经历,拆骨扒皮般重塑了她。在2024年中国互联网热点事件中,杨妞花是唯一没有陷入二元对立漩涡的正面典型。早早辍学打工的农村女孩杨妞花,何以拥有如此彪悍的能量,她又如何在前半生一地寒凉的雪地里,开出一朵又一朵生机灿烂的花?

2024年11月11日,余华英拐卖案重审一审宣判后的第16天,《新民周刊》记者前往河北邯郸与杨妞花约见。聚光灯下,杨妞花一直以“美强惨”的形象示人,但当你走近她,大众熟知的面具背后,还有更真实的人生底色——或恐惧、或自卑、或柔韧、或矛盾、或脆弱。

新生:“我这辈子

没想过这样的生活”

车子停下,轮胎在泥水里溅起水花。从村口望去,房屋与房屋中间夹着一条条狭小的过道,目测通不过一辆汽车,我们决定徒步前往。

5岁的杨妞花也曾仔细地打量这过道。

被卖那天,杨妞花坐在余华英同伙申老头自行车的前梁上,交易完成,被挪到奶奶的自行车上。杨妞花不知道去往哪里,唯一记住的线索是蓝色红色砖砌起来的房子中间的过道,她数着,一个过道、两个过道……十几个过道,直到载她的自行车停在院子里。

养父家的房子挨着村庄主街道,杨妞花来的第一天,一个人贴着墙根偷偷溜了出去,猝不及防地站在大街上。养父端着一碗油炸花生米找到她,自从被余华英哄骗走之后,杨妞花一直处在暴力当中,养父让她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在意她,想办法哄着她,而不是强迫她。往后余生,她一直感谢这个聋哑男人。

29年过去,红色铁门后面的那处小院,翻修重建,也见证了杨妞花的新生活。

“来,我给你签名。”杨妞花开心地指着我手上的杨妞花自传《一路生花》,随后在扉页写下四个字“天下无拐”。重审一审宣判后,杨妞花养父家常常来人。“他见谁都让到家坐坐,实际是想炫耀挂在墙上一家五口的全家福。”在养父心中,这是非常骄傲的事情。

小时候,养父常常和奶奶吵架,后来奶奶去世了,三个孩子陆续出生,她每天中午照常回家为养父做饭,直到有一天,养父看到她把孩子放在车后面的小筐,满眼心疼,着急腾出手比画:“我怕孩子掉下去。”“那次以后,我爹真的成了我爹,再后来,我爹自己会做饭了,一上午不上班帮我看孩子,带孩子逛小卖部,孩子指哪个他就买哪个。他打心底里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

幼年时杨妞花全家合影。

2021年5月15日,杨妞花认亲,为了区分称呼,杨妞花称呼贵州的父亲为亲姥爷,遭到孩子们的反对:“妈妈,在我们心里,河北的姥爷也是亲姥爷。”杨妞花笑了,有时她觉得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隔三岔五有亲人给她打电话,一会儿三姨,一会儿二姨,一会儿舅舅,这是以前多少年没有感受过的。

和姐姐桑英、丈夫老许相处的日常,也是幸福的具象化。11月6日,杨妞花开启专场带货直播,桑英默默站在妞花后面,话不多,举着牌子,安静陪着。桑英说,妹妹没回来之前,她就是一个农村妇女,整天在工厂里上班。妹妹回来后,带着她去了北京、厦门,又回到河北,她们好像从小没有分开过一样,一晚上能躲在被窝里说二百个人的坏话。

姐姐桑英生性敏感,是个“小哭包”。采访时她说自己不够勇敢,这么晚才找到杨妞花,还怕给杨妞花招黑。“说得不好,你们剪。”她总是跟记者说。

杨妞花常对她说:“姐姐不管你有用或没用,只要你永远站在我身后,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你,就是最大的动力。”桑英清楚,杨妞花对她的好,不只是姐妹情,而是把对父母的爱也转移到她身上了。

寻亲回家当我看到家只剩两座坟的时候,我自认为这些年的委屈什么都不是了。我就在心里面发誓,一定要把人贩子找到,一定要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刚结婚时,杨妞花觉得特别幸福,拖地时会用湿的拖一遍,再用干的拖一遍,觉得还没干透还会专门拿吹风机吹干。院子也会扫得干干净净。老许是个直男,杨妞花骂他300句,他可能就回一个字。日常相处中,杨妞花会当着孩子的面宠老公、秀恩爱:“你们不要吃完了,给我老公留点。”孩子们听了,就故意做出恶心的表情。

