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的社会交往与情感变革

2024-11-20 00:00陈福平
人民论坛·学术前沿 2024年19期

【摘要】社会交往是个体情感建设的基础。数字时代以数字网络为媒介的社交体现了虚拟与现实、自我与社会以及经济理性与情感意义融合的特征,进而催生了情感的数字化、人工化、商品化等新趋势。这意味着数字时代的社交和情感既存在多样性、创造性的机遇,也要面对情感关系浅层化和社交极化等新挑战。为了应对这些机遇和挑战,个体、平台及国家应通过提升素养、创新技术、承担社会责任以及完善相关政策等措施,推动健康有序的社会交往和情感建设。

【关键词】数字时代 社会交往 情感变革

【中图分类号】C912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4.19.009

在社会学意义上,社会交往对情感获得具有深远的影响。根据符号互动论,社会交往过程中的符号传递和解读构建了情感体验。社会交换论则强调情感作为社会交往的回报维系和发展了人际关系。通过社会交往,个体得以在互动中表达和体验信任、友谊、爱和同情等情感。这些情感体验不仅满足了个体的心理需求,还增强了其社会归属感和自我认同。因此,社会交往不仅是情感获得的基础,也是个体心理健康和社会适应的重要因素。

社会交往对情感的影响在数字时代得到了扩展。社交媒体即时通信工具打破了时空限制,让人们能够随时随地与全球范围的朋友、家人和同事进行情感交流和互动,既拓展了社交网络的范围和多样性,同时扩大了情感支持和归属感的来源。数字互动也提供了新的情感表达和接收渠道,如通过表情符号、点赞和评论等方式即时传递情感,促进了多样化的情感关系建立。

然而数字时代的社会交往也充满了情感的矛盾性。在这个时代,既能见到年轻群体的“断亲”现象,又催生了“搭子”社交的新型交往方式。[1]我们能见到过度依赖虚拟互动导致的社会孤独感增加,也能见到粉丝经济、“饭圈”文化所呈现的强烈情感认同和行动力。[2]此外,虽然数字技术丰富了情感获取和表达的方式,但社会也同时忧虑数字社交所造成的情感体验的碎片化和表层化。[3]因此,本文试图对数字时代的社会交往新特征进行梳理,分析其引发的情感变革新趋势,反思这种变革趋势对当前数字社会建设带来的机遇和挑战,提出应对这种社交革命的相关思路。

数字时代社会交往的新特征

随着数字社交平台的崛起,云计算、大数据技术、虚拟现实、人工智能等技术的不断涌现,互联网之于社会交往不再只是一种“工具”,日益成为与现实生活互构的孪生空间。虚拟世界与现实生活的界限逐渐模糊,线上与线下的互动无缝衔接,个人身份的多重性与社交关系的全球化使得社交行为变得更加复杂和多元化。技术转变重构了社会交往的环境、方式和内容,数字时代的社会交往也呈现新的特征。

首先,数字时代的社会交往呈现虚拟和现实的融合。传统数字社会研究多持有“线上/线下”“虚拟/现实”等二分法的观点。[4]然而数字技术革命带来的更便捷、更普遍的接入,不仅改变了人们的交流方式,也重新定义了社会关系和个体身份的构建。一是交往方式的融02d0e758367e4bc15400385d89d3b117合。在数字时代,使用社交媒体、即时通信工具等虚拟平台的交往不再是面对面交往的对立面,数字交往与现实交往形成了相互影响的社交系统。伴随社交关系的发展,人们会寻求线索更加丰富的媒介来充实联系,而数字社交平台成为构建“复媒介环境”的基础。二是交往身份的融合。数字身份和现实身份都可以成为个体的身份标签。数字工具为个性表达提供了空间,人们通过数字平台进行理想化的自我呈现,而这些数字身份也会影响个体的现实身份感知和他人的看法。与此同时,数字平台为现实身份的展现提供了更加丰富和灵活的渠道。三是交往目标的融合。获得社会支持是社交的重要目标,而当前的线上或是线下交往产生的支持也能够彼此补充。在线社交平台提供了新的社会支持方式,成为现实人群需要信息或情感支持时的即时、便捷来源。同时,现实的社会支持也会延伸到虚拟空间,而数字技术所具备的更易形成和维持兴趣、职业或其他共同点的社群优势,让虚实结合的社交空间更加紧密和富有行动力。

