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至日,劳瑞尔·王过得有些糟心。大清早起来心情就恹恹的,一天的班上得也心不在焉,脑子里闹腾腾的。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开车回来,车停好了,却不想进屋。冷锅冷灶,饺子在哪儿呢?
冬至大如年。劳瑞尔虽然年轻,但冬至吃饺子的习俗这几年可没有破。这要归功于泰德—劳瑞尔分居了一年的丈夫。
劳瑞尔·王本名叫王馨,留学期间认识了来自欧洲的泰德。泰德对王馨一见倾心,猛追不放。面对高高大大、长相英俊的泰德,王馨有些动心,但也很犹豫:毕竟一个东方人,一个西方人,能生活到一起吗?看着泰德情意绵绵的眼睛,王馨开始心旌动摇时,就会这样问自己,一问,她就能马上让自己变得疏离起来。
泰德却一点儿都没有放松,不论王馨的眼神多么飘忽,他都情深款款。有一天,王馨上完课出来,泰德在等她,手里捧着个保温盒。他兴冲冲地请王馨去路边的咖啡店,买了两杯热乎乎的咖啡,找了张角落里的小桌子坐下来,打开保温盒,说:“冬至大如年!”
泰德讲这句汉语时的怪腔怪调让王馨觉得很好玩,脸上就漾起了很生动的笑。保温盒里,8个胖乎乎的煎饺微微地泛着油光。王馨在泰德暖暖的目光里,喝着咖啡,把饺子一个一个吃完,感觉像是把泰德的这份用心细细地咀嚼、慢慢地咽下了肚。
就这样,吃了两年的冬至饺子加咖啡,第三年,王馨接受了泰德。饺子加咖啡,中西结合,也不难吃!
“我想叫你劳瑞尔,可以吗?”泰德欣喜不已,“我特别喜欢这个名字,总在想,等我有了女朋友,就一定要叫她劳瑞尔。”
心里一旦充满爱情,王馨沉沦到了美好感情的极致。于是,她从王馨变成了劳瑞尔·王。很快,劳瑞尔就和泰德去市政厅注册结婚了。
婚后,劳瑞尔完成学业、找工作上班。泰德也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几年下来,生活按部就班地过着,每年冬至,泰德依然会买饺子,很有仪式感地给劳瑞尔。劳瑞尔吃着饺子,咖啡却年复一年喝得越来越有些难受了—俩人在很多方面想的不一样、做的不一样,就算是感情很好,也像是饺子加咖啡一样,透着怪味儿。
劳瑞尔喜欢存钱。她经常对泰德说:“我们手里得有钱,老了就不用愁。”泰德却回答:“劳瑞尔,这儿有很好的养老制度,不用自己存钱。”劳瑞尔希望两个人的钱放在一起,统筹规划。泰德却是把两个人的联名账户和他的个人账户弄得泾渭分明,并且让劳瑞尔也这样做。劳瑞尔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在钱上分得如此清楚。联名账户是她和泰德共同往里放钱、共同过日子的,可在劳瑞尔心里,它越来越成了隔断,把日子往两边分。
吃饭也开始成了问题。周一到周五忙着上班,顾不上讲究,早晚吃的、中午带的,都能一起凑合。周末、节假日就不一样了,都想吃点儿顺口顺胃的。刚开始,还能一顿吃你的口味,下一顿吃我的口味,可慢慢就演变成到了吃饭时间,各做各的饭,然后坐在一起聊着天吃。有一次,劳瑞尔生病,起不了床,躺在那里就想喝几口稀稀的西红柿鸡蛋疙瘩汤。泰德殷勤地伺候着,在劳瑞尔有气无力的口头指挥下,做好了端来一小碗。劳瑞尔喝了一口,衷心地谢了泰德,眼泪却在眼里打着转儿,生生又憋了回去。那一刻,劳瑞尔从来没有如此深切地感受过一口吃食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再款款的深情,也架不住这样琐碎的蚕食。终于,在去年饺子加咖啡的冬至日,劳瑞尔和泰德分居了。黯然,黯然,黯然得像外面的天一样灰沉沉。
劳瑞尔的日子灰沉沉了一年。今天,又冬至了!
她下了车,拿起手袋,慢慢地走向家附近的咖啡店。端着热腾腾的咖啡,找张桌子,劳瑞尔失神地坐了下来。
“劳瑞尔!”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我想你可能会来这里。”
泰德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抱歉,劳瑞尔,也许我不该来打扰你,可是,”他把一个保温盒放在了劳瑞尔的咖啡杯旁边,打开,“冬至大如年!”
8个胖乎乎的煎饺微微地泛着油光。
劳瑞尔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