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山行
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发,都不可避免地
要与一座座山碰面,有名的,无名的
不再称呼其名和方位。群山因死去的人
而获得新身份。我们只能用灯笼
去精确辨识,哪一座,埋着祖父母
哪一座,埋着小学同学
灯芯燃尽,蜡油像沸腾的浪花
在黑夜中起伏。星辰镶在天边
夜幕下的群山,从我们精准的导航中消失
定位来自远方。驱车赶路的人,内心深处
布满曲折山径,只能在幽暗中摸索入口
沅江龙舟
一条大江浑浊时,屈辱像青橙体内
渐渐觉醒的糖分,雨水让流放者的内心
多出刀疤样的丘壑。江水较之去年
平静了许多,农事中,依然还有需要
雷霆提示的种子。鼓锣咆哮,烈日之下
插过秧苗的手,在握住船桨的那一刻
他开始相信,命运终将和江水融为一体
看台上,还空着一个座位
一只白鹭,越飞越高
像一枚银针,把天空和大江
连缀成通天的流放图
堰塞湖
在故乡的二月,雨水像天空额外
赠送的福利,屋角置放着木盆和陶罐
这可延迟支取的雨水,又一次在我梦中
形成堰塞湖。瓦砾得到补偿,而枫木梯子
总是在抵达时间的顶点上,差之毫厘
瓦缝间漏下的雨滴,比墙上的指针更要精确
而我的堰塞湖,持续缺氧,且水位还在上升
除了春雷,我还没有找到可以疏浚的办法
一记雷声
雨会停。想想这个,我就觉得沮丧
读到这句诗时,天空响起一记惊雷
雷声在乌云之后,雨水之前
连日高温晴热,石榴枯瘦,像愣头青
每日垂悬在我上下班必经的礼堂路上
它们比我的额头,就高那么一点点
它们是我唯一不需要踮起脚尖,就能
触碰到的天上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