其次,数字时代的社会交往呈现自我与社会的融合。在社会学研究中,自我与社会的关系一直是学科的核心议题,谁是社会行动的核心动力也是诸多社会学理论争辩的关键议题。而数字社会的深入发展则让二者边界变得模糊。其中网络化的社会和数字化的自我是这种融合的关键机制。数字时代促进了社会从基于群体的模式转变为基于网络的模式。[5]传统社会结构中,个体社交的基础通常是其所属的家庭、社区或工作单位。但在网络化社会,个人不再必须依赖这些传统的社会连接方式,可以通过互联网和数字平台来建立、管理和拓展自己的社交网络。[6]数字技术提供的自主性和选择性让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需求和价值观自由地选择社交圈子,加入或退出各种线上群体。“自我”在这种技术可供性下被日益放大,“社会已经或正在成为个体建构自我社会的资源,以个体为中心进行资源组织正在成为新的个体与社会关系的特征”。[7]

“数字自我”是个体在数字环境中呈现和构建的身份与形象,然而社会也以显在和潜在的方式影响着这种自我建构。显在层面上,数字应用和服务在多数人生活中占据了大部分时间,社会也越来越依赖数字系统进行组织和管理。在普遍而持续的社交连接情境下,个体处于一种社会的“随时和持续在场”的自我建构状态。数字身份的塑造和管理,可能更容易受到社会期望、网络文化等结构因素影响。而在潜在层面,人工智能、算法、社交机器人等新型技术的基础是基于社会群体的规范、价值标准和行为准则等产生的大数据。而这些融合了“社会”的数据通过算法挖掘和推送、热点、引流等数字方式作用于个体,从而影响了“自我”的偏好、观念和行为。数字时代的社会交往看似彰显了自我,但又时刻处在社会场域的影响之中。

最后,数字时代的社会交往体现出经济理性与情感意义融合的特点。经济理性强调效率、成本效益以及通过理性计算得出的最优选择。而情感意义通常涉及对人际关系的重视、友谊的维持和基于情感的决策。在我国传统社交文化中,社会交往的情感意义和经济理性存在冲突性,情与利不可兼得或至少要在情感交往中隐藏功利目标。而数字社交发展让二者的结合愈加紧密。一方面,“平台用户越多,该平台对所有人的价值越高”的网络效应是数字社交平台发展的基础。这意味着数字社交天然具有将人际关系效益化的特点。数字社交逐渐呈现货币化趋势,情感互动也是一种经济活动。例如,社交平台上的“网红经济”正是通过情感影响力得以发展,用户通过分享内容、互动评论等方式积累“社交货币”,并通过品牌合作、广告等方式将其转化为实际收益,情感由此成为一种能够带来经济收益的“资本”。另一方面,社交平台可以通过大数据分析和算法,精准地把握用户的情感偏好,并通过定向引流、个性化推荐等方式将情感意义与经济理性紧密结合。因此,数字时代的社交场域是人性、物质性和数字化交织的空间,经济理性与情感意义也展现出融合的趋势,人们也不再羞于面对将情感“变现”的新现实。

数字时代的社会交往展现出虚拟与现实、自我与社会、经济理性与情感意义逐渐融合的多重特征。根据数字技术带来了根本性社会变迁的观点,“数字技术改变人们的行为方式,进而重组了生产组织方式,重塑了生活方式,重建了社会结构,再造了社会运转机制”。[8]总体而言,数字时代的社会交往正在打破传统数字社会与现实生活的对立,形成一个互联互通、动态发展的社交生态系统。然而,这种融合也意味着我们需要面对新的情感变革。

