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历史时空,寺观壁画佳作竞相涌现,成为中国壁画乃至中国绘画史上的重要篇章。
绘于佛教寺庙和道教观宇壁面之上的寺观壁画是中国壁画的一个主要类型。这种类型的壁画因道教的产生和佛教的传入而逐渐发展起来,随着佛教寺庙和道教宫观的广为兴建而广布流传,佳作连绵。
历史发展
壁画的产生远远早于宗教。远古时期,人类刻画在山崖或洞窟石壁上的图画,即可视为壁画的肇始。道教壁画的先河,起自汉武帝命画师在甘泉宫中绘制的天地、太一神和诸鬼神图像。佛教壁画的肇端,则是汉明帝时期中国第一座寺院白马寺中的壁画。《魏书·释老志》言:“自洛中构白马寺,盛饰佛图,画迹甚妙,为四方式。”
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言:“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寺观壁画亦如此,能够叙宗教教义而起教化民众之功用。宋代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言:“岂非文未尽经纬,而书不能形容,然后继之于画也。”在文字尚未达到大众普及的时代,壁画是传播佛教、道教教义的直观而有效的方式。
随着佛教、道教之发展,寺观壁画在寺观建筑兴盛的环境之下发展起来,至隋唐时期达到高峰。隋唐时期,儒、释、道三教并崇,寺庙宫观遍布乡野大都,寺观壁画亦随之大盛。展子虔、郑法士、吴道子、韩干、阎立本、周昉、王维、何长寿等画家都曾参与到寺观壁画绘制中,寺观壁画的艺术水平达到高峰,其发展成为中国壁画的一个主要类型。
据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关于西京寺观等画壁、东都寺观画壁和两京外州寺观画壁的记载,当时两京及外州有近70处寺观壁画,参与寺观壁画绘制的画师有80人。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允吉曾总结:“有唐一代高度发展的寺庙壁画,其焕然的艺术成就和诡怪的造型特点,曾广泛而纵深地影响着当时人们的精神生活。”
被后世称为“唐画之祖”的展子虔,曾在长安、洛阳、扬州等地的许多寺院内画过壁画。因绘制壁画而负有盛名的吴道子,曾在洛阳北邙山玄元观、王宫寺和长安总持寺、景公寺、永寿寺等众多寺观绘壁,所绘壁画人物造型准确,用笔简练,生动飘逸,唐代段成式在《寺塔记》中评价其画风“天衣飞扬,满壁风动”。
文人学士以寺观游赏、交际为尚,对寺观壁画尤为关注。王维晚年隐居辋川(今陕西蓝田南),吟诗作画,参禅奉佛,在清源寺绘《辋川图》壁画,原作随寺院圮毁早已无存,现在所见只有历代的摹本。唐代朱景玄《唐朝名画录》中有“山谷郁郁盘盘,云水飞动,意出尘外,怪生笔端”的记载,以评价《辋川图》画艺的高超。
宋、辽、金时期,寺观壁画仍有所发展。随着宗教发展的式微,尤其是文人水墨画的盛行,寺观壁画已不再像隋唐时期由著名画师参与绘制,而是逐渐转变为由民间画工完成。这一时期虽也有规模宏大、气势雄伟、笔意流畅、内容丰富、精美绝伦的寺观壁画涌现,但大多寺观壁画的创作者是程式化相袭的画匠,寺观壁画的艺术水平与兴盛时代相比大为逊色。清末至民国时期,寺观壁画的发展逐步走向没落,至几近消亡。
内容题材
寺观壁画是画在佛教寺庙和道教宫观壁面上的画作,其绘制自然与宗教信仰结合在一起。佛教的释迦牟尼、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地藏菩萨等和道教的三官大帝、玉皇大帝、文昌帝君等都是寺观壁画描绘的重要人物。随着儒、释、道三教合流发展,佛教教义中吸纳了道教和儒家尊奉的神灵,道教的教义体系遵照了佛教的神佛系统,儒家所推崇的忠孝节义人物也融入佛、道两教体系中,一处寺观壁画往往对儒、释、道三教神灵人物皆有描绘。
河北石家庄毗卢寺毗卢殿内的水陆画即为儒、释、道合流的寺观壁画,满墙壁画天堂、地狱、人间,佛、道两教神祇和儒家圣贤齐集。毗卢殿四壁共绘有天神帝君、菩萨罗汉、城隍土地、帝王后妃、忠臣良将、节妇烈女、孝子贤孙、三教九流各色古往人物500余身,画面分三层,每组人物或有主有从,或群神并立,层组之间既独立又有连贯性。佛教人物绘于北墙,道教人物绘于东、西两壁,南墙绘儒家人物,人物造型各异,姿态万千。
