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1月30日,重庆解放当日,重获新生的重庆城呈现出一番怎样的景象?重庆市民在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感,又是如何刻骨铭心?岁月流转,75载光阴匆匆逝去,但那份历史的记忆依旧鲜活。让我们一同翻开尘封的报刊,聆听那些普通市民的心声,穿越时空的隧道,重返那个意义非凡的日子,深切感受那段不平凡的历史瞬间。
75年前的新闻现场
1949年12月1日,《大公报》用特大号标题刊登了以《重庆解放了》为主标题、《全城欢声雷动爆竹喧天 百万市民庆幸黎明到来 解放大军昨由南岸渡江进入市区》为副标题的新闻。
清晨,雨才停了几个钟头,街上还依稀的有些泥泞,但重庆市民已经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潮涌到街头,争相瞻仰这新重庆的第二天。在他们的脸上,再也找不到昨天以前对战争的忧郁和恐惧,男的女的都是一副喜气,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解放了”,之后是一个既轻松又会心的微笑。
雷动的掌声和热烈的口号声响彻云霄
六时左右,一部分解放军分由弹子石、铜元局过江,同九龙坡、大坪一路来的解放军先后进城。主要任务是守护公用事业、工厂和仓库,避免遭受破坏。
到昨晚(1949年11月30日)10点钟止,他们已经分别派队伍到电信等处保护。主管长官去指派兵员的时候,再三嘱咐:主要任务是保护,态度绝对要客气,并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如果有问题,要找你。”
一个可靠的消息说:解放军为了保持重庆市的安静,大部分解放军都不进城。并且他们已经分路进攻追击败退中的国民党军队。7时左右即有解放军过化龙桥西行。
国民党军队在昨天疲狂逃窜后,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某部于昨晚渡江进入市区。解放军先头部队一部由李家沱渡河,从九龙坡进城,6点40分,第一批解放军到达两浮支路。
市民闻讯,欢欣若狂,从屋子里面跑出来,站在马路侧边,不住热烈鼓掌。有些却从梦中惊醒,穿着单薄的衣,在寒风吹拂中发抖,也高喊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毛泽东万岁!”“人民解放军万岁!”有的连喉咙都叫嘶哑了,但是他们仍然抑止(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还继续不断地狂呼着。
雷动的掌声和热烈的口号声响彻云宵(霄)。人民解放军为消灭国民党军队虽然经过几天崎岖山路的长途跋涉进军,但是他们没有丝毫疲惫的神色。
入城解放军谦逊有礼不收人民一针一线
庄严而谦恭的面孔,在煤气灯光照耀下,许多市民们被感动得流泪。一个工人说:“我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的队伍,这才是我们人民真正的队伍。”
一个小贩拿了一支烟再三要递给一位战士,这位战士很客气地婉言拒绝了,他还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们绝对不取民间一针一线,希望你原谅我。”这位小贩似乎还感到有点尴尬。
许多市民齐向解放军说:“你们实在太辛苦了,就在这里歇歇罢。”解放军都极谦逊地说:“时间不早了,你睡觉去罢,谢谢你们。”但是大家还是不肯走,掌声与欢呼声复起。
记者和一位站岗的解政军战士张如贵讲谈,他那诚恳和坦白谦虚的态度,令我感到惊异,他丰富的世界理论,俨若一个学者似的。他参加过很多次的解放战役,从华北到中原而西南。他胸前挂有两个勋章,一个是淮海战役胜利纪念章,一个是胜利渡江纪念章。他一一为我解说每次战役的英雄故事,讲得生动感人。
他以坚决的口吻说:“人民解放军立即就要解放整个西南,把国民党反动军队消灭净尽。”我向他表示致意,他说:“解放事业是属于整个人民的事业。”
在蒙蒙的细雨中,寒风凛冽,他们仍抖擞精神站在门外,老百姓们请他们进来歇歇,他们不肯。MU46p7Tl+DKW89qTALM9rJ3hCI0MebZ9wpvpzllejMc=
太平灯影下市民由屋内涌出争看解放军
受尽了苦难的重庆人民,终于在昨天重见光明,得到解放了。虽然他们在解放的前夕,遭到国民党败军和亡命奔逃的那些特务们扰害的恐惧,但是他们昨晚得到了解放,在炮竹声中欢呼的那种情绪,是胜过一切的。百万人民昨晚感到天真的亮了。下面是部分解放军昨晚渡江入城的情形:
七点多钟部分人民解放军在雨中分头渡江到达市区。沿街人民纷纷由屋内涌出,或从窗户钻出来,争看解放军的英雄姿态,虽然没有电灯,但是家家户户前,点燃的太平灯灯影下,大家都清楚的(地)看见解放军健儿们在微笑着接受人民的欢呼。
