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运用多维视角描写汉语“拈连格”,利于看清该辞格生成的四个基本条件:在句法结构上要求表层形式为“本句A现(或隐)(拈词C)现(或隐)|拈句B必现(拈词C)现(或隐)”;在句法语义上要求本句A为常规语义且拈连词C为常配,拈连句B为超常规语义且拈连词C为特配;在句法语用上要求能凸显前后表述单位顺承连贯、中间关联词项能破范畴化,并促成“拈句”句意生成陌生化语境;在认识基础上要求在概念隐喻下具象映射抽象,促使抽象事物、事件形象化,以便受话人轻易体认。
【关键词】拈连格;语表;语义;语用;认知基础
【中图分类号】H1-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860(2024)05-0032-07
汉语“拈连格”是通过语词“拈连”的手段增强语言表现力、提高语言表达效果的常用修辞格之一。陈望道将其归并为积极修辞中材料上的辞格,并认为是“甲乙两项说话连说时,趁便就用甲项说话可适用的词来表现乙项观念的”[1]114-115。该说强调了拈连格的两个显性表征,即“拈词”的关联、甲乙两说的观念相通。
当前,语言学界研究大体围绕这两个表征展开,集中于原型辨析[2]、辞格运用[3]、细类划分[4]、英汉比较[5]等问题。这类研究对汉语“粘连格”的识别、认知、深入研究发挥了一定作用,但也存在明显缺陷,即基于单一视点,过分注重个别特征描述,多维分析不够,这对“拈连格”的整体面貌以及内部构建要素的把握还缺乏深入性、层次性,从而不能真正达到全面了解“拈连格”的本质和生成规律。邢福义在研究汉语语法现象时,曾倡导要对汉语各种实际问题开展多角度研究。他提出:“在动态中多角度地分析语法事实,揭示语法规律,其基本做法是两个三角的验证,两个三角包括‘表-里-值’和‘古-普-方’”[6]254-261。一定程度上说,修辞现象也是语法现象,邢福义的思想同样适用辞格分析。本文秉承邢福义的观点,从表层句法结构、深层语义内涵和实际语用三个维度对汉语“粘连格”的句法实体进行切实描述,并尝试从认知视角进行解释,希望能全面、系统地揭示汉语“粘连格”的立体、真实面貌,为汉语“拈连格”教学或研究提供实质性帮助,也为汉语修辞格的句法解析提供可资借鉴的范例。
本文语料来自北京大学CCL语料库,考虑篇幅限制,所举用例稍有删减,但核心句式保持不变。
一、表层构式
“表层构式”简称“语表”,指修辞格实际运用时呈现于外的、可见的搭配与组合形式,是观察修辞格句法外显形态的最简便、直接的视点。魏在江曾认为运用“构式”分析辞格,会为修辞的研究提供新的视角,“构式”理论赋予拈连格“形式与意义”的匹配理据[7]。在长期的言语实践中,“拈连格”形成了一种稳定、可视的“语表”构式标记。
依据实际语料观察,大体可以分为以下几种情形:
1.“本句A现(C拈词)现,拈句B现(C拈词)现”,如下例:
例1:她搂起茅草,搂起豆茬,搂起少吃缺穿的日子。(王兆军:《沙净天》)
上例中“搂起茅草”“搂起豆茬”为本句,均为“V+NP”结构,该结构的重现为拈句“搂起少吃缺穿的日子”设置了形式上的仿效限制。动词“搂”贯穿本句、拈句,将拈连的各要素整合,全句格式整齐,“拈词”呈显性标记,这是“拈连格”典型的“语表”框架。
2.“本句A现(C拈词)现,拈句B现(C拈词)隐”,如下例:
例2:哥吃的不是面条,是寂寞。(网络流行语)
该例中,本句、拈句都出现了,和例1不同的是“拈词”被隐藏。不过,依据语境可以将其补充,即“吃的是寂寞”。如果把例1称为拈连格的“标准体”,该例则可称之为拈连格的“拈词隐藏体”。实际语料显示,“拈词”的隐藏不仅可以出现在“拈句”中,也可以出现在本句中,如下例:
例3:我只是伫立凝望,觉得这一条紫藤萝瀑布不只在我眼前,也在我心上流过。(宗璞《紫藤萝瀑布》)