数字时代情感变革的新趋势

情感既是社会交往的产物,也是其核心要素。通过情感的互动和反馈,个体得以形成和维持多样化的社会关系。数字技术深刻改变了社会交往的外部环境和内在结构,进而促使数字时代的情感建设呈现新的变革趋势。这些趋势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情感的数字化。数字化的物质性和技术性推动了虚拟与现实的融合,也为个体的社会交往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度和灵活性。这让社交成员的情感表达、互动体验与数字环境的结合更为紧密,情感进一步具备了可视化、可计算乃至可预测的数字化特点。在数字化环境中,用户通过文本、表情符号、图像和影音等多媒体形式即时展示并分享情感,社交的情感表达和传播变得更加直观。情感的可视化增强了情感传递的速度,扩大了情感的可接触性和表达方式。数字技术的发展也使得情感能以“数据”的形式被捕捉、量化和分析。当社交网络的关注、点赞、评论和分享行为被视为情感反应的数字化表现,也意味着这些信息可以转化为可计算的情感指标。数字时代的社交用户不仅会“量化自我”,同时也在“量化社交”,通过数据化手段来理解和优化社交互动。而平台则通过情感极性(正向或负向情感)、情感强度等计算技术,拥有了更强的情感分析能力。随着情感数据的积累和分析技术的进步,情感的可预测性也显著提升。基于用户的历史行为、语言使用和互动模式,算法可以预测其未来的情感状态和反应。社交平台的推荐系统可以基于情感分析为用户推送符合其情感需求的内容,而情感计算则能够实时感知、预测乃至干预用户的情感变化,从而实现特定商业或其他目标。因此,数字时代的情感正逐渐成为可操作、可管理的数字对象。

二是情感的人工化。数字时代的社交体现出自我与社会的融合,其中的关键在于数字技术让社交成员的个体化和社会化相互交织。个体自由地产生社交数据,而这些数据通过计算处理工作后,用于人类判断、预测和决策的信息,进而用于指导未来的行动。因此,“社交与情感(数据)-干预-社交与情感(数据)”的循环让数字时代的情感更容易被打上人工化的烙印。例如,算法可以通过分析和预测用户的情感状态,主动调控和影响用户的情感体验。社交媒体平台的推荐算法会根据用户的情感偏好和历史行为,推送符合其情感需求的内容,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引导或塑造用户的情感反应。这种基于情感数据的算法干预使得个体的情感体验更趋“人工化”。一方面,个体的情感状态被算法所操控;另一方面,个体数字社交的参与度和对于平台的黏性不断提高。

近年来,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加速了情感生成和表达的人工化进程。人工智能可以通过自然语言处理、情感计算等技术,模拟和生成多种情感反应。AI聊天机器人可以通过语调、语言风格及表情符号等元素模仿人类的情感表达方式,从而在与人类互动时展现出高度类人的情感特征。研究表明,生成式人工智能已经能够在整个对话方式中嵌入一种情感美学风格。[9]情感生成的人工化不仅增强了人机互动的自然性,还使得机器能够在情感层面与用户建立更深的联系。随着算法和人工智能越来越多地介入人类的情感世界,意味着我们未来可能很难区分数字世界的情感哪些是自然产生的,哪些是人工化的产物。

三是情感的商品化。当代社交所体现的经济理性与情感意义的融合既是社会变迁驱动的结果,也是数字社交平台的发展根基。社交平台的建立旨在从人际关系商品化中获得收益,利用群体的社会交往需求来提升平台的商业潜力。因此,由数字社交所产生的情感也不再只是个体内心的体验,同时也是一种可以被利用的理性资源。例如,人际关系领域的“情绪价值”这一流行语就反映出这种情感的商品化趋势。

