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蜜蜂之患

不久前，南非开普敦附近的海滩上惊现63只斑嘴环企鹅的尸体。斑嘴环企鹅本身就是濒危物种，一下死去63只，震惊了南非保护海岸鸟类基金会。他们派人调查事件发生的原因，发现这些企鹅竟然是被蜜蜂蜇死的。蜜蜂怎么能杀死企鹅呢？

珍稀企鹅遇难

13世纪末，威尼斯商人马可·波罗的游记把东方描绘成遍地黄金、富庶繁荣的乐土，引起了西方到东方寻找黄金的热潮，东西方商贸非常繁荣。然而1453年，奥斯曼帝国攻陷君士坦丁堡，灭亡拜占庭帝国，这一事件标志着欧洲通往东方的传统商路从此逐渐断绝。

与此同时，欧洲的造船技术也有了很大进步，出现了适合远洋航行的多桅多帆大船，地圆学说也开始在欧洲流行，绘制航海地图的技术也更加先进，科技的进步让实现远洋探险逐渐成为可能。

地理探险走入全盛时期，世界各地的航海家都勇敢地驾驶着他们的船只，冒险穿越浩瀚的大海，寻找未知的陆地和贸易航线。葡萄牙航海家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也乐在其中，他年轻时就喜欢海上探险活动，曾经跟随船队到过西非一些国家，航海经验丰富。

迪亚士希望能够找到一条新的航线，连接欧洲和印度，扩大葡萄牙的贸易范围。1487年8月，迪亚士受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委托，率领两条武装舰船和一艘补给船从里斯本出发，沿着非洲西海岸向南驶去，以寻找非洲大陆的最南端。

同年12月，迪亚士和他的船队到达孔塞桑湾（现鲸湾），经过简单的补给后，迪亚士要求船队继续航行。船队航行一段时间后遭遇了风暴，滔天的巨浪向三条船扑过来。很快就有一条船被巨浪掀翻了。迪亚士看着被掀翻的小船，不停地祈祷：“风暴快些过去吧，千万别再掀翻剩下的两条船了！”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剩下的两条船如浮萍一般在海里漂泊了十三个日日夜夜，暴风雨终于停了。迪亚士来到甲板，船员对他说：“我们在暴风雨中迷失了方向，现在已经远离海岸线了。我们不知道船漂到了哪里。”

迪亚士命令道：“我们一直被西风吹着往前漂，只要继续向东行驶就应该能够找到非洲海岸。我们开足马力往东行驶。”然而他们开了很久也没有看到陆地。船员们都急了，纷纷来找迪亚士：“我们已经航行了这么久，还是没到岸边，肯定是方向错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迪亚士展开航海地图看了许久，猜测到船可能已经被风吹过了非洲大陆的尽头。他下令改变方向：“我们往北航行。”方向找对了，他们很快来到非洲最南端，水手们看到一个陡峭的大岬角耸立在大西洋中。

葡萄牙历史学家巴若斯在描写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时写道：“船员们惊异地凝望着这个隐藏了多少世纪的壮美的岬角。他们不仅发现了一个突兀的海角，而且还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感慨万千的迪亚士，为了纪念这次在风暴中逃生的经历，给岬角起了个“风暴角”的名字（后改名为好望角）。

迪亚士和船员们登上好望角寻找补给。有个船员却发现有一种长相奇特的动物，它们长得像鸟但是不会飞，它们的尾巴和侧边是黑色的，但是腹部却是白色的，特别喜欢聚在一起活动。

迪亚士发现当地人会偷这种鸟的蛋煮着吃。这种蛋的大小是鸡蛋的三到四倍，煮熟后蛋白会呈现出透明色，色泽与荔枝肉有几分相似，当地人认为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迪亚士离开好望角时，特意带了几只这种鸟离开。虽然这几只鸟没能活着回到葡萄牙，但是葡萄牙的博物学家却证实这就是一种企鹅，后被命名为斑嘴环企鹅。

彼时，迪亚士发现好望角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国的殖民者纷纷前往好望角抢占殖民地和贸易航线。这些殖民者登上好望角后也学当地人吃斑嘴环企鹅蛋，导致斑嘴环企鹅的蛋被人类大量采集，斑嘴环企鹅数量锐减。

