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习近平大历史观是对马克思历史观的创新性发展。马克思历史观是有别于旧唯物主义的重要哲学标志,是贯彻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条重要理论基石。马克思在批判思辨唯心主义和人本学唯物主义历史观基础上强调了社会本质层面的历史观。这种历史思维更加注重历史本身的生成性,即条件性、历时性和共时性的辩证统一。习近平大历史观则是新时代条件下马克思历史观的当代发展,是认清历史逻辑和历史趋势的方法论,使唯物史观在新时代的中国具有更加鲜活的生命力。因此,深入阐释马克思历史观的理论逻辑和发展逻辑,坚持大历史观,提高历史思维能力,反对历史虚无主义,对把握历史规律、认清历史趋势以及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方向具有启发意义。
【关键词】马克思历史观;大历史观;历史思维;历史规律
【中图分类号】D61;B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860(2024)05-0058-09
2019年,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四次集体学习的讲话中明确阐释了“大历史观”的概念及其内涵。2023年6月30日,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六次集体学习中指出:“在‘两个大局’加速演进并深度互动的时代背景下……要牢固树立大历史观,以更宽广的视野、更长远的眼光把握世界历史的发展脉络和正确走向,认清我国社会发展、人类社会发展的大逻辑大趋势……”① 该概念一经提出便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和研究。有的从理论内涵和思想价值[]加以讨论,有的从哲学层面加以分析[],有的从大历史观与中国道路[]之间关系加以探讨,有的从唯物史观到大历史观基础上探讨历史自信[]。但大历史观是马克思历史观在中国守正与创新的集中体现,更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重要理论成果。因此,从马克思历史观的视角分析大历史观,对当代西方学者误解马克思历史观具有批判效应,对于把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规律和历史趋势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一、马克思历史观形成的理论逻辑
(一)社会历史之时间维度分析
“历史”是历史唯物主义这一概念的核心范畴,既区别于其他一切唯物主义(朴素唯物主义、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和人本学唯物主义)的哲学标志,又区别于历史学意义上一个事件的连续发展过程,是上升到社会本质层面的历史观。从《德意志意识形态》起,马克思(与恩格斯一起,下同)所揭示出的社会历史内在规律是从历时性和共时性双重角度来阐释的,即不同的历史阶段有着不同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内在矛盾运动,从而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历史观以把握社会的内在本质。在唯物主义历史观形成过程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不得不被提及,它与《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一起被称为历史唯物主义形成的重要标志。这只是在哲学层面提出的新世界观,但如果要继续发展和运用唯物史观,那就必须扩展到政治和政治经济学领域,唯此才能运用基本原理去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正因如此,它对后来的如《共产党宣言》《法兰西阶级斗争》《雾月十八日》等著作中的历史观产生重要影响,进而将唯物主义历史观具体运用到政治领域当中,成为彼时马克思政治思想的哲学观基础。
基于对思辨唯心主义和人本学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批判,马克思创立了唯物主义历史观。他在《德意志意识形态》的“费尔巴哈”章中批判了两种历史观:一是思辨唯心主义历史观;二是费尔巴哈人本学唯物主义历史观。马克思批评唯心主义历史观时指出,“事情被思辨地扭曲成这样:好像后期历史是前期历史的目的,例如,好像美洲的发现的根本目的就是要促使法国大革命的爆发。于是历史便具有了自己特殊的目的并成为某个与‘其他人物’(像‘自我意识’‘批判’‘唯一者’,等等)‘并列的人物’。其实,前期历史的‘使命’‘目的’‘萌芽’‘观念’等词所表示的东西,终究不过是从后期历史中得出的抽象,不过是从前期历史对后期历史发生的积极影响中得出的抽象”[]540。根据马克思的理解,他们认为,思辨式唯心主义历史理论关注的是从早期历史中提炼出的一种抽象理念,却忽视了早期的历史和后来的历史之间的连续性和传承的关系,也就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动态变化过程。十分明显,思辨唯心主义历史观因缺少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内在矛盾维度而无法达及历史本质层面。与此同时,马克思批判了费尔巴哈人本学唯物主义历史观。当费尔巴哈被视为一位唯物主义者时,历史并未进入其视线范围之内;然而,一旦他开始研究历史,他就不能再被称为一名唯物主义者了。他在处理这两者的关系上存在着明显的脱节[5]530。他们看到,费尔巴哈人本学唯物主义的缺陷在于把历史和唯物主义完全割裂开来,把历史排除在唯物主义之外而缺少了历史维度。当谈到主体的时候,费尔巴哈仅仅把人看作是“感性对象”,而不是“感性活动”,因而他无法真正看到物质生活条件。因此,马克思在批判费尔巴哈历史观的过程中形成了历史的第一个前提,即现实的个人,在此基础上他创立了唯物史观。
