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血脉冰雪魂

2024-11-18 00:00陈怡仇俊琴
世纪风采 2024年11期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拼来山河无恙、家国安宁。抗美援朝战争矗立起两座镌有“东台”标识的丰碑,一是东台籍革命文艺先驱周巍峙作曲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激励百万将士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一是“死鹰岭上冰雕连”——20军59师177团2营6连。这支来自新四军东台独立团的基层连队,秉承红军殊勋、铁军军魂和沙家浜风采,历经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百战淬炼,在长津湖战役中展现出英勇顽强、舍生忘死的冰雪雄魂,谱写出气壮山河、震烁古今的英雄赞歌!“冰雕6连”80年发展史,正是“兵民是胜利之本”思想的生动诠释。

抗日烽火熔铸

“冰雕6连”所在177团,前身为1944年10月组建的第三批东台独立团,由东台县抗日总队和台北独立团各编为1个营,大丰区、海丰区、李堡区游击连合编1个营。全团1500余人近1400人东台籍,军中号称“东台团”。志愿军“一级模范”王兴纪、京剧《沙家浜》原创崔左夫和重建“冰雕连”连长余树怀、原福州军区装甲兵部部长朱国钧等一批骨干,均来自该团,都在“东台团”的基层班排历练过。王永和、施玉富、陈登贵等海丰籍战士已编人2营6连。台北独立团根红苗正,由新四军1师2旅6团和5团各一部与台北独立营合编。6团前身为梅光迪的“江抗”三路,5团为老1团一部与丹阳支队合编。老1团为湘鄂赣边红军游击队改编。1943年5月,台北独立团设伏七灶河,奇袭日伪汽艇,活捉伪苏北屯垦总署副署长孙建言、伪东台县长吕景颜、日本东台棉业库长水亥三郎、联络官浦和,一度摧毁日寇的苏中殖民体系。

1945年7月,东台团上升为苏中教导1旅3团,随即参加望直港战斗,在宝应县七里沟伏击打援,生俘8名日军和百余名伪军。日本无条件投降后,1旅在苏中讨逆迫降。解放兴化战役中,旅长刘飞乘船指挥3团强攻西门。战士们在团长彭寿生率领下,率先攻上城楼,活捉伪22师师长刘湘图,受到新四军军部嘉奖。解放如皋时,3团由北门攻击,副指导员王兴纪首先登上城头,生俘伪19旅旅长孔瑞五、伪县长赵简子。11月,3团在涟水改编为新四军1纵2旅6团,一路攻兖州,入泰安,占大汶口,经受运动战、攻坚战的磨砺与考验。

全面内战爆发,6团随1纵编人山东野战军,6连作战事迹首载史册。1946年10月上旬,国民党33军进攻鲁南峄县,6团2营在大明山阵地,遭敌26师疯狂攻击。6连与兄弟连相互策应,连续击退10余次整连整营冲锋。弹药耗尽,战士们即以石块、十字镐、刺刀与敌近搏。11月7日,6团由于战损过大,防守文峰山的5团编人6团。5团前身为江都独立团,1942年11月,由林辉才、戴克林所率的新四军52团两个连与江都警卫团合编。52团由“江抗”东路2纵改编,前身为阳澄湖畔36名伤病员创立的“江抗”特务连。团长陈挺系闽东红军干部,刘飞等是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1943年6月,江都独立团还合编邗东警卫团,参加车桥、三垛等知名战役。

在6团2营编制内,6连的东台籍战士与长征老红军,南方红军游击队员,沙家浜勇士,江都独立团等苏中同侪,同炉熔铸,成长为小有威名的英雄连队。

解放战场尖兵

中原是国民党发动全面内战的起点,山东是国民党重点进攻的战场。6团2营6连转战豫皖鲁苏,鏖战中原淮海,时而发挥“四两拨千斤”的尖刀作用。

1946年12月的宿北战役,是华中、山东两大野战军合兵的首个大胜仗。取胜关键是“掏心”战术,前提是割裂敌整11师和整69师联系。6团是1纵穿插分割的“手术刀”,4昼夜连克晓店子、罗庄等10多个要点,18日攻克敌两师联结点老虎洞。敌大惊失色,两面夹攻,连续发起12次营团冲锋,1营、3营又衔命增援4团、7团。老虎洞仅剩彭寿生和2营。敌10多架飞机狂轰滥炸,成吨炸药倾泻在阵地上,2营战斗一天已伤亡过半。战士们誓死血战,两天一夜未吃一顿饭。69师被迫就歼,6连截获戴之奇坐骑,彭寿生试骑几天才恋恋不舍地上交。