一方面,在以社交和内容创作为核心的平台,情感劳动正成为一种重要的数字劳动形式。近年来,数字劳动和情感劳动的研究成为数字社会研究的新热点。笔者认为需要对情感互动和情感劳动作出区分。虽然二者都是个体为了满足他人的情感需求而付出的情感投入,但前者以情感体验和获取本身为目标,而后者则更多指向理性收益。在数字社交平台,内容创作者通过展现自我、分享见闻、传递知识和观点等方式表达情感,以此吸引关注和建立互动。这种情感投入为自身和平台创造了社交流量,进而产生情感的商业收益。[10]若情感劳动没有得到充分的报酬和认可,则可能引发情感的剥削和耗竭问题。持续的数字社交不断地产生情感商品,平台则可以通过流量分析和算法不断优化情感劳动的利用效率,加速情感的变现过程。

另一方面,数字时代的消费也在向“情感消费”转变。粉丝经济、直播经济、“种草”、带货、个人品牌化等热词的背后,基于网络社群和情感的新型消费模式已然崛起。[11]用户的社交互动、情感表达产生的情感数据被平台收集、分析,平台可以提供更具针对性的广告和服务,从而提升情感商品化的效益。而商业主体可以谋划情感营销策略,通过精准的情感定位设计和推送个性化的广告内容,激发用户的情感共鸣,从而促进消费。社交媒体平台还可以通过对场景、氛围、故事、情怀等元素的数字设计来触发用户的情感,提升消费转化率。因此,数字时代的情感作为产品和商品,正通过在线平台和社交网络被广泛积累和利用。

综合而言,情感的数字化、人工化和商品化趋势正改变着情感的社会意义,也意味着传统的社会交往规则和情感伦理需要面对新的挑战。在数字时代的情感变革背景下,如何认知情感的价值和意义,维护个人的情感权利,将成为一个重要的社会课题。

数字时代社会交往与情感变革的机遇与挑战

数字时代的社会交往模式已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而由之引发的情感变革也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不断发生。

首先,数字时代的社交关系更加“立体化”。不同于面对面交往,立体化社交是一种多主体、多层次和多线程的社交关系。虚拟结合的社交打破了传统的时空限制,广泛而持续的社交连接已成现实。在数字平台上,社会成员可以随时随地与全球各地的人进行互动。这种无时空边界的社交形式提供了扩大社交网络范围和规模的能力,让个体有可能与更多样文化背景、思想观点和生活方式的主体接触。数字平台也提供了多层次的互动可能性,线下交往可以延伸至线上对话、群组讨论、大众论坛和虚拟活动等多种形式的互动,线上社交也可能以特定形式向线下转化。多层次的社交关系结构使得人际互动更加丰富,个体能够在不同的社交层面与不同类型的群体建立联系,满足多样化的社交需求。此外,数字技术兼具即时性和异步性,使个体可以在同一时间处理不同平台或与不同人的社会交往,这极大缓解了单线程的面对面交往可能存在的社交紧张。

其次,数字社会的社交模式更具创新性。数字时代为社交模式的创新提供了无限可能。数字社交媒体具有媒体多重性,用户可以通过文字、图像、视频等多种形式表达自我,与他人分享日常生活、兴趣爱好和专业知识。多样化的互动方式鼓励更具创造性的表达,用户不仅是信息的接收者,也是信息的创造者和传播者。更多的社交参与者,意味着每个参与者的个性化特质都有可能融合到社交模式中。而社交平台基于商业化的目标,也表现出更强的社交技术创新意愿。例如,虚拟现实、元宇宙等技术催生了更加沉浸式和更具临场感的社交模式。社会群体可以在虚拟环境中进行面对面的数字会议、互动游戏或虚拟旅行,这种创造性的社交模式打破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为人际互动带来新体验。数字平台也为各类兴趣或亚文化社群提供了更加便捷的环境,促进了创造性在线社群文化的生成与发展。个体可以通过这些兴趣群体更深入地参与互动,从而建立更为紧密和有意义的社交连接。