鞭炮声和人民的欢呼声“欢迎解放军”“人民解放军万岁”交织成一股强烈欢欣巨流,冲破了重庆人民被蒋政权迫害遭受的种种苦难和积压的苦痛。大家看到解放军那种和蔼的风度和严正的军纪,莫不敬佩万分。
前晨解放军在南岸,南岸人民纷纷趋前慰问说:“你们辛苦了!”他们却客气而似抱歉地说:“我们不辛苦,惭愧得很,我们来得太晚了,使你们受更多的苦。”人民送上香烟给他们抽,他们坚决不接受。以此证明解放军不取一针一线是多么千真万确。
满街人民同时随声合唱《义勇军进行曲》
又讯,昨晚当一队解放军在爆竹欢呼声里行抵较场口上武巷口时,街中一家“良友乐队”奏起《义勇军进行曲》,满街人民同时随声合唱,那雄壮无比的歌声,表现出中国人民争取自由和独立的高昂意志是多么的坚强。
在这时有人出面欢迎这队解放军到附近旅馆住宿。他们连忙用北方话说:“不好,不好,我们身上泥土太多了,弄脏了床被。”说后,带队都又继续带着他们的同志列队向中兴路去了。这些只是昨晚的一点点情形。今天解放大军入城的那种热烈伟大纪实,要等明天才能向读者报道。
一阵细雨,涤尽了市民抑郁的心情。大家获悉国民党军队不再作困兽抵抗,人民解放军准备入城的消息之后,内心至为兴奋,莫不争相走告,喜形于色,由午至暮,储奇门及沿江一带站满了男女老少市民。且有守在房顶,高瞻远瞩,以期待的心情,盼望解放军迅速渡江进入市区,建设新社会,建立新秩序。
重庆解放当日 市民真实见闻
石大周 时年25岁
重庆解放那天,我还隐蔽在江北两路(今渝北区两路街道)乡下岳母家。消息传来,我高兴得不得了。第二天就进城找组织。
城里换了人间。街头上贴着两张布告:一张是重庆市军管会的安民告示,公布了军管会主任和市长的名单;一张是朱总司令对解放军发出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命令。解放军都穿着黄军装,军帽上有一颗闪闪的红星,个个可善可亲。
解放军一到,人心安定,社会秩序良好。商店也陆续营业了。赌博、娼妓、抽大烟的、流氓、恶霸一下子都不见了。真是神奇!
我很快就找到了地下党的同志。大家相见时紧紧握手,十分兴奋。我被分配到团市委工作,报到那天,特地穿了一套好西装结上领带,还戴上礼帽、披上大衣。谁知到了团市委,人们都用惊诧的眼光看我,我很不好意思。后来才知道,他们开玩笑地说,你真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像个资本家。说得我脸红。团市委宣传部有两个从西南服务团进军来的,一个叫何文伟,一个叫丁弗曾。他们都穿着黄军装,军帽上还有红星。我很羡慕。后来,军管会也给我发了一套黄军装,但帽子上没有红星,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
赵文殊 时年17岁
当时我正在北碚读书。老师还在勉强坚持上课,但我们都没有了学习的心思。有同学偷偷跑回了老家,有的在寝室、校园里逛,都盼望早点解放,想当兵,当解放军。我年轻时非常漂亮,是班上的文艺骨干。那几天,我带领大家偷偷唱歌,唱《解放区的天》,唱《朱大嫂送鸡蛋》。
11月29日,北碚已经乱得不成样子。我待不下去了,从北碚往市中区(今渝中区)跑。走一段,挤一段公共汽车。整整一天,终于回到家。我家在现在的大礼堂附近,我爸爸是国民党军队的军需官,已经快50岁了。解放前几天,国民政府给他们每人发了一点银圆,各自遣散,自谋出路。我刚回家,父母都在哭,让我待在家里,不要出门,不要乱动。
12月1日,街上举行庆祝游行,我听见“良友乐队”演奏《义勇军进行曲》,振奋人心。但想到自己父亲的身份,心里忐忑不安。
第二天,解放军贴出通告,要求原国民党的军官、士兵主动前往登记。我父亲上午去登记,当天下午就被放回来了。因为他没有血债,也没有民愤。政府还保留了他的政治权利,他可以参加选举,我们全家都很高兴。
1950年1月5日,西南服务团文艺大队公开招收学员,考场设在凯旋路。我前往报考,被顺利录取,成为文工团战士。这是我人生中最自豪最灿烂的经历。
李振鹏 时年25岁
我是贵州人,当时正准备到成都去上班。我是11月28日那天路过重庆的,重庆的公交总站在两路口,我到那里买票,到处人山人海,根本买不到票。我就在重庆留下来了。
11月30日晚上,城市非常安静。第二天起床,我发现大街上插了好多红旗。许多学生在大街上唱歌:“黄澄澄河水滚滚子流,解放军过河到了两路口,家家都传着这个好消息,大路上人流不息……”
我跑到街上,游行庆祝已经开始。人们见面都特别亲热,也不管认不认识,见到解放军就问:毛主席派谁来管重庆呀,周总理是不是要回来,是不是还要住在红岩村?战士都回答说:不晓得呀,不晓得。
过了一段时间,我主动到重庆市人民政府去登记。由于我身体好,又懂技术,就被吸收,加入了解放军,参加修建成渝铁路。后来我还参加了抗美援朝,1955年回到重庆,在重庆汽车制造厂工作。
编辑/娄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