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全面抗日战争爆发,国民政府内迁重庆成为战时陪都,71种报纸也随之内迁。论文对71种报纸的出版时间、原出版地、迁移次数和在重庆出版持续时间4项信息进行统计并结合史料进行了分析。从时间维度看,1938年内迁重庆创办报纸数量最多,达13种;去掉停刊时间不明的38种报纸外,占内迁重庆报纸总数的46.5%的有33种报纸,在重庆持续出版时间最长的达14年。从空间维度看,原发行地在重庆地区的有57家。内迁重庆复刊/创刊的71种报纸,80.28%的报纸未迁移;迁移一次至重庆的报纸最多,有11种;迁移两次的报纸为2种;迁移三次的报纸仅有1种。报纸内迁重庆促进了重庆地区新闻传播事业的发展,部分改善了东西部地区报纸分布不均的格局,为抗战宣传作出了突出贡献。
【关键词】报纸 内迁重庆 全面抗战时期 影响
1938年10月,随着东中部地区成为沦陷区或战区,中国新闻事业遭到严重打击,损失巨大。据1944年统计,“全面抗战前,全国有报纸1014家,抗战开始一年后,已有超过600家报纸毁于战火。”[1]为保存新闻业的有生力量,东中部地区的报社不得不向大后方迁移,重庆作为战时陪都,成为内迁报纸最重要的落脚点。
一、全面抗战时期报社内迁重庆的动因
全面抗战时期,中国报业随抗战形势进行了两次大规模迁移:第一次是1937年底至1938年10月,北京、天津、南京、上海等相继沦陷,随着南京的部分军政机关西迁武汉,大量新闻从业者、众多文化界杰出人士以及出版单位纷纷聚集在武汉。为了推动抗日救亡的宣传活动,他们在短时间内创立了众多报纸。在不足一年的期间内,共有147种报纸完成了创刊或重新发行。[2]武汉成为彼时的报业中心。第二次是1938年10月,广州、武汉陆续沦陷,报纸被迫迁移至重庆、成都、桂林等地,中国报业的重心进一步向西部迁移。重庆因其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地位以及地理位置便利等因素成为报纸内迁的重要选择。
(一)国民政府迁都重庆,重庆成为信息集散中心
1937年11月,国民政府启动了向重庆的迁移,到1938年12月,国民政府的党政军机构悉数迁至重庆,重庆遂成为抗战时期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同时担负起东方反法西斯战争的指挥枢纽的重任。重庆因此成为了国内外信息交流的重要枢纽,为外界提供了一个了解中国抗战进展的权威渠道。“国民政府于此发出最高决策,诸多重大新闻也由此产生,彼时的重庆成为国际舆论的焦点,为报纸提供大量新闻源。”[3]据统计,全面抗战时期 “在重庆注册的通讯社达30 家”[4]。全球知名的国际通讯社和新闻机构纷纷在重庆设立了分支机构和记者站,以报道和传播抗战的中国,“从1941年3月至9月底,共有16家外国新闻机构在该地设立了常驻机构,这些机构包括了美联社、合众社、国际新闻社、《纽约时报》、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路透社、《泰晤士报》、哈瓦斯社、塔斯社、澳洲《澳亚报》、德新社和海通社(在中德关系中断后撤离),以及《悉尼晨报》。随着太平洋战争的爆发,重庆的通讯机构数量增加至23家。”[5]上述通讯社为内迁重庆的报社提供了大量新闻素材。
(二)知识分子大量内迁,信息需求陡增