马克思为了有别于以往的历史观重新考察了人类历史活动的前提条件。“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是人们从几千年前直到今天单是为了维持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从事的历史活动,是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5]531在此基础之上,人们可以生产其他一切需要的东西,包括哲学、道德、神学等。马克思关于唯物史观的核心观点是:应以生活所需的基本物质产品来解释现存的社会经济状况;并将其视为整个人类历史发展的基础;通过分析由这些基本物质产品使用引发的社交形态(例如各时期的城市社区),从而深入了解其演变的历史进程;然后进一步探讨所有种类的思想观念及其发展历程,包括宗教、哲理及伦理等领域[5]544。这种历史观表现在生产力和生产方式矛盾关系在不同阶段的发展过程。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对唯物主义历史观作了历时性叙事逻辑的时间维度分析,不同发展阶段有着不同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矛盾运动水平。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阐述了生产力的历史,也就是分工的历史。当一个种族的生产能力得到提升时,其劳动力的分配方式也会随之进步。无论新生的生产力量是未曾被认知过的,还是仅仅是对现有生产能力的简单扩展(如拓荒农田等),都将会推动更深层次的劳动分化[5]520。同时,他们对生产关系(交往形式)的历史发展过程也进行了阐述。而在《哲学的贫困》中,马克思把这种解读思路继续向前推进了一步:“经济学家们向我们解释了生产怎样在上述关系下进行,但是没有说明这些关系是怎样产生的,也就是说,没有说明产生这些关系的历史运动”[5]598。蒲鲁东仅仅把生产关系当成是一些共时性概念或范畴,没有看到历时性生产关系的历史运动。马克思通过批判蒲鲁东政治经济学的形而上学特性,揭示了现实经济运动的唯物史观基础。在《共产党宣言》里,马克思初次展示了如何应用唯物主义观点来解析政治领域的问题,并且提出了关于阶级冲突历史理论的见解:“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31。他们看到社会历史就是阶级斗争的历史,从自由民和奴隶之间的斗争到贵族和贫民之间的斗争,再从领主和农奴之间的斗争到行会师傅和帮工之间的斗争,最后到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斗争,无疑都证明了社会历史就是一部不同阶段不同时间的阶级斗争的历史。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详细地分析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随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发展而得以发展的历史过程,因而对两大阶级的矛盾作了历史性分析。
我们应该看到,自从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之后,将生产力、社会关系、分工和阶级等概念都纳入历时性的历史之中加以考察,揭示出了它们内在具有的历史性,让它们都有了历史的活性。他的历史观是从生产力的历史到分工的历史,从交往形式的历史到阶级斗争的历史,这显然区别于思辨唯心主义的抽象概念史,也区别于费尔巴哈人本学唯物主义的历史观。历史过程的本质在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内在矛盾运动,而它在政治层面上的外在表现就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它本质上并非“僵死的历史”,而是由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历史与阶级斗争的历史共同建构的历史观。
(二)社会历史之现实维度分析
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1883年德文版序言中指出:“贯穿《宣言》的基本思想: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因此(从原始土地公有制解体以来)全部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即社会发展各个阶段上被剥削阶级和剥削阶级之间、被统治阶级和统治阶级之间斗争的历史,而这个斗争现在已经达到这样一个阶段,即被剥削被压迫的阶级(无产阶级),如果不同时使整个社会永远摆脱剥削、压迫和阶级斗争,就不再能使自己从剥削它压迫它的那个阶级(资产阶级)下解放出来。——这个基本思想完全是属于马克思一个人的。”[6]9恩格斯在这里准确地概括出了《共产党宣言》中的核心思想:生产方式的内在矛盾运动是全部历史的本质及基础,而阶级斗争的历史则是其表现形式。后者必须以前者为基础,而前者也必须通过后者的形式表现出来。马克思与恩格斯历史观的奥秘之处就在于使它与其他历史观明确地区别了开来。思辨唯心主义历史观仅仅让我们看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观念和范畴,它们不存在现实社会的客观事实。历史学意义上的历史观正好相反,仅仅看到了一些杂乱无章的客观事实,没有对其进行抽象,因而只能局限于经验事实层面。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既看到了人类社会历史在本质层面上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矛盾运动的内在规律,又看到了它表征在外的阶级斗争史,共同推动人类社会历史向前发展。正如施密特所说的:“马克思和恩格斯是上一世纪中对历史思维的突破作出贡献的著作家中的两位著作家。”[]12