最后,创造性社交环境具有更加丰富和多元的情感表达形式。数字平台提供了多种多样的情感表达工具,如GIF动图、短视频等。较之面对面互动,这些创造性工具赋予了情感表达新的内涵,让情感传递更富有感染力。例如,表情包和动图不仅是简单的情感表达工具,还能够表现个性化的情感反应,增强了社交互动的趣味性和深度。实际上,网络词汇正日益渗透线下生活的语言表达。与此同时,数字平台的情感表达具有即时性与持久性的双重特征。用户在实时表达自己的情感状态的同时,数字化的优势也会使情感表达得以长期保存,成为情感记忆的一部分。这种结合让情感表达的痕迹可以更加持久,有助于建立和维护长期的情感连接。数字平台还赋予个体高度的个性化表达自由,允许他们根据个人喜好选择并设计独特的情感表达方式。个性化的情感表达不仅突出了个人特色,还能够通过轻松、有趣的表达方式来强化社交关系,使人际互动更加有趣和深入。

数字时代的社交与情感变革为人们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为未来的社交发展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和方向。然而这种变革也会带来复杂的挑战。

一是社交的功利化。首先,社交工具化趋势凸显。社会成员在数字平台上可能更多地关注如何通过社交互动将个人品牌化,从而获得经济收益。这种功利趋势会使得社交关系逐渐演变为一种“交易”,人们将更在意如何将社交资本转为具体的利益。其次,情感数字化和商品化状态下,个体的社交影响力经常被量化为粉丝数量、点赞量、评论数等。这会促使人们在社交互动中更注重这些量化的指标,进而导致人际关系的功利化。同时,为了增加曝光度和吸引力,在社交内容和互动上更追求迎合大众的“套路”或标新立异,从而牺牲了真实的情感表达。此外,功利化的社交也容易滋生虚假关系。个体可能会为打造功利化的“人设”而与他人建立表面上的关系,而这些关系往往缺乏真实的情感连接和信任基础。这种虚假关系不仅削弱了社交的真实价值,更可能导致真情实感和社会信任的消弭。

二是情感关系的浅层化。便捷和灵活是数字时代社会交往的优势,但用简单的符号互动来表达复杂的情感也存在情感错位和肤浅化的风险。短暂的互动和快速的信息交换可能无法形成深厚的人际关系,“快餐化”的情感获取可能削弱传统的情感连接深度。海量信息是数字时代的重要特征,如何分配注意力、如何应对信息过载也成为数字社会的新问题。[12]为了应对社交信息过载,人们可能更倾向于进行快速、浅层次的交流,而不是花时间进行深度的情感交流和思考。这种浅层化的情感连接容易让人际关系变得脆弱,难以形成持久而深厚的情感纽带。情感的商品化也助长了情感的“消费主义”的心态。人们习惯于寻求快速的情感反馈和满足,而不愿意投入时间和精力去维系深度关系。这种倾向可能导致情感连接变得表面化和短暂化,缺乏持久的情感维系。人们在数字平台上拥有大量“朋友”或“粉丝”,但真正能够分享深刻情感和给予支持的关系却很少,深度关系的缺失最终将导致情感上的孤立和疏离。

三是社交与情感的极化。社交平台的技术、媒体和社会网络特质让社交圈子的同质化变得更加容易。[13]其中既有社会文化特征的影响,同时也是平台算法推荐和社交媒体的“回音室”效应的结果。用户倾向于与意见相同或兴趣相似的人互动,而容易忽视不同观点和多样化背景的群体。社交极化使得人们更难接触到异质性的观点,易导致观念和认知的封闭性。[14]数字时代的社交让某些人群的情感连接更为紧密,而另一些人则可能因为无法适应这种快速变化的社交方式而感到边缘化和被孤立。这种两极分化现象可能造成更大范围的人际分裂和疏离感。圈子化社交也强化了情感表达的极端化趋势。为了吸引群体的关注和认同,用户可能在表达情感时采用夸张、极端甚至虚假的方式。极端化的情感表达不仅容易引发情绪冲突,还可能加剧社交环境的对立和分化。