鲁南战役创造华东歼敌5万余人的先例,2营6连再现高光时刻。1947年1月2日,2营主攻关键节点塔山,4连和6连在炮火掩护下南北对进。4连孙国生排很快占领南麓,6连1排陆定春班与戴学勤班,连续攻占2座山头。我炮兵停止射击,工事内的敌人突然出击。6连从北侧沉着冲锋,牵制敌人反扑,巩固中腰阵地。3日,5连投入战斗,6连与之分批突击,连续爆破,90分钟就解决战斗。战后,6团编入华东野战军1纵2师。

孟良崮战役,蒋介石飞临上空,与张灵甫合谋以整74师为“磨心”,妄图重兵合围“碾碎”我军。陈毅当机立断,命令以团为编队发起总攻。6连冲在6团最前列,与兄弟连一鼓作气攻占540高地,为友邻进击敌指挥所扫清障碍。

7月中旬,1纵和4纵挥师鲁西,策应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06团连续苦战,减员严重。2营被分解至兄弟营,濮阳整训才恢复建制。朱德总司令亲临视察,战士们在“三查三整”中懂得了“为谁拿枪为谁战”。

1948年5月底的豫东战役,6连浴火重生。敌45师1个团驻防马房村,2营主动请缨,5连担当先锋。敌先以还乡团诱我人村,继以两个营包围5连。6连、4连在营长陆明生率领下,越过村外土圩接应突围,团长戴克林率全团同时压上,一举击溃敌军。6月29日晨,6团作为第一梯队,攻击区寿年兵团部驻地龙王店。7月1日,杨拐之敌窜击李旗屯,2营迅速出击,俘敌700余人。20时,5连发起冲锋,6连、4连炸通敌鹿砦暗堡,帮助5连架梯登圩。午夜,战士们投入巷战,4纵、6纵同步突进,2日晨全歼敌军,生俘区寿年及沈澄年。

淮海战役第一阶段“歼灭黄伯韬兵团”,关键是围歼窑湾63军,6连巷战建功。11月6日,6团迅猛攻占上窑,直插白公社、吴场,肃清张口寨残敌,2营一口气歼敌两个连。总攻发起,2营沿300多米长街道,自东门向北门攻击,6连与5连编组前进,上房顶,挑门帘,投手雷,默契配合,经1小时激战攻占北门。第二阶段“围歼黄维兵团”,2师负责芒砀山阻击。12月4日,2营全歼张庄敌军1个营。1月6日总攻,6团作为主攻突破夏庄东侧地堡群,全歼守敌“台湾团”。5连、6连乘敌混乱,炸毁9个地堡群,退敌2次反扑,楔人朱小庄北侧阵地。9日,6团拔除陈官庄外侧最后一根“钉子”朱小庄,敲响杜聿明集团覆灭的丧钟。

淮海战役,6连不断伤亡不断补充,累计伤亡500人以上,始终保持满编,得益于充实大批解放士兵。仅在朱小庄临时机场,战士们一靠红烧肉引敌投降,二靠《土地法大纲》唤敌灵魂,就让50多名俘虏火线倒戈。

1949年2月,集结扬州以东准备渡江期间,6团整编为9兵团20军59师177团。4月21日,渡江战役发起,59师为20军左翼第一梯队。177团2营为突击营,船队因风势猛烈偏航,仍按既定部署率先登陆扬中。此后,177团随军解放并卫戍上海。新华社记者陆仁生拍下59师露宿南京路的镜头,战士们成为与“南京路上好八连”比肩的执纪典范。7月,宋阿毛等上海新兵补充连队,177团移驻太仓开展攻台练兵。