随着国民政府迁都重庆,沦陷区的军政、文教、工矿企业大量迁渝,人口数量经历了显著的增长。“在抗日战争爆发前,重庆的常住人口约为30万。到了1938年,这一数字激增至52.83万,如将流动人口和江边的船民计算在内,总人口数接近60万。”“1941年人口总数首次超过了70万人,1943年,这一数量进一步攀升至90万人以上,1945年更是达到了125.5万人。”[6]相较于抗战前的30余万到1945年的125万人,增长了近3倍。内迁的人口中文化程度较高者占了多数。“超过90%的高级知识分子选择向西部迁移,中级知识分子有超过15%的人也进行西迁,初级知识分子中西迁人员超过30%。”[7]内迁重庆的知识分子有不少是随着文化教育机构而来的,截至1944年,“迁移至重庆的高等教育机构总数达31所,包括9所大学、1所大学研究所、10所独立学院和11所专科学校,这些院校占到了所有迁移高校的约三分之一”[8]。在这些迁移到重庆的高校中,包括中央大学、中央政治学校、复旦大学(私立)、国立交通大学以及陆军大学等知名学府。[9]约有7000名学生进入重庆,这些内迁人口为报业提供了足够的消费人群。
(三)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
重庆位于中国中西部交会处,是连接三蜀、汉沔、滇黔和荆襄的关键节点,具有显著的地理优势。该市的交通网络在全国范围内、西南地区以及四川省内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在水上运输领域,重庆作为枢纽,拥有约28条以该市为起点的航线,并且约有90艘客货船只参与日常运输。在公路方面,全面抗战爆发后,云集重庆的各方汽车达5000多辆,形成了重庆汽车史上的兴盛时期。在航空方面,1938年1月,“中航”公司总部由武汉迁往重庆,欧亚航空公司亦于同年在重庆设立办事处,以重庆为中心的民用航空网逐步建立。[10]优越的地理条件和便利的交通成为报纸内迁重庆的动力之一。
(四)印刷企业发展迅速,物质支撑良好
与报业发行密切相关的印刷业,这时期也得到相应的发展。在1942年,重庆的印刷厂数量为131家,这一数字占到了当年全国印刷厂总数1311家的十分之一。截至1943年,重庆的印刷业得到了显著发展,当地的印刷厂数量攀升至225家,占当年全国印刷厂总数709家的近三分之一。[11]这些共同构成了内迁重庆报纸顺利复刊或创刊的重要物质基础。
重庆凭借以上优势,成为抗战大后方新闻事业的重要基地,为内迁报纸提供了巨大的生存空间。
二、抗战时期内迁重庆报纸的统计分析
本文研究的全面抗战时期内迁重庆的报纸,包括在重庆复刊的报纸和在重庆创刊的报纸,即一是整体从外地迁渝的报纸,如《新华日报》《中央日报》等;二是从沦陷区内迁至重庆的新闻工作者、知名文化人创办的报纸,如《中国合作导报》《民众小报》等。《重庆市志·报刊志》认为全面抗战爆发至抗日战争胜利期间在重庆出版的报刊为133种,并提供了名单,这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搜索的方向,再结合《抗战时期重庆的新闻界》《重庆近代报纸提要》《中国报刊词典》《重庆市志·报业志》的资料相互补充,根据外地内迁重庆复刊的报纸和内迁重庆的报人在重庆创刊的报纸这两个条件筛选出内迁重庆的报纸共71种。本文以这71种报纸(其中14种为外地迁至重庆复刊的报纸,57种为报人内迁重庆创刊的报纸)为研究对象,对内迁重庆报纸的发行时间、原发行地、迁移次数、在重庆持续时间等信息进行统计分析。
(一)内迁重庆报纸的出版时间和数量统计
在内迁重庆的71种报纸中,去掉创刊时间不详的1种报纸,以70种报纸为样本进行研究分析。如图1所示,1938年内迁重庆的报纸有13种,成为内迁报纸的第一个小高峰,其中外地内迁至重庆复刊的报纸为9种,占外地复刊报纸的60%。1938年,众多报纸机构被迫迁至重庆,如《新华日报》于1938年10月25日从武汉迁至重庆;《大公报》在同年的12月1日从汉口迁至重庆。继1938 年的内迁报纸小高峰之后,1939年内迁重庆的报纸数量有所下降,共计7种。1940年,仅增3家。主要原因是“自1939年起,日军对重庆的空袭变得频繁且残暴,进入了大规模屠杀的阶段”[12],“重庆十家大报相继遭受日军的严重破坏,《西南日报》设施不幸被完全摧毁,而包括《中央日报》《大公报》《新华日报》等五家报馆的某些建筑在轰炸中不同程度的受损”[13]。1940年日本制定了101号作战计划,扩大了对重庆的轰炸,这给重庆报业造成了严重的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1941年,重庆报业新增9种满足社会不同阶层民众需要、激发民众抗日爱国热情的报纸,如《正气日报》《前卫日报》等。1942年,受国民党战略与政略调整的影响,报纸增长陷入低谷。1943年到1945年,内迁重庆创办报纸数量逐渐增加,1945年增至高点,新增13种。