当看到杨妞花越来越闪耀光芒,老许莫名感受到外界的压力:“我是不是越来越配不上你了?”杨妞花一愣,接着半撒娇半打趣地说道:“你配不死我。”

梦魇:“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杨妞花曾经说,余华英是她这辈子最恨的人,现在仍然是。“寻亲回家当我看到家只剩两座坟的时候,我自认为这些年的委屈什么都不是了。我就在心里面发誓,一定要把人贩子找到,一定要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杨妞花第一次回到家乡,父母早已去世。

杨妞花明明知道余华英没有赔偿能力,仍然向她提起了高达880万元的民事赔偿。2023年7月14日,在庭审现场,杨妞花时隔28年再次见到余华英,那一次见面,杨妞花预想过很多场景——余华英会声泪俱下地向她道歉、忏悔,“但余华英完全没有给我机会。我当时在哭,她没有抬头看我一眼,整个过程中除了跟我吵架,就是否认对我的伤害”。

庭审中杨妞花一直盯着余华英,“就想让她回头看我一眼,想让她知道曾经被她拐走的那个5岁的孩子,现如今长大了又找回来了,而且把她送进了监狱”。10月25日,重审一审判决结果仍是死刑,杨妞花第一次看到余华英的胳膊往回缩着,整个人垂头丧气。“她可能觉得这一次逃不过了。”

抓住余华英不难,难的是杨妞花如何直面童年阴影,杨妞花内心深处的害怕与恐惧时常会浮出水面,令她惶惶不安。她在《一路生花》书中写道:在我的生命中,有很多这样的窒息时刻,我已经无法从回忆中找到确凿的痕迹。但这些无法找到源头的恐惧感,始终支配着我的人生。

是的,这样的遭遇,让杨妞花养成了很多常人难以理解的怪癖。“我特别怕黑。”从小到大,漆黑的夜晚或黑漆漆的房间都会让她心生恐惧,直到现在,杨妞花没有一个人住过酒店,永远有人陪着。躺在床上时,手脚一定不能伸出床边,她害怕床下有什么未知的怪物。

杨妞花不确定害怕黑暗的原因始于哪里,只知道脑海里有一个模糊的画面闪过:在黑暗的屋子里,有人用皮带紧紧地勒住我的脖子,我感到强烈的窒息,使出浑身力气张大嘴巴呼吸,但那个人就是不肯松手。杨妞花想寻找答案,但无数次地搜遍记忆,一无所获。

杨妞花为此还求助过心理咨询师,对方解释:“有时候,人会主动忘记生命中真实发生的某段记忆,那是潜意识启动了它的保护机制。”

刚到邯郸时,余华英带不同男人到同伙申老头家里,两个人聊着聊着就搂在了一起,直到现在,杨妞花还很怕看见成年男女在一起说笑。十几岁时,杨妞花去同学家做客,家里来了几位客人,有男有女,坐在沙发上聊天。有捂着嘴笑的,有仰着脸笑的,有边抽烟边笑的.....杨妞花仿佛被电击了一般,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一把拉住同学,踉踉跄跄地逃到门外。

余华英还曾带杨妞花到一个地摊吃炒饼,她要尿尿,余华英让她等着。小孩子憋不住,尿液流到了裤腿,余华英一气之下对杨妞花连踹四五脚,揪着头发,一把将她拽起来。再后来,憋尿成了杨妞花的生理习惯。如今和闺蜜互道关心时,杨妞花劝她们“别再熬夜”,她们总是叮嘱杨妞花“别再憋尿”。

那时,杨妞花的自卑、讨好,在心中滋生蔓延,如藤蔓缠绕,无人察觉。“有些话,不能说,也不敢说。”在江苏打工时,杨妞花被误会偷了工友的裤子,她没有辩解;结婚后,在婆家,杨妞花什么活都抢着干,因为她怕再次无家可归;即便脚受伤打了石膏,也要骑着自行车为养父做饭。

2024年10月11日上午,余华英涉嫌拐卖儿童案在贵州省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重审一审开庭。庭审结束杨妞花向记者讲述庭审经过。