冰雪雄魂闪耀

1950年11月,麦克阿瑟策动“最后的攻势”,企图在鸭绿江封冻前,重兵出击长津湖西和清川江北,围歼朝鲜东北的志愿军和人民军,叫嚣“圣诞节结束朝鲜战争”。9兵团奉命紧急入朝东线作战,59师于7日首批跨过鸭绿江,21日,9兵团完成长津湖集结。

长津湖系朝鲜北部苦寒地区,当年又逢50年一遇严冬,部队仅配备华东地区的冬装。59师奉命腰斩美陆战1师,切断柳潭里与下碣隅里联系。177团部署1营抢占并坚守死鹰岭,3营在德洞山断敌退路,2营穿插到西兴里阻敌。得知当面之敌是登陆大沽口的八国联军,战士们斗志昂扬,唱着“不怕雪,不怕风,美国鬼子来送终”,顶风冒雪翻越2100米高的狼林山。28日拂晓到达阵地,美军步坦编队已从盘山公路向上开进。2营营长陈君山立即命令5连居中,4连、6连分布南北,抓紧修筑工事。副营长周文江率5连在村外率先接敌,截获美军侦察车。美军飞机火炮随即呼啸而至,下碣隅里200多敌人在坦克掩护下发起攻击。各连协同作战,勇敢肉搏,一天退敌11次猛攻,击毁坦克4辆。教导员王兴纪带着机炮排,3次穿插突击敌人。29日,敌兵力倍增,6连接替5连居中坚守,路边小山头短暂失守,王兴纪带着突击队重新夺回。30日,仅剩20多人的5连重回阵地,6连抽出1个排并肩作战,另两个排奉命增援死鹰岭。在西兴里3里多的弧形阵地上,2营坚守7昼夜,先后打退20多次进攻。

死鹰岭阻击战更加惨烈。12月1日,经超饱和炮火准备,柳潭里、困水里之敌全力攻击1519高地,1营伤亡巨大,居中1连正副连长相继牺牲。2日,6连两个排和7连少数战士前来增援。敌以40架飞机和坦克编队为先导,发起多轮攻击,才勉强与岭下残敌会合。3日,敌人不惜遗尸累累发起攻击,倾泻的炮弹每平米超过2发,埋在深雪中的枯草乱枝,都被烧成一片焦土。浓烟滚滚,满是冰渣的阵地上,战士们用手榴弹、枪托、刺刀近战肉搏,敌人8次进攻一浪高过一浪,也难越雷池。下午3时天降大雪,气温降至零下40度,副排长施玉富和王祥文、方照明等60多名战士悄然冻僵,敌人这才侥幸逃脱。7连副指导员卢寨福等战士因轮换幸免于难。

长津湖战役,美陆战1师和步兵7师遭歼灭性打击。柳潭里至下碣隅里22公里,敌仅能推进286米/小时,经历“最漫长退却”。默里中校回忆,“5天5夜像是一场噩梦,这是海军陆战队最糟糕的时刻。”

苦战旬月!9兵团冻饿减员同样严重,成建制“冰雕连”就有3个,除了死鹰岭上6连两个排外,还有新兴里5连属27军81师,黄草岭2连副连长李子良东台籍,所属60师180团前身为苏浙金萧支队,1945年11月北撤补充了一批东台子弟,盐城战役获誉“叶挺部队”。死鹰岭“冰雕6连”何其悲壮!文书刘立山的日记令人失声,“把敌人打退后,我继续写日记,手不停地抖,我控制不住。”突击组长宋阿毛的绝笔信感人奋发,“冰雪呀,我绝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地耸立在我的阵地上!”毛泽东亲撰电文盛赞20军,“保持了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显示了超出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的勇敢精神和战斗力!”宋时轮慨叹“艰苦程度远超长征”!

1951年2月,咸兴郡五老里休整期间,“冰雕6连”重建。东台团老战士1连2排排长余树怀、2营参谋王永和任正副连长,卢寨福任指导员,医务员路林民和5班机枪手王祥等10多名伤员归队。

第五次战役旨在粉碎李奇微“在朝鲜蜂腰建立新防线”的阴谋,20军奉命协同27军歼灭美24师、25师等部。战士们夜行昼伏,穿插至县里地区。4月22日战役发起。177团在场岩里北,协同60师歼灭美21团,继而强渡昭阳江,猛插五马峙,18日晨向月屯谷攻击前进,歼李伪1个营。6连在800高地遭敌阻击,通讯员李生荣等10多人负伤。路林民将他们转移到巨石旁,与敌对峙,敌我最近处仅距10多米。营部及时增援,6连同时反突击,全歼当面之敌,连长余树怀壮烈牺牲。