依据前后语境,例3中“觉得这一条紫藤萝瀑布不只在我眼前”中的“眼前”后实则省略了“流过”,“流过”一词为该句中的“拈词”。
3.“本句A隐(C拈词)隐,拈句B现(C连词)现”,如下例:
例4:他飘飘然地飞了大半天,飘进土谷祠,照例应该躺下便打鼾。(鲁迅:《阿Q正传》)
例4中“飞”“飘”两词所表示的动作行为非人力能为之,实为鸟类或其他能飞行物体的动作,鲁迅先生将两词拈连来描写阿Q调戏小尼姑后的虚幻的情态,贴切生动。作为拈连格,其前本句并未出现,但在语境作用下,我们能意会出。这种本句、前置“拈词”均不出现的拈连格,我们可以称之为拈连格的“本句消失体”。
在以上拈连格的三种句法格局中,1型是标准体,其他两种是在1型基础上受语境影响下的变体。从言语事实来看,不管拈连格的句型格局如何变化,“拈句”一般都会出现,是拈连格句法结构中最为稳定的要素,“本句”“拈词”是否出现,往往依据语境来决定,既可以出现,也可以不出现。这表明汉语句法在修辞格运用上遵从一定固定范式前提下,保持极高的弹性特征。不过,这种弹性特征也受到限制,是非任意的。请看以下两个含“打”字的例句:
例5:动不动拿拐杖抡人,可就是打不着儿媳妇,只打碎坛坛罐罐。(韶华:《婆婆——童年记事之一》)
例6:杨素贞,你今天打官司,明天打官司,这回可打到太太手心了来啦!(周信芳:《周信芳舞台艺术》)
例5和例6都是以“打”一词为核心建构的“V+NP”结构,从形式上分析,都符合拈连格“语表”的形式要求,“本句”“拈句”俱全,“拈词”贯穿始终。但从语感上判断,例5不是拈连格,两个“打”字语义一致,均为常规用法,后句中的“打”字没有产生临时新义,故例5虽然形式上符合拈连格的要求,但实质上并非真正的拈连格;而例6则不同,前两“打”字句为常规义,但最后“拈句”中的“打”字却产生了虚指的动作义,无论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符合我们对拈连格的期待。由此可见,现实言语中的句子是否运用了拈连格,句法上的“语表”形式仅供参考,真正决定的要素则在句子内容上,即句子的语义。那么,什么样的语义才符合拈连格的要求呢?下面来考察第二个要素——“拈连格”的语义内容。
二、语义内容
“语表”分析提供了我们认知或生成拈连格的形式参数。在实际语用中,形式参数能否变成实际的表达式,语义参数的设置很关键。语言事实揭示:在言语实践当中,语义往往更具有决定性[8]17-28。
从“拈连格”语料库里的语料上来观察,“拈连格”的整体语义呈现为两个结构单位:前项常规语义单位和后项临时非常规语义单位。朱庆祥提出“同一词语连用”的概念来区分“多义词连用”与“一个词临时连用”的区别,来说明拈连格这两种语义的复杂性[9]。为了让大家能清晰地看清楚这两个语义单位及其语义单位的复杂关系,我们不妨以“语表”标准体“本句A现(C拈词)现,拈句B现(C拈词)现”的句子为实例来做考辨,如下例:
例7:人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毛泽东会吹箫,更没有听说过他有此爱好,不过借此吹去自己的一腔烦闷罢了。(魏巍《地球的红飘带》)
从例7的语义结构观察,全句以“更没有听说过他有此爱好”为界,显性分解为两个组成部分,前部为“毛泽东吹箫事件”,后部为“毛泽东排除一腔烦闷的心情”。前、后两部分语义分别表述了两件事,两件事本质上没有关联,但前后两部分的话语,因为存在“吹”一词的关联,在深层语义结构上发生了因果关系,即以“吹箫”的行为消除了“烦闷”的心情,两个“吹”字在形式上虽然完全相同,但在实际表述的信息语义上却发生了变化,前部分“吹箫”中的“吹”使用的是“吹”字常规语义,即“吹奏”,而后部分的“吹”字在语境中临时产生了非常规语义,即“排除、去除或排遣”等意义。