马克思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就已经看到革命在历史中所扮演的角色。在他看来,推动历史前进的力量,包括宗教、哲学等所有其他理论力量,是通过革命来实现的,而非通过批评的方式。尽管马克思旨在批判德国的意识形态家,但他在此提出唯物主义历史观之时已注意到革命在历史中的巨大作用,一方面它是哲学、宗教和理论等上层建筑因素发展的动力;另一方面又是经济基础层面上的社会历史向前发展的动力。马克思恩格斯此时侧重的是前者,主要批判德国意识形态家的唯心史观。对前一种情况来说,也就是关于革命如何影响经济基础变化这一问题上,我们更注重的是其历史背景的影响,每一时代所处生活环境也规定了这样的事实:那些历史性的革命波动是否有足够的能量来破坏现有的一切基石;如果没有产生出实现彻底改革所需的物质要素,也就是说,没有足够的产品力和形成了不仅仅抵抗旧制度的具体条件,而是反对旧的社会生计方式及其基于全部行为的革命群体,那么就像社会主义史学家们揭示的那样,即使这个概念已经被阐述了一万遍,但在现实的发展中并没有任何价值。马克思认为,由于1846年欧洲出现的经济危机,革命条件已趋于成熟,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斗争的物质因素也具备了。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无产阶级就像幽灵一样遭到了欧洲旧势力的镇压和围剿,而现在该到表达自己的政治意图和政治目的并起来反抗资产阶级统治的时候。“现在是共产党人向全世界公开说明自己的观点、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意图并且拿党自己的宣言来反驳关于共产主义幽灵的神话的时候了。”[6]30马克思已经看到革命即将来临,因而致力于展开对现实革命实践的阐述,阶级斗争历史观就是他这一理论的结果。如果说《德意志意识形态》是阶级斗争历史观萌芽阶段的标志,那么,《共产党宣言》则是这一历史观真正形成的标志。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分别阐述了资产阶级的历史、无产阶级的历史以及它们之间阶级斗争的历史。马克思看到,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斗争必然推动历史的发展,最终结果是“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6]43。
事实上,历史的发展并没有让马克思失望,而他们的预言也在一次次革命事件中得到应验。他的《共产党宣言》发表不久,法国二月革命和六月革命相继爆发,德国三月革命也接踵而来,这几次革命都印证了马克思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合理性和科学性。为了对政治历史事件深入浅出地剖析,他基于唯物主义历史观撰写了《法兰西阶级斗争》和《雾月十八日》以及其他一些政治性评论文章,进一步揭示出了阶级斗争历史观在特定历史语境中的具体表现形式。马克思在《法兰西阶级斗争》中提出了一个命题:“革命是历史的火车头。”[]214他详细地证明了革命是历史的动力,推动着历史向前发展。法国的阶级斗争当然也推动着法国社会的历史进程。如果说《共产党宣言》是在理论层面上提出了阶级斗争的历史观,那么,真正在现实层面上展示这一观点的,则是在《法兰西阶级斗争》和《雾月十八日》等文本中,前者侧重于历时性解读1848年法国革命,后者侧重于共时性解读波拿巴政变。假如按照资产阶级历史学家的叙事思维,法国二月革命和六月革命必定被写成一部描述客观事实的革命史,譬如法国历史学家托克维尔就是这样做的。英国学者卡尔指出:“历史由一大堆已经确定的事实构成。历史学家可以在文献、铭刻等诸如此类的东西那里获得事实,就像在鱼贩子的案板上获得鱼一样。历史学家收集事实,熟知这些事实,然后按照历史学家本人所喜欢的方式进行加工、撰写历史。”[]90在卡尔看来,历史学家所撰写历史只看到一些客观事实,但经过他们加工之后这些历史却变成了主观化的东西。然而,马克思并不是这样撰写客观事实历史,而是反映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内在矛盾的阶级斗争历史。阿尔都塞作为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他指出:“一方面是结构(经济基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另一方面是上层建筑(国家,以及各种法律形式、政治形式和意识形态形式)”[]100。在此,阿尔都塞看到了马克思历史观中存在着的两种叙事逻辑,即“结构的逻辑”和“上层建筑的逻辑”。这一解读对理解马克思历史观有着一定作用。但如果根据阿尔都塞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来界定马克思的历史观,明显又回到了“僵死的历史”中去了,并没有看到历时性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内在矛盾特性,也没有看到共时性的阶级斗争,更看不到历史的活性。事实上,在《法兰西阶级斗争》和《雾月十八日》中,马克思基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内在矛盾运动展现出了一幅活生生的法国阶级斗争的历史画卷,只是这两个文本叙事逻辑不同罢了。《法兰西阶级斗争》是以历时性叙事逻辑展现出法国阶级斗争的历史,而《雾月十八日》则是以共时性叙事逻辑揭示出法国阶级斗争的历史,共同表现出了历史的活性。