(二)内迁重庆报纸的原发行地统计
原出版地,指报纸的创刊地,如《大公报》创刊于天津,天津沦陷后,迁入汉口,后迁入南京,之后又迁入重庆。虽然迁移一波三折,但是本文的统计,只记在天津创刊,其他报纸的统计方法亦是如此。
原出版地主要是战区和沦陷区,从东部的上海到南部的昆明,西部的湖北到北部的北平、天津,涵盖了8个省市。除内迁报人在重庆创刊的报纸外,如图 2 所示,外地迁入重庆的报纸中湖北、南京最多,分别为4种和3种。其次是天津、上海,均为2种。究其原因,一是由于当时中国的工业主要集聚在沿海地带和长江中下游地区,这种分布造成了战前中国经济的发展极为不均衡,经济中心集中于东南沿海、沿江地区及华北地区;二是由于经济发展不均衡,导致工厂、高等教育机构以及人才的分布也发展不均。“正如历史所显示的,中国的工业布局主要集中在沿海和长江中下游地区。”[14]战前的高校分布同样呈现出不均衡的特点,大约90%的高等教育机构都设在东南沿海、沿江地区和华北地区。[15]随着国民政府内迁,这些地区的报纸也相继转移到重庆出版。原出版地就在重庆的报纸共57种,占80.28%。可见,内迁的报人到达重庆后,随抗战形势的发展,创办报纸的热情高涨。
(三)内迁重庆报纸的迁移次数统计
“迁移一次”指的是报纸从原出版地点直接迁到重庆,没有经过其他地点。例如《新民报》在1938年1月直接从汉口迁到重庆出版。71种报纸中迁移一次的有11种,占15.49%。有些报纸经过多次迁移。迁移两次的报纸有2种,《扫荡报》从原出版地南昌迁到汉口,后又迁到重庆;《大公报》从原出版地天津迁入汉口,又迁至重庆。迁移三次的报纸有1种,《大公晚报》1937年创刊于上海,先后迁往香港、桂林,1944年9月迁至重庆出版。有57种报纸未迁移。
(四)在重庆办报的持续时间
根据现有资料,内迁报纸创刊、停刊都记录到月份的不多,为统计方便,以年为单位,四舍五入进行计算。因有38种报纸在重庆停刊时间不明,占内迁重庆报纸总数的46.5%的33种报纸,办报持续时间小于等于14年。对内迁重庆报纸的出版持续时间由短及长进行排序分别为:出版持续时长在一年及以内的有11种;出版持续时长两年的有3种;出版持续时长三年的报纸有4种;出版持续时长五年的报纸有3种;出版持续时长六到九年的报纸均为2种;出版持续时长十年、十一年的报纸均为1种。这反映了在多重挑战的背景下,多数迁移至重庆的报纸经历了坎坷的命运,并且它们在重庆的出版周期相对较短。
《大公报》和《新民报》的出版持续时间最长,均达到14年。《大公报》1938年12月重庆版面世,重庆解放后,报纸经军管会登记批准继续出版至1952年8月5日停刊。《新民报》在1938年1月将其出版业务迁渝,1952年1月11日《新民报》重庆版宣告停刊。
三、全面抗战时期报纸内迁重庆的影响
全面抗战时期报纸内迁重庆,是中国新闻传播史上的一个重要篇章。内迁到重庆的报纸,成为中国人民抗战宣传工作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为中国争取良好舆论环境和改善西部地区文化发展都作出了重要贡献。
(一)建构新闻界统一战线,积极宣传抗战,鼓舞军民士气,形成良好的抗日氛围
