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币”大幅上涨的背后

“女士您好，了解到您有从事股票投资等活动，欢迎您加入‘鱼跃龙门203’股票交流群，我们将为您提供专业的股票投资意见。”一天，庄妍妍接到了这样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某投资公司的工作人员。作为投资爱好者，庄妍妍按照对方的说明，添加了他的微信，并且加入了这个股票交流微信群。

庄妍妍发现，微信群内有一名主播，这名主播每天都在群内分享直播链接，邀请群友们到直播间听“投资老师”讲股票投资课程。出于好奇，庄妍妍点进了直播间。她发现，自己偶尔听从“投资老师”的建议炒股、投资，还真的赚到了一些钱。由此，她便更加信任这些“投资老师”。

一次，庄妍妍观看直播过程中，“投资老师”提到，自己通过虚拟货币的交易赚了很多钱。与此同时，直播间的其他主播们也唱起了“双簧”，表示希望“投资老师”带领大家购买虚拟货币。在“投资老师”的介绍下，庄妍妍添加了一名客服的微信。

在这名客服的推荐下，她下载了一款名为“EQR数字资产交易所”的App。然而，此时的庄妍妍怎么也想象不到，她后来在这个App中赔了1200余万元。她更想象不到，这场所谓的虚拟货币投资是彻头彻尾的骗局，而这个“EQR数字资产交易所”也是诈骗组织精心开发的诈骗App，只为吸引她这种投资爱好者上钩。事实上，像“EQR数字资产交易所”这样的App，还有好几个，它们全部出自一伙犯罪分子之手……

操盘手随意“做空”大盘

“90后”范小明在成为诈骗组织的头目之前，只是一名普通的上班族。范小明毕业于某职业技术学院，学习软件开发专业。毕业后，他便前往河南郑州，从事软件相关工作。2015年，他辞去了工作，前往湖南长沙，自己开办公司。范小明开办公司的主营业务为大宗商品交易，公司效益不错，他陆续在长沙开办了多家此类公司。

2018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范小明了解到，在境外通过运营虚拟货币App搞诈骗是一个生财之道。于是，对钱财有着很大欲望的范小明，决定集结人手，创立自己的诈骗组织。

事实上，在创立诈骗组织之初，范小明的许多员工都来自他原本开办的公司。他对员工们表示，自己发现了虚拟货币交易的新商机，“这个行当来钱很快，如果愿意，可以继续跟着我干”。

郭晓亮就是被范小明拉入伙的成员之一。郭晓亮是“95后”，大学本科学历。从幼年起，他的人生就不甚顺遂。郭晓亮的母亲是残疾人，没有劳动能力，父亲独自工作将郭晓亮抚养成人，并供他读完大学。郭晓亮考上大学那年，经常发生争执的父母选择了离异。大学毕业后，郭晓亮在长沙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每个月工资3000元。

郭晓亮家境一般，交了一个女朋友后，工作生活依然过得比较拮据，他一直想要多赚点钱。

一次偶然的机会，郭晓亮的堂叔将他介绍到了范小明开办的大宗商品交易公司工作。这份工作给出的待遇依旧是每月3000元，但是包吃包住。郭晓亮觉得挺满意，也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有了一些起色。在范小明提出自己要转行做虚拟货币交易相关的生意时，郭晓亮选择入伙，继续跟着范小明工作。

丁一凡是“90后”，中专文化。他也是范小明的“老部下”，先是在范小明的公司工作，后来加入了范小明的诈骗组织。范小明集结了一些人手后，就着手创立虚拟货币交易所App。

范小明同时委托了好几家软件开发公司，帮他开发虚拟货币交易所App，最终选定了一家名为金石的软件开发公司长期合作，先后开发出了名字为EQR、MML、AOC等十余款虚拟货币交易所App，它们的服务器都设立在境外。

这些App表面上是虚拟货币的交易平台，实质上，它们只是诈骗组织用来诈骗的工具，其功能也完全服务于范小明等人的诈骗活动。

以EQR为例，诈骗组织的客服会引导用户注册账号，用户登录该App后，首先要在App内，通过与币商交易，用人民币购买泰达币（一种与美元挂钩的虚拟货币）。之后，用户需要使用泰达币，购买该虚拟货币交易所App“发行”的货币。事实上，该App“发行”的货币，不与任何法定货币挂钩，只能在该App内进行交易，通俗地说，这种货币没有任何价值，属于“空气币”。用户购买了App内的“空气币”后，就可以在App内进行交易了。