从认知上来看,“吹箫”属于“音乐域”,“消除烦闷”属于“情绪域”,拈词“吹”从“音乐域”映射到“情绪域”,源于人们认定“音乐对人情绪存在影响”的认知,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马前锋对音乐影响身体健康效果的实证研究表明:“音乐依靠音响体验、情感感受、想象引导直觉等心理活动,对健康能够发挥不可忽视的作用,具有治疗效果”[10]1。因此,当人们情绪烦闷时,借助音乐调节以减轻或消除心理痛苦,从而达到影响身体健康的做法,也便是自然之理。由“吹”到“吹去”,“吹”字在临时语境中衍生出“消除”或“排除”的意义,也就顺应了拈连格的语义延伸的要求。
在汉语诸多修辞手段中,语义限制往往比形式限制更能发挥支配作用,体现出汉语具备很强的“以意义结构语法”的突出特征。比如,修辞比喻格的典型形式一般可以标记为“A像B”,但“我像我爸”这种实体表达形式上符合比喻修辞格的要求,实质上却不是比喻句,原因就出在“我”和“我爸”这两个词项的语义上,它们分别所指的事物具有同范畴的同质性,在汉语逻辑思维上,这类同质性概念只能存在比较,而不能存在比喻,比喻格的比喻体和被比喻体之间要求具备异范畴的非同质性。
可见,汉语辞格的形成,除了要注意形式特征之外,更要关注前后之间的语义特征,注意区分概念范畴之间的逻辑关系。如果以上文中各例拈连格前后的语义特征为例,我们可以作一个比较(表1)。
表1左列为以上文中拈连格例句的本句部分,是其各例的常规语义单位。所谓常规语义单位就是语言表述符合日常习惯,词语搭配、语义内涵均在人们约定俗成的认知范围之内;表1右列为“拈句”部分,是各句的非常规语义单位。所谓非常规语义单位,就是语言表述超出人们习以为常的认知要求,表述体中的词语组合出现陌生化搭配,孤立来看,仿佛是病句,若前后连贯起来看,用词创新、语义新出。依据语义特征分析,我们大致能看出以上两类语义单位的语义特征差异(表2)。
表2显示,拈连格的常规语义具备三个语义特征:符合现实生活的自然逻辑、语义特征组配常规化和语义认知习俗化。可见,常规语义倾向于普适的认可度,符合大众约定俗成的标准。但是,非常规语义却突破了这些特征的限制,追求突兀性、超常规性,不做习俗化的表达,在临时组合中凸显新奇、陌生化的话语效果。以上“摇过……生活”“搂起……日子”“吃……寂寞”等,都是非常规表达,脱离前后语境观察,每一个搭配都有问题,且句意不通,但放眼整个前后连贯的句子,就会发现是个难得的好表达。可见,拈连格的静态成型,除了具备形式要求之外,在内容上还要求语义在临时组合中,打破常规逻辑性的语义界限,创造出新奇、突兀的语义组配。其中的关键取决于“本体”与“粘体”的关联以及“拈词”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卢英顺基于原型理论认为,“拈体”顺应本体或“拈词”是关键。笔者认为,“顺应”背后的实质在于“本体”和“粘体”存在某种程度的“相似性”。这种“相似性”既可以显性呈现,也可以隐性潜伏,当“拈词”在其间发挥“凸显关联”的导引作用时,拈连格就可以成型。
三、语用激活
在静态视域下,形式、语义的完备支撑了拈连格的成型,成型的拈连格在语境中能否实现表述功能,能否发挥语用作用,这取决于什么?李富华试图运用构式压制理论来解释这种现象[11]85-92,我们认为除了句法内部的制约与制约关系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语用激活。
语用激活是指在具体语境中促动言说者实现行事意图的话语选择条件与机制,涉及多种要素和要素的组合,十分复杂。比如,符号与符号解释者之间的关系、非语言要求或因素与语言结构的关系、语言使用者的行为原则以及与语境的关系、直接的句子真值条件与指派所解释的那部分语句意义的生成与理解的关系,以及指示(deixis)、含义(implicature)、预设(presupposition)与言语行为与话语结构的关系等[12]3-11。在实际语用中,“拈连格”要想实现言语沟通的行为或结果,需要激活以下几个方面的语用条件:
(一)需要凸显话语与话语之间的顺承连贯性
顺承连贯是实际话语表述时的基本要求之一,也是衡量话语者语言能力高低的重要指标。一般来说,顺承连贯要求在某个统一的话题下,能够将不同句子的意义贯通,前后照应,句式和谐而又合乎逻辑地表达出来,必须遵从话语生成和理解的无障碍性原则,这就需要运用一些必要手段与技法来完成。如常见的关联标记的运用见下例:
例8:社会一旦消除了事实上的不平等,那时也就不复存在法权关系,也不再有法权性质的权利和义务了。(《新时期意识形态问题》顾肇基)
该例前部表达事实假设,后部陈述法权关系,前后通过“一旦……也……也”构式关联,各小句丧失独立性,形成一个完整的话语链,句中隐藏的因果条件,在关联标记的标注中被凸显,句间关系前后照应,句子意义前后贯通。这样,言说者很顺利地实现了顺承连贯的表达。从言语事实来观察,该类手段的运用需要借助虚词或虚词的组合来完成,虚词的作用不可替代。但是,“粘连格”在实现表达的顺承连贯要求时,不需要借助虚词,仅仅依靠句中实词或短语的重复使用就能实现话语与话语之间的该方面的目标,符合语言经济原则,如下例:
例9:当年毛委员和朱军长率领部队下山去挑粮食,不就是用这样的扁担么?他们肩上挑的,岂非仅仅是粮食?不,他们挑的是中国的无产阶级革命。(《井冈翠竹》袁鹰)
例10:翻身赶跑崔二爷,死羊湾变成了活羊湾。(《王贵与李香香》李季)
例11:碗儿从我手里掉下地,摔了个破碎,我的心,也跟着碗儿一齐碎了。(《海岛女民兵》黎汝清)
例12:俺们人穷心不穷,跟着他,吞风吃雪我也受活。(《变天记》张雷)
……
例9通过“的字结构”完成拈连,例10通过“动宾结构”的语义逆向完成拈连,例11通过动词“碎”的复用完成拈连,例12则是通过形容词“穷”的拷贝实现了拈连。各句的顺承连贯,都是句中实体性成分承担,没有任何虚词的使用,但句子前后结合紧密,句意贯通,且不落俗套,富有新意。可见,拈连格通过实词的重复使用,为言说者实现顺承连贯的表达,开创了新的表现手法。
(二)需要表层语言结构体的非常规搭配标示言者思维的跳跃性
一般意义上,语言是思维的外壳,语言结构关系反映着言者内在的思维活动,常规思维遵从常规语义结构逻辑,表层语言单位的组合相应地遵从常规语词搭配规律;非常规思维遵从非常规语义结构关系,表层语言单位会发生非常规组合搭配。显然,“拈连格”在语用中被激活需要后者的言语行为,这是其创造性使用语言的语用要求。比如在实际语用中“吃”一词,常接食物类宾语,因为“吃”是人类或动物常见的饮食类动作,与食物词语搭配符合人们约定俗成的认知规律。如果需要用“吃”来组构“拈连格”,传统的认知搭配规律就需要打破,上文例2中的“吃的是寂寞”,就是这种情形,它触动、破防了我们习以为常的认知底线,从“饮食域”映射到“情绪域”,言者思维发生了极大的跳跃,语言表层结构的常规框架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新的语义结构,而这恰恰是拈连格在语用上追求的目标,否则“拈连格”就不会产生,其使用保持了语言的活力和张力,为语言新成分的产生提供了切实的方式和方法。
(三)在语境上造就受话人语言感知的陌生化,从而使自身表述意义得到强化或凸显,这也是“拈连格”被激活的要求
在言语实践中,人们将习以为常的语言组配演化出一种全新的意义,创造出“惊奇”“不平常”,这就是“陌生化”。“陌生化”是人们对语言常规知识认知的偏离,是受话时理解、感知的不熟悉而产生的好奇探究感。如上文例9中“挑”,其后本应接“用肩所承担的物件”,但文中却出现了“中国无产阶级革命”,从静态角度观察,“挑”与“革命”的搭配不符合常规的语义组合要求,但在前后句子衔接的动态语境中,依靠形象化类推的心理认知,又觉得很合适。陌生化造成语用的新鲜感,这正是拈连格的魅力所在。