随着全面抗日战争的爆发,内迁重庆的报纸、内迁重庆的报人创办的报纸与重庆当地的报纸结成了广泛的统一战线。最早迁渝的《新民报》在《复刊词》中写道:“本报……相信抗战无前后方之分,救亡之时,岂有中央与地方之异。虽战局紧迫,然吾辈必当坚守必胜之志。社会之中,摩擦难免,而吾人坚持民族之团结,视为至高无上。”[16]《新华日报》于发刊之词中誓言:“吾报将竭尽全力,以固扩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之力。”[17]《大公报》迁至渝地后,首篇社评声明:“吾等誓言忠诚于国家,以笔墨与生命奉献,愿国家以最高之效率用之,吾等之心,永与全国抗战之军民同在”[18]。
全面抗战时期的重庆报业呈现多层次办报格局,有民间、党派、政府、军方四个层次,既有站在国民党立场的,也有站在共产党立场的,也有代表第三党或者自由派观点的。虽然各家媒体的政治立场和编辑方针不同,但是都能在中华民族救亡图存的抗战中,积极进行抗战宣传与民众动员。
(二)促进重庆新闻传播事业发展,部分改善了中国报业不平衡格局
全面抗战前,中国报业发展的格局是不平衡的。报社多集中在东部沿海、沿江等经济发达的城市,据推算,战前中国报纸的总发行量约为150万份,其中上海、南京、广州、天津、北平等五个主要城市便占据了其中的三分之二。[19]其他地区尤其是西部地区较为落后,重庆也不例外。虽然刘湘1935年主政四川后,注重发展科学教育事业,“这一时期重庆有39种报纸”[20]。但是旋起旋灭,不仅有影响力的不多,而且到了全面抗战初期,重庆仅剩《商务日报》《新蜀报》和《国民公报》三家[21]。1938年10月,随着国民政府迁渝,大量报纸辗转迁往重庆,“重庆因为成了战时首都所在地,前平津沪各大报云集,形成了全国报业的领导地位”[22]。正如方汉奇所言,“抗日战争时期,重庆的新闻事业历史,足以代表同期中国新闻事业历史的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23]
西迁的报社以及西迁的报人创办的报纸带去了先进的办报理念与经验,使重庆的新闻事业得到了快速发展,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盛景象。
(三)内迁重庆的报纸推动了文化交流,营造出了浓厚的文化氛围
全面抗战期间,云集重庆的报纸成为西部地区甚至是全国的新闻中心。传播所具有的文化传承功能,促使沿海、沿江地区以及北平等地的先进文化,如新思想、新知识、新技术在西部的传播与扩散。“报纸进乡村,文化进万家,这一举措不仅提升了民众的知识水平,也拓宽了他们的视野,同时促进了民族间的和谐关系。”[24]重庆报业的繁荣,启迪了民智民风。
四、结语
全面抗日战争时期内迁重庆的报纸为保存抗战宣传力量,促进重庆报业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对全面抗战时期重庆内迁报纸进行详细的统计分析,有利于人们了解内迁重庆报纸的概况,认识到内迁重庆的报纸在全面抗战中的作为与贡献。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晋察冀边区中国共产党媒体的社会动员研究”(项目编号:22BXW013)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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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商建辉,河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河北省传媒与社会发展研究基地研究员;王馨辉,河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编辑:王洪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