老许搞不懂当时的她为什么那么死心眼。姐姐桑英听了以后,眼眶就红了,说:“因为她害怕。”桑英完全能理解,12岁就成了孤儿的她,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刻骨铭心。

救赎:“姐姐哭了,我也哭了”

太阳落山,天气渐渐凉了,镜头前的杨妞花扯了扯袖子,右手虎口位置的冻疮疤痕清晰可见。冻疮的故事来自那年,寒冬腊月,院子里很冷,被拐的杨妞花站在门外为余华英望风,太阳照在墙上,阳光走到哪,她就追到哪。当时的杨妞花并不知道冻疮不好恢复,直到后来,双手布满硬块,继而结痂流脓,留下了永远的疤。

长大后,杨妞花成为杨妞花自己的救赎,她的性格越来越好。每次出现在公开场合,她都打扮得光鲜亮丽,面对镜头侃侃而谈,她热情自信地活着,不哀怨,不卖惨,不悲观。她说自己每次出门时,都把自己捯饬得像个体面的人,因为想让大家知道,自己过得很好。

在杨妞花心中,光和太阳一直都在,她不要等光照进来,而是选择抓住它。

“你恨邯郸这座城市吗?”

“从来没有。”

历经世间人情冷暖,杨妞花的早慧和善良,让她修改了对身边人的叙事,她说:“除了人贩子,自己的身边没有一个坏人。”

找到人贩子余华英那天,是他们一家四口拍照的日子——1992年,农历六月初二。

养父是聋哑人,一个人把杨妞花拉扯大,她能正常结婚生子,本身就是一种幸运;好心肠的大娘(养父哥哥的妻子),会帮妞花说话,还坚持让妞花读书,出门打工的中介费,也是大娘出的;相亲认识的老许,不善言辞,婚前却借了一辆拉风摩托车,哄妞花开心;婚后,杨妞花发现婆家不需要她抢着干活,他们从未看不起她,而是真正把她当家人。

闺蜜娜娜是杨妞花人生中的第一道光。有一次奶奶骂杨妞花的亲生父母,妞花反抗了。在奶奶拐杖的追赶下,她一口气跑出村口,躲到漆黑的教学楼角落里瑟瑟发抖。娜娜听到声音,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我以为你从楼上跳下去了。”“别哭了,我没事......”在杨妞花身处深渊时,是娜娜抓住了她的手。

打工赚钱后,杨妞花特别舍得给娜娜买礼物。长大后,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也成了什么玩笑都开得起的“损友”。杨妞花有时会故意在朋友圈晒其他朋友的照片,娜娜看到后会偷偷拉黑她的微信,过几天,又悄悄放出来,以示吃醋。而杨妞花总是安慰道:“你放心,你才是我的唯一,他们都不是。”

杨妞花真正感受到亲情是在姐妹俩商量为父母修坟买牛的时候。苗族老家有一个习俗,家里有人去世家属需要买一头牛,杨妞花被拐后,父亲喝醉后在地上打着滚说:“这辈子等不到我们家妞花的牛了。”后来,牛换成了羊,结账时姐妹俩抢着付钱,突然,姐姐哭了,妞花也哭了。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怕我苦,怕我累,不求回报。”

“因为你是我姐姐。”

杨妞花和姐姐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小时候,姐姐是大家眼中的克星,把爸爸妈妈妹妹都克没了,12岁就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她不争不抢,敏感沉默,过度在意他人看法;杨妞花则是大家口中的“南方野兔子”,骨子里坏。被人贩子拐走后,虐待打骂尝尽,杨妞花委曲求全到落下许多看不见的伤口。

两姐妹,在看不见彼此的岁月里,在没有父母庇佑的陌生环境中,小心翼翼地独自长大。

蝴蝶:“我很相信心灵感应”

2023年9月19日,贵州织金县,杨妞花拿着人贩子余华英的死刑判决书,跪在父母坟前将判决书一字一句念给父母听,并在坟前烧掉,她相信另一个世界的父母能收到这个消息。

“我很相信心灵感应。”杨妞花说寻亲一路走来,上天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找到家那天是杨妞花老公的生日;回贵州认亲上坟那天,是杨妞花的生日;立案那天,是杨妞花女儿的生日;找到人贩子余华英那天,是他们一家四口拍照的日子——1992年,农历六月初二。