四、认知基础
话语的生成、理解、使用总伴随着人类认知的心理活动,修辞格作为语用表达中一种常见的较稳定的话语形态,自然也受到认知心理的影响。徐盛桓曾依据“自主-依存分析框架”理论来推衍拈连格的认知过程:“拈连是以相邻相似关系的抽象知识为维度将常规关系组织起来进行心理建模”[13]。侯国华基于语用修辞视角认为,“人们为了实现较高的语用标记值才创造使用了拈连”[14]。由于认知视角的差异,对拈连格的解读存在多种可能,若从普适常见的层面观察,用一种事物去理解另一种事物,是人类最常见的认知方式之一,表现到语言层面常用“概念隐喻”来实现,亦如谢之君所认为,“辞格是概念隐喻的不同类型”[15]41,我们支持这种说法。就拈连格来说,从具象到抽象是其基本的思维过程,这一过程中可以将被认知的抽象事物或事件形象化,提升到易体认的高度。具体来说,拈连格句式中“拈词”所组配的前后项成分之间,遵从前项“具象化”、后项“抽象化”的隐喻认知转换,转换出的后项抽象成分易被体认。如“蜜蜂是在酿蜜,又是在酿造生活”(《荔枝蜜》杨朔)句中,“酿蜜”是具象事件,而“酿造生活”则是抽象概念,如果要对“酿造生活”做出解释,恐怕是很难说清楚的,但有隐喻体“酿蜜”的对照,我们则能轻易感觉到被隐喻体“酿造生活”是指“人们只要像蜜蜂那样辛勤劳动,就能够创造出美好生活”之意。“酿蜜”增加了我们对“酿造生活”的体认感,拈连“酿”字的表述不仅准确、经济,而且有新奇之趣。同时,还增加了“酿”字的语义内涵,扩大了它的语用范围,使得“酿”的语用突破了原有句法限制,对汉语语词自身语用活性的创造提供了一次很好的机会。
从信息结构观察,多数拈连格“主句”和“拈句”的主题部分是由不同信息单位充当的,表现为不同的概念语词。只有少数例句为同一个信息单位,表现为同一个概念语词。如上文中的“蜜蜂是在酿蜜,又是在酿造生活”中的“蜜蜂”,就是同一个概念语词承担主体信息。一般来看,“主句”“拈句”的主题部分为同一个信息单位的拈连格,各小句“主题”和“述题”所蕴含的语义内容,在认知心理上体现出同向顺应关系,如“酿蜜”和“酿造生活”均蕴含“追求美好”的心理倾向。再如,“她搂起茅草,搂起豆茬,搂起少吃缺穿的日子”中的“茅草”“豆茬”“少吃缺穿的日子”显示出“低廉、穷困”的心理意象。与同一概念分叙顺应不同的是,若拈连格“主句”和“拈句”的主题部分为异类概念,其后“述题”传递出的语义信息,在心理认知上表现为“同化”或“反冲”两种状态。“同化”是指将不同认知域的概念通过“拈词”纳入相同的认知图式中,产生相同的认知感受。如例11“碗儿从我手里掉下地,摔了个破碎,我的心,也跟着碗儿一齐碎了”中的“碗儿”和“我的心”分属于不同认知域,却因“碎”的拈连,使得两个认知域的事物特性打通,产生了人为感知“被破坏”的感受。“同化”促使拈连格的语用表述者要善于从不同事物中寻找共性,从同一个语词中寻找多样创新性,这对语词、句法的发展都有好处。除了“同化”之外,拈连格的异类概念主题,还可以“反冲”。“反冲”相较于“同化”而言,是一种反向的存在。也就是说,“同化”中拈连格包容的不同小句的“主题”和“述题”组配出的语义,表现为同向关系,而“反冲”恰恰相反,表现为反向关系。如例10中的“死羊湾变成了活羊湾”、例12中的“人穷心不穷”,其中“死”和“活”、“穷”与“不穷”均构成了反向关系。在句法语义上,这种反向关系的形成是通过反义词的配合或肯定语态与否定语态的并存使用来实现的。
结语
修辞活动的目的在于“依据题旨情景运用特定手段,以加强语言表达效果”[16]167。在言语实践中形成的各类修辞格,实际是人们长期巧妙运用语言的智慧结晶,对其掌握与运用,有利于提升言者的语言能力,方便人们更好地完成人际沟通。
“拈连格”的使用不仅实现了语言表达的生动性、新颖性和创造性,而且也有效地推动了语言自身的语音、语义、语法的变化和发展。因此,学习或研究“拈连格”,是我们研究汉语修辞不能回避的问题。通过以上多角度考察,我们大体可以得出如下认识:
1. 拈连格的成型必须在“参考样句”的基础上,以“拈词”和“拈句”的出现为必要条件,且“拈句”当且仅当置后。
2. 在句法语义关系上,本句A必须为常规语义且拈连词C为常配,拈连句B为超常规语义且拈连词C必须为特配,需要产生新义。
3. 在语用效果上,必须借助“拈词”实现和凸显话语表述的顺承连贯关系,并要求显性表现言者内隐思维的跳跃性,并同时生成陌生化语境。
4. 在认识上,需要运用具象概念隐喻抽象概念,如果“主句”和“拈句”的主题信息为同一概念时,在心理认知上其后各分项“述题信息”要体现同向顺应关系,若是异类概念时,则需要“同化”或“反冲”。
最后,感谢安徽财经大学重点项目“汉语沟通与写作类课程现状与质量提升策略”(项目编号:acjyzd2021033)的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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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uistic Form, Semantic, Pragmatic and Cognitive Foundations of Chinese “Linked Lattice”
CHU Yiming
(School of Literature, Anhu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ngbu 233030, Anhui, China)
Abstract: Multi-dimensional observation is conducive to seeing the true face of the Chinese “Linked lattice”,It have three dimensions: The basic structure of the sentence requires that “Prototype sentence A appears(orhides)(Nianci C) appears(orhides)| Paratactic sentence B mustappear(Nianci c) appears(orhides)”; The Syntax and semantics of this sentence require that Prototype sentence A is the normal semantics, Nianci C is the normal collocation, Paratactic sentence B is the super-normal semantics, and Nianci C is the special collocation; The cognitive basis of the generation of “Linked lattice” is the result of the figurative mapping of abstraction on the basis of conceptual metaphor, which makes abstract things and events visualized so that the addressee can easily recognize them.
Keywords:Linked lattice,linguistic form,Semantic,Pragmatic,Cognitive Founda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