由此可见,马克思眼中的社会历史是一个能动的生活过程,既有历时性又有共时性,既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内在矛盾的运动史又有阶级斗争的历史。一旦能够生动地描述这一动态生活流程,那么历史就不会如那些仍然停留在抽象体验阶段的人们所理解的那般,仅仅是一堆静止事实的集合;也不会如同唯心论者的观点那样,被视为是一种虚构的主观思维行为。马克思历史观就是描绘了生动的人类社会生活过程的历史画卷,并不是历史学意义上的客观事实堆砌而成的历史,更不是思辨唯心主义所想象的历史,从而展现出了历时性逻辑和共时性逻辑的内在统一的辩证法。阿尔都塞曾指出了黑格尔与马克思在历史观上的不同之处,“黑格尔的整个历史观都是由每个社会的内在本原的辩证法,即由观念在其不同阶段上的辩证法所支配的。马克思曾反复指出,黑格尔用意识的辩证法(民族的自我意识,即意识形态)来说明各民族的物质生活和具体历史。马克思则相反,他用人的物质生活来解释人的历史:人的意识和意识形态无非是人的物质生活的现象”[10]96。
二、习近平大历史观对马克思历史观的继承
习近平强调,“在学习历史知识的时候,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和方法论,不能读死书,要同工作实际结合起来,对所读之书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做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知古鉴今、古为今用,这样才能在我们认识和处理现实问题中发挥历史知识应有的积极作用。”[]他在这里阐述了历史观点是一种综合性的思想方式,既包括辩证法又包含历史视角,它是马克思历史观念的体现和实用化,通过回顾历史洞察未来趋势,利用历史角度把握发展规律,从而为我们现在的决策提供指引。一方面坚持马克思主义历史观和方法论,另一方面要自觉地把辩证思维与历史眼光相统一,才能够按照历史规律和历史发展趋势来办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尽管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并没有随着时代变迁而改变,但我们所面临的时代问题随着时代变化而层出不穷,特别是看待中国发展的历史过程的时候,要坚持马克思历史观和方法论,这就要求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
所谓“大历史观”,是指我们审视历史视野的大或小,用大的历史视野把握历史趋势和历史规律,是认清历史逻辑和历史趋势的方法论,也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方法论之一。
首先,习近平大历史观是在唯物史观基础之上,同时吸收了当代历史学意义上的“大历史”概念并始终贯穿着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观点和方法,这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话语建构的理论基础。“大历史”概念最先是由历史学领域提出并加以运用的,其中以美国学者大卫·克里斯蒂安《为“大历史”辩护》和中国台湾学者黄仁宇《中国大历史》为典型,主要是把人类历史放在更为宏大历史叙事当中,把一切历史放在世界范围内做整体性和长时段的连贯性研究。早在马克思生活的时代,他通过吸收其他领域的思想而发展和丰富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内涵。马克思在1852年3月5日致魏德迈的信中指出:“至于讲到我,无论是发现现代社会中有阶级存在或发现各阶级间的斗争,都不是我的功劳。在我以前很久,资产阶级历史编纂学家就已经叙述过阶级斗争的历史发展,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也已经对各个阶级作过经济上的分析。”[]79同样,习近平在使用“大历史”概念时已然是在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加以运用的。他在系列重要讲话中多次提及“大历史”,直至提出“大历史观”,尽管字面上只在“大历史”后面加了一个哲学意义上的“观”字,但其内涵与历史学意义的“大历史”有着根本性区别。
马克思洞察了人类社会普遍历史法则,他发现:生产力与生产关系间的对立,就像我们可以看到的,它曾在过去的历次历史事件中出现,但并未危及生产方式的基本结构,每次都会引发革命性变化,并以多种附加形式呈现出来,比如总体上的对抗、各阶级的冲突、观念的矛盾、思想斗争、政治斗争等。常有人错误地理解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历史法则为“机械决定论”或“历史命运观”,以为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是单向的影响关系而非内部矛盾关系。其实,早在马克思生活的那个年代,就有人对唯物主义历史观产生过这样的误解。通过阅读恩格斯晚年的一封书信,我们可以了解到:按照唯物主义历史观,历史发展的关键最终还是取决于生活生产的持续与更新。无论是马克思或恩格斯,他们从未明确地提出过任何超过此范围的内容。若有人在此基础上做出误导性解读,认为经济要素是最具决定力的因素,那么他就犯了一个错误,使该说法变得空洞而抽象且缺乏实质内容。然而,尽管如此,我们也必须认识到,虽然经济条件构成了基础,但在很多情况下,它对于历史冲突的发展及主要形态有着重要的影响力,同时也会影响其表现方式。此外,其他一些社会结构元素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如不同阶级的政治斗争及其结果(如制定的宪法等),不同的权利制度,参与者的思想观念,包括政治、法律、哲学理论、宗教信仰以及它们演化为系统化的教条体系的过程[]460-461。