5月24日,李奇微调集2个军团和李伪4个师,组建摩托化“特遣队”,企图在富坪里、华川湖,围歼北渡昭阳江休整的20军。华川阻击战不期打响。美军炮击猛烈,58师果断在华川湖西就地阻击。6月1日,59师进至实乃岘、落水洞一线保护58师侧翼,6连不惧陷敌重围,在797.7高地连续退敌9次进攻,毙敌200余人后撤出。8日,177团奉命在大成山阻敌,6连激战竞日,掩护58师撤防整补。16日,59师转进金城以南,177团扼守457和373.1高地,阻滞美24师楔人纵深。中央阵地的3连,10多天歼敌460多人,6连侧翼策应功不可没。战士们扛住敌优势兵力攻击,将连接3连阵地的通道化为敌军坟场。战役尾声,6连在外坪里修整,美军4架战机攻击村民,战士们不顾危险掩护,抢救5名儿童脱险。

9月,20军开赴元山,严防美军登陆。12月的全军英模大会,路林民被评为“二级模范”。1952年9月,20军凯旋回国。

红色基因赓续

朝鲜凯旋,20军归建华东。“冰雕6连”编制曾短暂撤销,但始终听党话,跟党走,投身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20世纪60年代,整建制改编高炮连队,赴长兴煤矿、丹阳湖农场等地“三支两军”,参加抗美援越。连队继承打仗、生产和群众工作的革命传统,自建驻地营房和训练基地,参与国防施工技术革新和劳动竞赛,与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生活所需自给自足,实现了练兵备战与地方建设相得益彰。

移驻中原,连队始终保持军民鱼水传统,一直承担抗洪抢险、水库防护、森林防火等任务。1975年7月,豫中南地区特大洪灾,战士们夜以继日,连续奋战22天,身上晒脱了皮,泡烂了裆,拉肚子发高烧,仍咬紧牙关坚持。2003年9月和2009年6月,黄河兰考段决堤,商丘突遭狂风暴雨袭击,面对10多万受灾群众,连队都视人民如父母,全力投身抗洪抢险,受到地方政府和群众的高度赞许。

党的十八大以来,连队围绕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的强军目标,弘扬革命传统,传承红色基因,深入挖掘“冰雕连”事迹,将“坚决服从命令,誓死完成任务”的连训内化于心,外化于行。连队编排情景剧《冰雕雄魂》,设立“冰雕连精神陈列室”“冰雪雄魂点将台”,命名“宋阿毛班”,评选“宋阿毛式好战士”,举办“有骨气、有血性、有胆魄”主题宣讲,开展冰雪雄魂流动杯、练兵王者排位赛,增进指战员的血性虎气。“四铁”先进单位创建和“四有”优秀军官、优秀士兵评比,用“铁一般”的信仰、信念、纪律、担当,号召战士们“像宋阿毛前辈一样,练就过硬本领”。新兵下连队,第一件事是参观连队荣誉室,吃的第一餐是冻土豆,听的第一则故事是血战长津湖,写的第一封信是给父母的绝笔信。围绕“打赢信息化战争”目标,连队既重视上高原、钻密林、强体能,更注重学习新技术,应用新装备,研究新战法。先进事迹被央视报道7次,荣获集团军“四铁先进连”“新时代强军先锋单位”“军事体育运动先进连第一名”等称号。近三年全旅练兵比武,取得4个综合第一、8个单项第一的好成绩。

岁月峥嵘,精神闪亮。80年来,“冰雕6连”三度撤编,三度涅槃重生,在革命、建设和改革进程中,一路传承红军血脉,展现出不怕困难、不畏艰险,勇于斗争、敢于胜利的精神力量。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注定中国式现代化新实践必然栉风沐雨!“死鹰岭上冰雕连”,时刻召唤我们铭记伟大胜利,推进伟大事业,永远激励我们挺起胸膛不惧风浪,迎着挑战走向前方,秉持初心践行使命,众志成城追逐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