事实上，在App内，有一些操盘手，这些操盘手都是诈骗组织的内部人员。在App内，诈骗组织的成员可以随意更改用户的账户余额，因此，操盘手在App内交易，是不需要花钱购买“空气币”的。前期，他们会通过修改账户余额的方式，大量“购买”并持有“空气币”，将“空气币”的价格炒高。

在普通用户看到“空气币”的价格上涨后，他们就会上钩，认为自己手中的“空气币”升值了，他们就会加大投资，花费更多的金钱购买“空气币”。

然而，在看到用户加大投入后，操盘手就会开始“砸盘”行动。通过修改账户余额的方式，他们大量抛出“空气币”，使得“空气币”在App内的价格一降再降。这样一来，诈骗组织就将用户的资金套牢了。在大赚一笔后，诈骗组织会关停该App。这就意味着，一些用户即使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要抛出“空气币”，却根本无法操作了，用户的损失也因此进一步加大。直到App关停，用户们才会意识到自己身陷骗局。然而此时，诈骗组织已经“人去楼空”了。

该诈骗组织不会长期运营一个App，因此，才委托金石软件公司先后研发了十余款功能相似的虚拟货币交易所App。

诈骗组织辗转多地

丁一凡属于诈骗组织“技术部”的成员，主要负责的工作是运营和维护EQR等虚拟货币交易所App。他会与金石软件公司对接，提出对App的具体要求和改进建议。2018年8月，他跟随范小明从国内前往菲律宾，正式开始了“职业生涯”。一开始，他觉得自己是跟随范小明在做正经生意，而他开始运营App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搞诈骗了。不过，他并未停手，直到2019年8月，才从境外回到国内。

郭晓亮也是“技术部”的一员，他的经历与丁一凡相似，在意识到自己在从事诈骗活动后，也选择继续与范小明为伍。他主要负责的工作是App的测试，测试App是否卡顿，功能是否有问题。郭晓亮是诈骗组织内学历较高的成员，也因此，他成了内部的重点培养对象。在丁一凡的安排下，他还曾前往金石软件公司学习。

除了“技术部”，诈骗组织内部还设有“财务部”“销售部”。其中，“销售部”的主要工作，就是招揽用户。他们会通过电话推销、微信推销等方式，将目标用户拉入投资炒股微信群内，然后，吸引目标用户观看“投资大师”的直播，投资大师再在直播间里，刻意地提及诈骗组织运营的虚拟币交易所App。然而，用户不知道的是，所谓的“投资大师”也是团伙内部人员所扮演的。待目标用户在App内注册完账号，“销售部”的引流行为就成功了。

在所谓的投资炒股微信群内，有不少人宣称自己跟着“投资大师”理财，赚了不少钱，这些人也是团伙内部人员扮演的。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增强“投资大师”在目标用户心中的可信度，为“投资大师”树立正面形象。

在诈骗组织内部，还专门有人进行“养号”工作。他们经常使用微信发朋友圈、刷微信步数等，以此提高微信账号的活跃度，防止账号被封禁。

从2018年下半年开始，诈骗组织辗转菲律宾、缅甸等地，在各地设立诈骗窝点，实施诈骗行为。在他们的骗术下，不少投资者血本无归。

于小琳是上海人，硕士研究生学历，任职于上海市某高校。2020年6月，她突然被拉进了一个名为“红太阳核心技术群”的微信群中。她发现，这个群里有3名“投资大师”，“大师”经常分享直播间链接，进行直播授课，她还分别添加了3名“大师”的联系方式。一开始，于小林在“投资大师”的直播间中学习股票投资、炒股技术等内容。后来，她发现，“投资大师”推荐了一款名为MMK的虚拟货币交易所App。她通过扫描“投资大师”发来的二维码，下载了MMK，开启了在MMK中的投资生涯。最终，于小琳在MMK中损失钱款570余万元。