近年来，人类不断破坏斑嘴环企鹅的栖息地，还造成海洋环境污染，导致斑嘴环企鹅在非洲的数量仅剩下2.5万对左右，而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下降，斑嘴环企鹅早已成为濒危物种。

1994年和2000年的石油泄漏又导致了约3万只斑嘴环企鹅的死亡。根据生物学家的调查和推测，如果缺乏保护，斑嘴环企鹅会在2026年面临野外灭绝。为了保护斑嘴环企鹅脆弱的种群，南非政府采取了多项措施，如建立企鹅专属栖息地、建立保护基金会等。

2021年9月17日早晨，斑嘴环企鹅保护协会的卡尔森来到开普敦附近的海滩上巡视，却发现海滩上密密麻麻躺满了斑嘴环企鹅的尸体。他立刻清点了数量，发现有63只。

卡尔森发现死去的斑嘴环企鹅都是同一个群落的，栖身于国家公园内。斑嘴环企鹅是保护动物，根本不可能出现这么大规模的离奇死亡。而且卡尔森检查后发现，这些企鹅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卡尔森急忙联系企鹅保护基金会，让他们派专家前来调查。

动物专家来到现场后也没弄清这些企鹅是怎样死亡的，只好连夜将尸体送到非洲南部海岸鸟类保护基金会，对遇难的企鹅进行尸检，结果发现了令他们意想不到的罪魁祸首。

经过尸检，基金会的兽医戴维·罗伯茨发现，每一具企鹅尸体上都布满了蜜蜂的蜇痕，有一只甚至被蜜蜂蜇了27次，但它们并无其他外伤。调查人员还在同一片海滩上发现了蜜蜂的尸体。因此他们推测，这场惨案的凶手就是蜜蜂。

那么，是什么蜜蜂蜇死了这63只斑嘴环企鹅呢？答案是同样生活在这里的海角蜜蜂。因为此事，南非人对海角蜜蜂由来已久的愤怒和憎恨达到了顶峰。

培育“杀人蜂”

20世纪50年代，有很多欧洲移民来到热带国家巴西，这些移民发现巴西的植物资源非常丰富，可以说是天然的蜜蜂饲养基地。由于巴西本地并没有蜜蜂，欧洲移民便带来了欧洲蜜蜂，准备在巴西发展养蜂业。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欧洲蜜蜂的产蜜量远不如从前，原来是欧洲蜜蜂并不适应热带气候，造成蜂蜜减产、死亡。巴西想要大力发展蜂蜜经济，就需要一种新品种的蜜蜂来扩张本国的蜜蜂养殖行业。

巴西圣保罗大学的遗传学教授沃里克·克尔研究发现同属南半球的非洲和巴西的气候相似，而且非洲蜜蜂适应性强，产蜜量高。他认为也许可以将非洲蜜蜂和巴西幸存的欧洲蜜蜂杂交，培育出一种适应在巴西生存的蜜蜂。

1956年，生物学家沃里克·克尔踏上了非洲的土地，找到了35只非洲蜂后带到了巴西圣保罗附近的一个养蜂场内的实验室里。

非洲蜜蜂是一种肉食性蜜蜂，主要捕食害虫和其他一些蜜蜂。非洲蜜蜂由于长期生活在自然条件严酷的非洲大陆，那里天敌众多，为了生存，非洲蜜蜂逐渐进化出超强的攻击性。

沃里克希望通过杂交实验，弱化非洲蜜蜂的攻击性，强化它们的适应性。沃里克考虑到外来物种入侵的问题，特意在蜂箱上安装了一种排除器。排除器类似于铁丝网，能阻止蜂后和蜂王等体型较大的蜜蜂出逃。

除了排除器，沃里克还安排了专门的警卫人员日夜巡查，防止蜜蜂逃走。按照沃里克的设想，这些严防死守的措施能够保证非洲蜜蜂只在实验室中活动。然而，他没有想到，意外还是出现了。

1957年，一名来访的养蜂人注意到了蜂巢上的排除器，发现这个东西正在干扰工蜂的活动，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东西的作用，随手就将这些干扰器移开了。等沃里克发现时，已经有26只蜂后带着它们的蜂群飞进了巴西的丛林之中，再也无法追回。