就当代西方学界来看,对唯物史观的最大曲解莫过于波普尔的《历史决定论的贫困》。有学者指出:“从表面上看,卡尔·波普在《历史决定论的贫困》中所批评的历史决定论似乎并非特指马克思的理论,但纵观全文,我们应当可以发现,马克思的历史决定论是波普的首要抨击目标。”[]在波普尔的观点里,他并不相信有所谓的普遍的社会规律存在于人类社会的演变过程中。所以,如果真的存在什么社会规律,那也必然有着不同于常规概括的特殊构造。真正意义上的社会规律应该具备广泛适用性,但这也只表示它们能够应用于整个人类历史,涵盖所有的时间段,而非仅仅针对特定的阶段。不过,没有一种社会齐一性可以超越特定时间范围的限制。因此,唯一的普遍适用的社会规律就是那些能贯穿各个时代的规律。这也是历史决定论所主张的最根本的社会学规律,即为历史规律的原因所在[]33。波普尔认为没有历史规律,有的话也仅仅是社会学规律。我们可以看出,波普尔的问题在于他没有从历时性层面看待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内在矛盾这一历史规律,而仅仅把历史规律的问题归咎于“社会齐一性”,这样难免会得出人类社会历史是无法预测的,甚至历史是没有意义的结论。实际上,波普尔既没有看到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决定性作用,又忽略了阶级斗争的历史作用这一重要的理论维度。从本质上讲,其方法论错误在于“他把自然科学的方法简单地搬用到了社会科学领域中来,他没有真正认识到社会历史科学在方法论上所具有的独特性”[13]。他既没有看到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的独特性,又没有看到社会历史过程的复杂性和矛盾性。因此,在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过程中,必须坚持唯物主义历史观。
其次,大历史观的理论前提是坚持唯物史观。习近平强调,“我们的抗战研究还远远不够,要继续进行深入系统的研究。要坚持用唯物史观来认识和记述历史,把历史结论建立在翔实准确的史料支撑和深入细致的研究分析的基础之上。要坚持正确方向、把握正确导向,准确把握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历史进程、主流、本质,正确评价重大事件、重要党派、重要人物。要以事实批驳歪曲历史、否认和美化侵略战争的错误言论”[]。这句表述揭示了习近平对于历史观念的哲理根基在于马克思历史观。我们认识和记述历史都要以唯物史观作为世界观和方法论,以此对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和重要党派作出科学的分析和评价。与此同时,我们要坚决反对歪曲、否认和美化的错误历史观。
最后,大历史观是认清历史逻辑和历史趋势的方法论。习近平在2021年2月20日《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中明确指出:“唯物史观是我们共产党人认识把握历史的根本方法。”[]因此,“从理论维度看,习近平大历史观全程贯穿着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继承与发展,更是马克思历史观在新时代的内在要求,对建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话语体系提供了理论基础。从哲学基础来看,习近平大历史观已然与历史学意义的“大历史”概念有着根本性区别,是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大历史观,更是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当代创新发展。
三、习近平大历史观对马克思历史观的创新性发展
(一)运用历史思维能力,揭示历史趋势
首先,马克思从历时性和共时性两个层面阐释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私有制形式,实现了历时性叙事逻辑和共时性叙事逻辑在所有制上相统一的历史观。他们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根据生产力的发展或者分工的发展指出了人类社会的所有制发展阶段。第一种所有制形式是部落[Stamm]所有制[5]521;第二种所有制形式是古典古代的公社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5]521;第三种形式是封建的或等级的所有制[5]522;第四种形式是资产阶级私有制[5]570;第五种形式是共产主义的公有制[5]574(马克思在此直接提出了前面三种所有制形式,而后面的两种则是间接提出的)。不难看出,根据这五种所有制形式而衍生出了五种人类社会历史形态。这是马克思五种社会形态的最初来源。如果我们追究其根源,无疑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对各个不同阶级的所有制起着决定作用,也就是说,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内在矛盾运动决定了所有制的具体形式。其次,马克思恩格斯从历时性和共时性层面阐释不同的历史阶段有着不同的阶级斗争,实现了在阶级和阶级斗争上历时性逻辑和共时性逻辑统一的历史思维。