处于佛寺、道观、地方神邸庙观的壁画,表现的内容大多以神佛为主体。在佛寺壁画中,佛本生故事、本行故事、佛传故事、说法图、经变故事、观音法会、轮回转生等是主要的画题。在道观壁画中,则绘有三清道祖、三官大帝、四极大帝、真武大帝、太乙天尊、天师、八仙、山神、雷祖、水母、龙宫、地府、财神、城隍、民间仙人等种类繁多的神灵,道教庞大的神灵体系与民间信仰相结合,无所不包。寺观壁画画师在对儒、释、道书籍和教义深入掌握的基础上,诠释宗教的魅力。在寺观壁画绘制中,虽然是以宗教命题为主,但画师所处的社会生活环境和社会风貌,必然会通过画笔反映到壁画之中,人间社会生活、期待与信仰参插其间,反映出世俗生活的多姿多彩。
寺观壁画题材内容丰富多彩,神佛仙灵、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奇珍异兽、宫殿建筑……包罗万象,无所不有。寺观壁画往往将山水、建筑、人物与故事情节融为一体,既有对宗教信仰的直观显现,也有时代风尚、社会面貌的融入,展现出成熟的审美样式与民族风格,为研究社会历史发展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实物资料。
传世杰作
寺观壁画依附于寺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寺观损毁,寺观壁画也不复存在。在漫长的历史时期,曾发生过多次灭佛、灭道活动,加上自然界的风雨侵蚀和社会的发展变革等因素,许多寺观壁画随寺庙和道观的损毁而荡然无存。时至今日,唐代寺庙建筑仅存几座,唐代以前的寺观壁画真迹已无法见到,只见于文献记载和少量存世摹本。唐代及以后各代的寺观壁画实物逐渐增多,不乏佳作存世。特别是在儒、释、道三教活跃的山西省,现存寺观壁画数量可观,且自唐、五代、宋、辽、金、元、明至清各代皆备。
山西五台山佛光寺主殿东大殿壁画,是除甘肃敦煌壁画外全国仅存的一处唐代寺观壁画。佛光寺主大殿内两个柱头斗拱之间的拱眼壁和明间的佛座背后保存有37平方米的壁画,22幅大小不一的壁画完整地保留了唐代壁画艺术风貌。拱眼壁部位的壁画以青绿色彩为主,其设色绘法与同时期敦煌壁画有诸多相似之处。佛座背后的壁画,画面形象生动,线条简练,衣带飞扬,飘逸流畅,天王女、力士形象颇有传说中吴道子“吴带当风”的笔意。
山西高平开化寺大雄宝殿壁画,总面积为88.68平方米,是国内现存面积最大的宋代寺观壁画。开化寺叙事性的壁画分为许多场面,人物、情景相连,恢宏大气,天上人间、佛国世界、市井生活、亭台楼阁、山水林木、织捕耕作等场景一应俱全,无所不具,一个个场景犹如渐次展开的北宋社会生活画卷。整体壁画堪与名作《清明上河图》相媲美,被誉为“墙壁上的《清明上河图》”。
山西繁峙岩山寺前殿壁画,是金代寺观壁画的代表作。据画工题记,岩山寺壁画由北宋御用画师王逵绘制,画面构图布局精妙,人物描绘生动,融入大量宋金宫室建筑,为研究宋金时期宫廷建筑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壁画的整体画风延续北宋院体画风格,技法纯熟,古朴典雅。
山西芮城永乐宫壁画,是国内保存较好的元代寺观壁画。其绘制技法风格承唐、宋壁画之传统,又融汇元代绘画特点,题材丰富多彩,用笔精致,比例严谨,构图宏阔,气势磅礴,精美壮丽,是中国绘画史上的不朽之作,也是世界罕见的巨幅壁画艺术瑰宝。学者郑振铎在《永乐宫壁画》一文中曾写道:“山西永济县(今芮城)的永乐宫壁画是最近几年里发现的最好的古代壁画之一。其风格的高超生动,人物的传神达意、千变万化,题材的丰富多彩无所不有。值得我们美术家们、画家们、历史学家们加以深入细致地研究。”
北京法海寺壁画集寺观壁画之大成,可谓现存明代寺观壁画之最。法海寺壁画由宫廷画师绘制,线条流畅,色彩艳丽,佛祖菩萨、飞天仙女、山水祥云、动物花卉等组成了瑰丽的佛国世界。《中国壁画史纲要》中提到法海寺壁画,如此描述:“线条流畅,色彩浓丽,天衣飘动,漫笔生辉,诸如梵天肃穆,天王威武,金刚刚毅,天女妩媚,鬼子母慈祥,儿童天真,都真切生动。”
跨越历史时空,寺观壁画延绵不断,绵丽多姿,异彩纷呈,在留下辉煌成就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没落与衰亡。能够幸免于毁、留存于世的寺观壁画是先人留给我们的珍贵历史文化宝藏。寺观壁画高超的绘制技艺和其中所蕴含的审美风格与民族文化精神,永远值得我们守护与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