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四川的割据政权都很难长久

2024-11-20 00:00:00曾之遥
领导文萃 2024年21期

清代地理学家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这样评价四川:“以四川而争衡天下,上之足以王,次之足以霸,恃其险而坐守之,则必至于亡。”

这句话精辟地概括了四川在全国的战略地位。四川坐拥“蜀道难”之天险和“天府之国”的内部环境,是野心家心目中的一块“宝地”;然而,古往今来在四川“建国”的割据政权中,除了汉高祖刘邦成功夺取天下外,其他政权无一例外都短命而亡。

从地形上来看,古代四川(包括今重庆)被崇山峻岭环绕,关隘险要,易守难攻。从资源禀赋上看,成都平原土壤肥沃,河流密布,农产品供应充足,同时矿产资源储量丰富、品类齐全,为国家独立发展提供了必要支撑。

这样看来,四川应当是一个得天独厚的“龙兴之地”。所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汉高祖“因之(四川)以成帝业”,成就不朽神话,在其激励下,历史上跑到四川“占山为王”的人少说也有十余个,其中建国的就有八个。

王莽篡汉后,蜀地太守公孙述的野心也迅速膨胀,因“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女工之业,覆衣天下。名材竹干,器械之饶,不可胜用”,遂自立为王,后于公元25年称帝,国号成家。然而,很快站稳脚跟的刘秀岂能容忍这颗眼中钉?面对东汉的虎狼之师,成家政权难掩颓势,很快灭亡。

东汉末年,群雄逐鹿。刘备受刘璋之邀入川攻打张鲁,顺势兵临成都。四年后,刘备称帝,建立蜀汉。起初,刘备野心勃勃,常常在军事上采取主动。但夷陵的一场大火焚毁了他复兴汉室的梦想,刘备去世后,其子刘禅统治41年,蜀汉为曹魏所灭,国祚43载。

晋统一全国后,很快爆发了“八王之乱”,随之而来的是北方少数民族南迁,天下动荡。公元301年,氐族人李特率流民反晋,后其子李雄在四川建国号为“大成”,李雄侄子李寿又改国号为“汉”,史称“成汉”。成汉建国仅43年,东晋名将桓温率兵攻伐四川,三战三胜,皇帝李势被迫投降。

东晋平定四川后不久,很快又出了乱子。公jnT8P2DCDyLa7PC3kwC9XQ==元405年,桓玄在荆州起兵叛乱,益州刺史毛璩出川攻打桓玄,结果部队哗变被杀,蜀人趁机推谯纵建立“谯蜀”。这个政权遇上了后来取代东晋建立刘宋的“猛人”刘裕,公元413年就灭亡了。

五代十国时期王建建立的前蜀,立国18载就为后唐庄宗李存勖所灭。后唐控制四川的时间持续到李嗣源时期,蜀王孟知祥又在成都称帝自立,史称“后蜀”。这个政权坚持了32年,被北宋所灭。

在元末农民起义的浪潮中,四川出现一个名为“大夏”的政权,建立者正是那个据说是“四万韩国人的祖先”明玉珍。朱元璋基本搞定中原和关中地区后,很快就征服了立国仅9年的“明夏”。

古代最后一个割据四川的政权是明末的大西。张献忠率领农民军起义,1644年割据蜀地,建立大西政权。1646年,张献忠在与清军交战时战死。此时清军已基本击溃李自成,重创南明,大西独木难支,于次年覆灭。

看似条件优越的四川究竟为什么难以成为夺取天下的基地呢?

蜀地周边地理单元,主要是东北的关中、东部的江汉、南部的云贵以及西部藏区这四大区域。其中,云贵高原与藏区长期由少数民族政权统治,在文化、民族心理上与汉民族有较大隔阂,其自然环境的严酷性也限制了蜀地势力向此二区的直接扩张。因此,关中平原与江汉平原,自然而然地成了从四川向外拓展的主要目标。

然而,蜀道之难,是优势也是劣势,蜀道的雄奇艰险阻挡了外敌进犯的脚步,也成为割据政权自缚的枷锁。蜀地易守,但他们自己想要打出去,就要面临和外来者一样的困局:后勤补给与兵力策应存在困难。蜀地与关中的联系主要通过陆路实现,但蜀道的狭长与关隘的地形险恶使得粮草辎重的折损率相当高,士兵在行进过程中也往往提心吊胆,弄得人困马乏。刘邦在与项羽争霸前期处于劣势,入蜀后“去辄烧绝栈道,以备诸侯盗兵袭之,亦示项羽无东意”。这表明,蜀地与关中之间可供选择的交通路径很少,主要路径上甚至还包括一条架空于悬崖峭壁间的栈道,可谓险之又险。

刘邦找到“暗度陈仓”这样一条妙计之后,后世的中原统治者就从中吸取教训,对此地严加把守。关中走不通,那么借长江上游之利,东进而攻江汉,能不能行得通呢?自古以来,北方兴起者想要统一全国,必先克巴蜀而后下江南,顺流而东,势不可当。然而,对于扎根于四川的割据政权来说,这个优势却很难被充分利用——原因很简单,缺乏精良的水军。操练水军需要宽阔的水域,而四川西南山区山高谷深,以深切曲流为主,不适合大规模水军的培养,也难以建造大型舰船。

进攻之路行不通,那坚守不出,总能保王朝万世无虞了吧?事实上,大多数割据四川的统治者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但君主贪图享乐,君民上下异心,再险要的关隘也不过是一座空城。

那么,倘若君主励精图治、居安思危,问题是不是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呢?观察这些割据政权可以发现,自古以来鲜有四川人自己建立的割据政权。而外来的刘备、明玉珍等,虽然在政治和军事上掌控了四川,但根植内心深处的地域观念导致他们始终与这方“天府之国”格格不入,得不到四川民众的舍命追随。四川的闭塞使得当地人民安居乐业,自然也厌烦战争,当面临强敌时,他们很难生发出足够的动力去“保家卫国”。

当四川政权守成自封时,外部强权正在逐步扩张、养精蓄锐;当蜀地统治者猛然发现兵临城下时,外部的强大势力往往已经统一了全国大部分地区,只等着啃下最后这块“硬骨头”。一省之势,独木难支,如何能与举国之力相抗衡?

(摘自《国家人文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