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强调:自由民和奴隶、贵族和平民、领主和农奴、行会师傅和帮工[6]31,他们一直保持着互相敌对的关系,并进行了持续且有时候是秘密或公然的战斗,这些战役的结果往往导致社会的彻底变革或是参与战争的所有阶级一同消亡。可见,马克思在此既是从历时性层面看待阶级斗争,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再到资产阶级社会,无一例外都存在着阶级斗争,又从共时性层面揭示了两个彼此对立的阶级。在这一文本中,马克思对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发展史和斗争史的论述亦是如此。因此,无论是《德意志意识形态》,还是《共产党宣言》,无疑都是从历时性叙事逻辑和共时性叙事逻辑共同展开了历史观。最后,从文本角度来说,马克思在分析1848年法国革命时候既采用了历时性叙事逻辑又采用了共时性叙事逻辑,这在《法兰西阶级斗争》和《雾月十八日》中得到了集中体现,真正实现了在文本上历时性叙事逻辑和共时性叙事逻辑相统一的历史观。《法兰西阶级斗争》是从法国这一段历史的历时性层面看待法国的阶级斗争,而《雾月十八日》则是从波拿巴政变这一历史事件的共时性层面来看待法国的阶级斗争。马克思这里所提到的法国阶级斗争的局势和条件是在《法兰西阶级斗争》中详加阐述的,这为《雾月十八日》中揭示出波拿巴政变作了准备和铺垫。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法兰西阶级斗争》的阶级分析,那么,我们是看不到法国阶级斗争到底为波拿巴政变造成了什么样的局势和条件,更无法看清它的内在实质及其发展趋势。因此,在马克思眼里,两者在内容和叙事逻辑上是彼此互补的。
习近平大历史观是在历时性和共时性的基础之上,进一步推进马克思历史观,把整个历史放在长时段和短时段的发展过程中加以理解,进而创造性发展了唯物史观只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维度的历史观内涵,即创造性发展出21世纪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法国历史学家布罗代尔指出:“传统历史学关心的是短时段、个人和事件”[]29,而“我们还发现了一种更持久的历史,用世纪来度量的历史——长时段甚至是超长时段的历史”[19]30。在布罗代尔看来,关于历史学与时段的观点应该在传统历史学中的短时段再加上长时段或者超长时段。习近平指出:“要坚持大历史观,把“五四运动”放到中华民族5 000多年文明史、中国人民近代以来170多年斗争史、中国共产党90多年奋斗史中来认识和把握。要从历史逻辑、实践逻辑、理论逻辑相结合的高度,从“五四运动”以来中国的政治史、思想史、文化史、社会史等各领域开展研究,总结历史规律,揭示历史趋势。”[]习近平大历史观既把历史事件放在了长时段的历史当中,又放在了短时段的历史视域中来认识和把握,显然其世界观和方法论扩展了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理论视域。历史趋势不仅要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当中加以认识,而且还要在长时段历史和短时段历史之中得以体现和把握。这体现了习近平大历史观在唯物史观的基础上拓展出新的理论高度和思维视域。
(二)发挥历史主动精神,把握历史规律
习近平大历史观具有历史主动精神,正是通过这种方法来把握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更好地解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遇到的实际问题,以便于更好地指导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进入21世纪,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建设、改革、发展自觉运用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并与中国现实相结合,以此把握历史规律和历史趋势,尤其体现在主要矛盾的变化上。在探索社会主义过程中,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变化的主要依据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在1956年中共八大提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是落后的农业国与先进的工业国之间、人民对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1981年的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提出的我国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与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进入新时代,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主要矛盾:“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15历史证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社会主要矛盾有了变化,这都符合人类社会发展规律,更符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国情。因此,一方面习近平大历史观的历史主动精神推进了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另一方面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话语体系建构提供了科学方法论,使得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真正成为21世纪的持续发展着的马克思主义。