很快，这些非洲蜜蜂在野外和欧洲蜜蜂完成了大规模的杂交，继承了父母双方优点的非洲化蜜蜂就此诞生了，也就是“杀人蜂”。这些“杀人蜂”完全适应了巴西的气候，出工早收工晚，产蜜量很高，而且对于各种疾病有着强大的抵抗力。但是它们也有缺点，就是攻击性非常强。

最让沃里克恐惧的是，“杀人蜂”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比非洲蜜蜂更疯狂的变种。除了攻击性强，“杀人蜂”繁殖速度惊人，欧洲蜜蜂一年只分蜂一次，而“杀人蜂”每年分蜂三到四次。它们以每年上百公里的速度向周边迅速扩张，很快席卷了整个南美洲，又继续向北扩散进入墨西哥和美国，蔓延成灾。

仅仅8年时间，巴西圣保罗州就有80%的欧洲蜂群变成了“杀人蜂”，并且它们还在以每年300到400公里的速度扩张蔓延，人们至今也没能有效遏制它们的蔓延。

“杀人蜂”越来越多，不仅破坏了养蜂业，也开始祸害人类。1975年7月，第一例蜂群杀人事件发生了。那天，女教师艾莎在巴西的郊外游玩，有只蜜蜂一直在她身边嗡嗡嗡作响，她挥手驱赶，但是蜜蜂怎么也不肯离开，还挑衅似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艾莎气急了，直接挥手把它拍死了。没想到十几秒钟后，她的身边就飞来了几千只蜜蜂，这些蜜蜂成群结队地攻击她，在她的面部和背部蜇了几百次。有路人发现她的情况，急忙叫来了救援队，但是等救援队把蜜蜂群赶走，将艾莎救下时，她已经失去了知觉。艾莎最终死在了医院。

蜜蜂把人蜇死的事在巴西引起了轰动。有生物学家去事发现场调查后发现蜇人的都是“杀人蜂”。而且蜜蜂伤人的事件还在继续。

1986年，迈阿密大学生物系的野外探险队来到中美洲的丛林里进行实地考察。探险队的领队发现一个山洞，他摸索着不断往洞里走。同伴们劝领队：“里面环境不明，还是别进去了。”领队却坚持继续往里走，走到山洞深处时一片漆黑，他便打开了手电筒。手电筒的亮光刺激了满山洞的蜜蜂，它们对他进行了猛烈的攻击，他根本无力逃脱。

同伴们听见他的尖叫声急忙进山洞帮助他，想办法驱赶蜜蜂，但是都被蜜蜂蜇得不轻。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这些不是普通的蜜蜂，而是“杀人蜂”。其中有人急忙联系了救援队，等救援队来到后才成功驱赶了“杀人蜂”，领队却已经离开了人世。

根据救援队的调查，在蜜蜂攻击的前十分钟，该领队至少被毒蜂咬了8000次，而只要被“杀人蜂”击中500次就足以使一名成年人致死。

随着各国贸易不断发展，“杀人蜂”也跟随着商船来到非洲。奇怪的是，“杀人蜂”在非洲又进化出了一种新型蜜蜂——海角蜜蜂。1990年，南非开普敦诞生了一只看似微不足道的工蜂（后命名为海角蜜蜂），谁都没有想到这只蜜蜂居然会对全球生态系统造成影响。

海角蜜蜂的群体发展迅速，它们还鸠占鹊巢，不断侵袭其他蜜蜂的蜂巢。对非洲低地蜜蜂造成严重的威胁，每年有10%的蜂箱生态因为它们而崩溃，无法产蜜。在南非，每年都有超过1万个商业蜂巢群因为海角蜜蜂的社会寄生行为而覆灭。

海角蜜蜂的秘密

南非政府邀请悉尼大学生命与环境科学学院的行为遗传学家本杰明·奥尔德罗伊德教授来调查隔离海角蜜蜂的方法，但是让本杰明诧异的是海角蜜蜂竟然是无性繁殖的。

经过多年的研究，2020年5月，本杰明终于发现，1990年出生在开普敦的这只海角蜜蜂基因突变，其11号染色体上变异出一个名叫GB45239的基因，可以利用自己从父母（雄峰和蜂后）那里获得的两个染色体组产卵，发育出和自己一样的完美雌性后代——仍然是双倍体，也就是说它可以自我克隆。