社交与情感变革的应对之策

数字时代,如何保持真实、深度的情感连接,避免社交的工具化和极端化,是社会和个体都需要认真思考的重要命题。笔者认为,应通过个体、平台以及国家等各方的综合努力,应对数字时代社交与情感变革面临的挑战。

一方面,个体要增强自身的数字社交与情感素养。这种素养不仅包括使用社交媒体工具和平台的技能,还应包括理解和遵守网络道德、保护个人隐私以及识别和应对数字侵害等行为的能力。其核心是能够在缺乏现实交流线索的情况下有效地传达信息和情感,在人工化和商业化的数字社交环境中理解他人的真实情绪。另一方面,数字社交的个体参与者也需要客观、冷静地对待数字社交,可以有意识地寻求线上线下互动的平衡,保持与社会群体的真实联系。在数字时代,我们更应理解并重视情感价值,而不应让情感关系沦为经济活动的工具。

同时,数字平台不应仅仅追求流量和利润,也需要承担社会交往和情感价值的社会责任。在平台的技术可供性上,社交平台应设计更多促进深度互动的功能,鼓励用户在数字空间中建立真实且有意义的关系,促进深度的情感连接。例如,平台可以提供更加私密、定制化的交流渠道或通过算法调整来减少信息的碎片化和互动的表面化。此外,平台技术创新也应考虑社交和情感伦理的导向。特别是在人工智能领域,应考虑技术对社会关系和情感的长期影响,避免因为技术的无节制发展而破坏社交生态系统。例如,平台可以采取措施防止算法放大社会分化或避免过度依赖推送和流量机制对用户行为进行控制。在平台商业化发展过程中,应注重保持情感与经济理性之间的平衡,避免人际关系的过度商品化。

技术革命背景下,政府相关部门应制定和完善关于数字隐私保护、数据使用规范以及平台责任的法律法规,进一步完善社交数据的保护规范,确保个体信息和情感表达不被滥用或用于商业目的。同时,社会可以要求平台提升透明度和肩负更多社会责任,即数字平台对其算法和数据处理方式保持公开透明,并对用户情感的操纵和商品化承担一定责任。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数字社会建设中志愿服务团体的能力发展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1ASH018)

注释

[1]蒋建国:《从“断亲”到“搭子”:青年网民的社交转向与情感纠葛》,《南京社会科学》,2024年第5期。

[2]毛丹、王敬雅、陈佳俊:《“饭圈”观察:组织特征与圈内外关系》,《社会学研究》,2021年第6期。

[3]雪莉·特克尔:《群体性孤独》,周逵、刘菁荆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

[4]陈福平、李荣誉、陈敏璇:《孤独地在一起?——互联网发展中的在线情感支持问题》,《社会科学》,2018年第7期。

[5]曼纽尔·卡斯特:《网络社会的崛起》,夏铸九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

[6]L. Rainie, B. Wellman, Networked: The New Social Operating System, Cambridge, Mass: The MIT Press, 2014.

[7]邱泽奇:《重构关系:数字社交的本质》,北京大学出版社,2024年。

[8]王天夫:《数字时代的社会变迁与社会研究》,《中国社会科学》,2021年第12期。

[9]A. Balmer, "A Sociological Conversation with ChatGPT about AI Ethics, Affect and Reflexivity," Sociology, 2023, 57(5).

[10]曾雪云、费一洋:《直播经济中的准社会交往机制——来自斗鱼平台的经验证据》,《财经研究》,2023年第12期。

[11]杨江华:《从网络走红到网红经济:生成逻辑与演变过程》,《社会学评论》,2018年第5期。

[12]A. Hartford, D. J. Stein, "Attentional Harms and Digital Inequalities," JMIR Mental Health, 2022, 9(2).

[13]陈福平、许丹红:《观点与链接:在线社交网络中的群体政治极化 一个微观行为的解释框架》,《社会》,2017年第4期。

[14]陈云松:《观念的“割席”——当代中国互联网空间的群内区隔》,《社会学研究》,2022年第4期。

责 编∕韩 拓 美 编∕周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