陈岩岩是上海人，2020年8月，他看到一个微信群内弹出了一个链接。点击链接后，他加入一个名为“松霖阁”的投资理财微信群。在群内，他通过“投资大师”分享的链接观看了几节投资课程。上了几次课后，他被重新拉进了一个微信群。在这个群内，他在“投资大师”的推荐下，下载了一个名为AOC的虚拟币交易所App，开始进行虚拟货币投资活动。最终，陈岩岩在此App内损失180余万元。

投资需理性

2019年5月24日，江苏省苏州市公安局姑苏分局接到被害人庄妍妍报警，称其被诈骗。5月25日，姑苏分局对庄妍妍被诈骗案立案侦查。

经研判，民警发现涉案App的开发者为金石软件公司。由此，与该软件公司有过业务往来的丁一凡、郭晓亮进入民警视线。以丁一凡、郭晓亮为线索，该犯罪团伙的范小明等人也相继浮出水面。2023年4月11日，姑苏公安分局民警在丁一凡家中将其抓获。2023年4月20日，姑苏公安分局民警在郭晓亮家中将其抓获。2023年4月28日，苏州市姑苏区检察院提前介入此案，引导姑苏分局侦查。2023年8月，姑苏公安分局将此案移送至姑苏区检察院审查起诉。

经审查，姑苏区检察院认为，自2018年以来，范小明等人（另案处理）为实施诈骗，在菲律宾、缅甸、我国台湾等地设立诈骗窝点，并招揽犯罪嫌疑人丁一凡、郭晓亮等人组建技术团队、财务团队、销售团队，并通过他人介绍等方式招募数十人充当“养号人”“水军”“客服”“操盘手”等角色。整个诈骗组织统一骗术，互相配合，通过推广股票、投资虚拟货币等虚假宣传，诱骗境内被害人加入该诈骗组织创建的QQ群、微信群。

群内，“老师”“水军”互相鼓吹、配合，引诱被害人下载该诈骗组织专门定制运行的虚拟货币交易所App，这些App具有后台随意新增币种及账户余额、AI刷单虚增交易流量等功能。诈骗组织通过人为操纵交易价格及交易量，引诱被害人购买该诈骗组织发行的所谓虚拟币，当被害人投入大量资金后，通过“砸盘”等方式砸低虚拟币交易价格，侵吞被害人资金。获利后，诈骗组织冻结被害人账户，后停止该虚拟币交易所的运行。整个诈骗组织先后运行了包括EQR在内的十余款虚拟币交易所，受骗人数众多。经查实，共有包括被害人庄妍妍在内的121名被害人被骗，被骗金额共计人民币7000余万元。其中，犯罪嫌疑人丁一凡和郭晓亮涉案金额分别为6000余万元。

经审查，姑苏区检察院认为，丁一凡、郭晓亮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通过电信网络诈骗他人钱财，其行为触犯了刑法第266条的规定，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诈骗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2023年9月26日，姑苏区检察院以丁一凡、郭晓亮涉嫌诈骗罪向姑苏区法院提起公诉。2024年3月15日，姑苏区法院作出判决，对被告人丁一凡以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六个月，并处罚金30万元。对被告人郭晓亮以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并处罚金15万元。之后，在该诈骗集团中从事“养号”“水军”“操盘”等低层级同伙、负责市场条线的“组长”、负责招募同伙的“蛇头”以及技术条线层级较高的同伙10余人陆续被抓捕归案，经姑苏区检察院提起公诉，被姑苏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至四年十个月不等。

对于此案，承办检察官孙娟表示，丁一凡、郭晓亮等部分诈骗组织成员参与诈骗的心态是一种鸵鸟心态。“他们知道自己从事的工作不正常，甚至明确知道自己在从事诈骗活动，但认为自己身处境外，而且不直接接触被害人，只是从事辅助工作，就抱有侥幸心理，最终在违法犯罪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因此，大家千万不要抱有此类侥幸心理，通过合法合规的途径赚钱，才是长久之道。”

孙娟还说：“此案的被害人均是高净值人群，他们大部分人都通过投资等途径赚到过钱，结果陷入了专为投资爱好者打造的诈骗平台中，损失惨重。在此也希望大家以理性的态度从事投资活动，提高警惕、加强防备，保护好自己的财产安全。”（文中涉案人员、公司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