认亲后,杨妞花常梦到父母,二十多年的复杂情愫仿佛决堤般喷涌而出。在梦中,一家人开心吃着团圆饭,她第一次看清父母的模样,梦境中有许多奇怪的巧合。有一次,她梦见妈妈来家里,买了火腿肠给她吃,还嘱咐女儿是给外婆的。妈妈待了一会,说她要坐船走了。“本来以为是白天想多了,后来姐姐说从家乡去贵阳就是要坐船的。”

杨妞花还会哭着问老许:“为什么妈妈来了,爸爸不来看我?”老许安慰她:“男的都不爱串门,他在家看门呢。”

杨妞花和养父。

这些巧合,给了杨妞花无限幻想。2021年5月16日,认亲仪式后,杨妞花看到父母安葬的地方,长满杂草和荆棘,决定为父母修坟。因为妈妈葬在山顶风吹日晒的地方,需要迁坟。一路上,一只硕大的蝴蝶落在二姨身上,就那样静静地落着,没有飞走。墓地动静很大,蝴蝶却一夜未曾离去。那天,杨妞花真切感受到,妈妈就在她身边。“所以,无论现在遇到什么困难,我都知道,父母一定会帮我熬过去,我始终相信世界上的美好一直存在。”

随着关注度的骤升,对杨妞花的质疑也随之出现。有人认为:“既然找到了家人,抓住了人贩子,还这么高调是不是在炒作?”还有人认为:“不就是把人贩子告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杨妞花听听也都一笑了之。“有些人不了解我,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心里要什么。”

杨妞花觉得自己不该消失在网络。“我不可能一直是一个受害者发声人的身份,这个阶段,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有力量的人,帮助到更多人。”

前不久,杨妞花和养父李云增同框直播,吸引了超630万人次观看。数据显示,其短视频账号5天涨粉超过90万,直播中杨妞花表示,收到礼物压力很大,将全部捐给“宝贝回家”寻亲平台。但杨妞花拒绝打着公益的借口去赚钱,这是底线。“做公益,我有钱没钱的时候都在做,不是说非要在网上挣到钱,我才去做公益,这是两码事。”

有网友还担心她和姐姐以后会因为利益产生矛盾,杨妞花直接回怼:“我们姐妹俩觉得父母在天上看着,一定要和和睦睦,我不需要向大家去证明我和姐姐的关系怎样,大家凭良心做事,其他的就交给时间。”

杨妞花(左)回到家乡和姐姐一起穿上苗族传统服装。

杨妞花说自己从未立过什么人设,未来无论你怎么扒,怎么去村里打听,答案只有一个“我就是我,是真实展现在屏幕前的我”。她坦言,一开始接受媒体采访,是想让更多人关注案件,推动审判。后来她每次去贵阳开庭,都会把手机留在外面直播,她发现从各地过来的家长,会举着牌子争取露脸的机会。

她意识到,被拐事件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故事了,她有责任为其他寻亲家庭努力。

这些家庭中,很多人因寻亲导致经济格外困难,杨妞花就帮助他们订酒店;她还用防水材料打印1000张寻亲信息,招募有意愿的货车司机贴在车身。“寻亲这些年,我自己的积蓄也没剩多少,但每次看到他们,我会想如果我父母还在,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所以我总是能帮一把是一把。”

杨妞花接触过很多寻亲家庭,通过她的观察发现,很多孩子都害怕认亲。他们有的担心是亲生父母抛弃了自己;有的是害怕承担双倍的养老压力;也有的已经成家立业,不想再回忆那些被拐经历。

她表示:“我非常能理解他们。幼时还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人贩子像一盆花草一样连根带走。等到几十年后再找到家的时候,亲生父母那种沉重的爱,以及养父母无法偿还的感情,无论选哪一方,都很难。”

2024年6月,杨妞花从快递站拿回新办好的身份证,回到美容店里,她泪流满面。她拍下一张照片发给姐姐:“你看,我跟你一样姓杨了。”“哎呀,恭喜你。”“爸爸得多高兴啊。”拿到新身份证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杨妞花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兴奋之中。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想要掏出那张崭新的身份证,向别人介绍:“我叫杨妞花。”

2024年,杨妞花,真正找到了杨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