在海角蜜蜂的克隆大业刚开始时，大约200个海角蜜蜂群以一己之力，消灭了南非3万个其他蜂群，被养蜂人称为“海角蜂之灾”。

海角蜜蜂克隆的速度非常快。而且它们不用自己筑巢，它们会飞入不相干的蜂群，开始疯狂自我克隆。因为它身上散发出独特的信息素，蜂群的守卫会认为它是自己人，不会把它赶走，还会帮它带孩子。虽然是工蜂，但是海角蜜蜂不干任何活，只专注于克隆。因为它们能生孩子，其他蜜蜂也允许它们偷懒。

过了一段时间，海角蜜蜂的克隆体过多后，会把蜂巢里的蜜吃完。并且这个蜂巢里也不会有足够的勤劳工蜂来维持蜂巢的运转。于是，这个蜂群开始凋零，蜜蜂们死亡后，也不会留下蜂蜜。剩下的海角蜜蜂会飞到其他蜂巢，继续克隆，吃蜂蜜，周而复始。

“海角蜜蜂根本不会在入侵的蜂巢里做任何事。”本杰明说，“它们趾高气扬地走来走去，好像在说，‘没错，你们就得为我服务’，之后，它们很快会导致蜂房的崩溃。它们真的很像癌细胞，利用宿主，直到榨干它的每一点价值。”

南非所有的养蜂人，谈起海角蜜蜂都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一蜂种灭绝，可他们谁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一难题。

2020年底，开普敦的警察和消防员接到报警通知，有人在街上遭到海角蜜蜂的袭击，需要他们前去救援。警察和消防员立刻出动，很快就来到出事的大街。正当他们救助被蜇伤的人时，大量的蜜蜂铺天盖地向他们飞过来，就像一团巨大的乌云，产生的噪音就像是一架飞机在街区上盘旋。他们仓皇应对，最终多人受伤。经过调查，他们发现这一次攻击的蜜蜂数量高达四万只。

这件事被媒体大肆宣扬，引起了人们的恐惧，甚至有了海角蜜蜂的毒液能毒死1.5万人的谣言。开普敦政府非常生气。

为了歼灭这些海角蜜蜂，政府不惜出动全副武装的搜索队，进行严密搜捕。一旦发现海角蜜蜂的蜂巢，立刻就地损毁。然而海角蜜蜂并不在意这些，它们的蜂巢被损毁了，它们就去抢占家养蜂箱，人们只得把所有的蜂箱都付之一炬。海角蜜蜂在出现后的60多年里造成了上千人的死亡，如今它不仅仅会蜇伤、蜇死侵犯他们的人类，还发展到杀死动物。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蜜蜂攻击企鹅的情况。

南非国家公园的海洋生物学家阿利森·考克认为：“可能是海岸线附近的蜂巢受到了侵扰，蜂群离开蜂巢四处逃窜，而这群倒霉的斑嘴环企鹅恰好站在了蜜蜂的逃亡路线上，被受惊的蜜蜂误认为是觊觎蜂蜜的入侵者，于是群起而攻之，造成了这场无妄之灾。”

其实斑嘴环企鹅的身体有密实的羽毛保护，一般不可能被蜜蜂的螫针扎穿。但海角蜜蜂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企鹅的弱点，向它们的眼睛周围和鳍上发起了猛攻，而这些部位裸露在外，轻而易举就能被蜂刺刺穿。

当蜂巢遭受了侵扰，工蜂在攻击敌人时，它们会通过螫针同时释放毒液和报警信息素。它们的报警信息素不仅能定位敌人，还能引来大量同伴一起对入侵的敌人进行螫针攻击。在这支“敢死队”的密集攻势下，毒素逐渐在企鹅体内积累，阿利森认为，这正是企鹅的死因。

海角蜜蜂已经成为南非严重的社会问题，科学家们找了很多办法来消灭它们，哪怕是控制它们种群数量，可一直以来没有什么进展。但是本杰明在《生活科学》的采访中说：“海角蜜蜂这种克隆模式是难以置信的失调，因为数百万只蜜蜂只有一套基因，如果遇上疾病，那么就会全军覆没。作为蜜蜂，这些克隆体可以说相当不正常，最终，它们应该会走向消亡。”

然而在消亡前，海角蜜蜂会把南非变成什么样，谁也无法预料。

""""""""""" 编"辑/张"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