结语
实践没有止境,理论创新也没有止境。马克思历史观为习近平大历史观提供了理论基石,而习近平大历史观则是推进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习近平大历史观建构于马克思历史观之上,并在不断地推进过程中得到了继承与发展,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重要理论成果。习近平大历史观立足于唯物史观,从长时段和短时段中把握中国历史的发展规律,提供了一种把辩证思维与历史眼光相结合的历史思维能力,是马克思历史观中国化时代化的具体表现和实践运用,展现了马克思主义在21世纪的蓬勃生机和旺盛活力。“要教育引导全党胸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树立大历史观,从历史长河、时代大潮、全球风云中分析演变机理、探究历史规律,提出因应的战略策略,增强工作的系统性、预见性、创造性。”[17]综上所述,坚定地运用大历史观,强化历史思维能力,并在理论和实际操作过程中持续充实马克思主义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在此过程中,要坚决抵制两种错误的历史观点:一是反驳当代西方学者对唯物史观的曲解,坚持大历史观,推动马克思主义理论在新世纪焕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二是反对西方鼓吹的历史虚无主义,坚决反对否认历史、美化历史的错误行径。
The Grand Historical View: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Marx’s Historical View
ZHANGXiaolong1, WANGLu2
(1. School of Marxism, Yunnan University, Kunming 650500, Yunnan, China;2. City College, Kunmi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Kunming 650500, Yunnan, China)
Abstract: Xi Jinping’s Grand Historical View is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Marx Historical View.The Marxist view of history is an important philosophical symbol that distinguishes itself from the old materialism and is an important theoretical cornerstone for implementing Marxist theory. Marx emphasized the historical view of social essence on the basis of critical speculative idealism and humanistic materialism. This kind of historical thinking places greater emphasis on the generative nature of history itself, namely, the dialectical unity of conditionality, diachronism, and synchronicity. Xi Jinping’s Grand historical view is the contemporary devel-opment of Marx’s historical view under the conditions of the new era, and it is the methodology to recognize the historical logic and historical trend, so that the historical materialism has more vivid vitality in the new era of China. Therefore, in-depth interpretation of the theoretical and developmental logic of Marxist historical view, adherence to the Grand Historical View, improvement of histor-ical thinking ability, and opposition to historical nihilism have enlightening significance for grasping historical laws, recognizing historical trends, and firmly adhering to the direction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Keywords:Marx’s view of history,The GrandHistorical View,historical thinking,historical la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