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古董藏家伟鹏的逸庐雅居小坐,饮茶闲聊,观赏古瓷,在座的还有一位京城拍卖行老总。聊得正欢,一中年男子推门而入,手提大布袋,诚惶诚恐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地址是某某某告诉我的,他一直不肯透露,我缠着他好久才讨到的。久仰钱先生大名,有两件瓷器请您掌掌眼。”肥胖的圆脸上堆着浅笑,谄媚多于谦恭。伟鹏是古陶瓷顶尖专家,常有人登门拜访,但私宅不是公厕,擅自闯入,不仅令人不爽,且极为罕见。伟鹏脸色一沉,但还是点了点头:来也来了,就拿出来看看吧。
男子从布袋里轻手轻脚地捧出一件高约60厘米的青花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在茶桌上,赔着笑脸说:我爷爷那辈留下来的,刚传到我手上,不知道藏了多少年了,但至少有三代了。请两个专家看过,都说是乾隆时期的。
估摸一个人的年龄,看一眼便八九不离十,断定一件古瓷器的年代,悟性、学识、历练、眼力,缺一不可。
只见伟鹏提起桌上的瓷瓶,手中转了一圈,上下里外看了半分钟,冷着脸轻声说:“新货,二十年前烧制的,不值钱。”我暗想,二十年前造的东西却说传承了整整三代,他爷爷和爸爸岂不是七八岁就结婚生子了?拍卖行老总一旁看着,一声不吭。手摸着下巴,像是准备随时捂嘴,万一绷不住,咧开嘴笑出声,不免有点尴尬。
但男子却一点不觉尴尬,急忙说:稍等一下,还有一件。转身疾步出门,从车上拿来第二件放在桌上。伟鹏拿起后只瞥了一眼便说:也是新的,九十年代末仿制的,这两件都是同一个窑口出的。
稍等一分钟,车上还有一件。男子说着往外走。伟鹏摇摇手说,算了吧,不用看了,民间很难见到真正到代的清宫瓷器。其实此公心知肚明,带来的都是仿品假货。他费尽口舌打探到伟鹏住址,驱车几百公里专程赶来,以为手里的仿品兴许能以假乱真。假如伟鹏点头说是乾隆的,他会抱着瓷瓶求着合影留念,以图牟取暴利。
谎言被拆穿,男子嘿嘿两声,拱了拱手算是道别,提起布袋,转身离去,连门都懒得顺手带上……
新民周刊2024年4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