鬣狗(组诗)

2024-11-11 00:00:00非渔
扬子江 2024年6期

喜马拉雅雪熊

幼年的喜马拉雅雪熊喜欢直立行走

除非你亲眼看见了马脸熊身

才有可能排除传说中的雪山野人

但到了春心萌动的季节

就果断地放弃了混入人类的幻想

只爱同类,也只恨同类

唯有这一点与人性相通

一头喜马拉雅雪熊绝不会爱上

一只高原之鹰,天空的报幕员

长得再好看,也挠不中它的痒

同样不会对一只土拨鼠

真的心怀恨意,顶多是一种托词

爱与恨一起在春天降临,在春天复活

母熊独自守着温暖的穴地

诞下爱情的结晶

公熊身负伟大的使命,走出洞口

雄浑的雷声滚过苍穹之顶

当这雪域之王翻过天边起伏的草甸

可以肯定,不是要人让出领地

而是像我们偶尔踏入了儿时的梦幻

戴胜

在《山海经》里,它是豹尾虎齿而善啸的

西王母、天帝之女,奉天神命永镇西土

与周天子的爱情则隐藏于另一部简书

瑶池月下,日出昆冈,执手相看泪眼

赠以长生之药,乘八骏而来的东土之王

目光空洞,复乘八骏而去

长生药救不了负心汉,从此化为鸟身

为了忠贞不二,不惜自处污秽

以至博得了臭姑姑的美名

但无问东西,不论南北,都视为吉鸟

周天子的故乡,甚至称之为棺材鸟

官大财多,真是吉祥之至

只有不怀好意的人才会提醒

盛装出席的生活

永远生活在别处

白头翁

忠于白描,越过时间沉腐的泥沼

命名之初,词语的光芒

因诚实而不朽,诗一样

朴素。当它在枝头跳跃

不是发现了虫子,就是发现了

爱,新鲜的词语。即使是冬天

也不会停止歌唱

在另一种本义里

染于苍则苍,不染而苍

也是一种幸事,是时候拄杖登高

临风怀远,簪花,dqG4qZSXIJf+7TAJavI30g==大笑

骑竹马的儿童逆光而来

不知谁是谁的镜子

谁是谁的回声

“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

还是让鸟儿拍翅膀吧

白头翁又叫白头婆

真是——

公道世间唯白发

管它公母不曾饶

鬣狗

它可以悄无声息地绕到

一只大着肚子的瞪羚的背后

也可以明目张胆地冲到

一头雄狮的鼻前

从它的盛宴上抢一根骨头

无关狡诈或勇敢,或许

仅仅源于混沌的记忆

但如果说是一种洞察或省悟

也不见得就是夸大其辞

尽管它可以把胃口降低到

秃鹫的高度,但并不意味着宿命之胃

就无缘别的美味,而只配享受腐臭

就像不能把某种沉浸式的体验

等同于热爱本身,这也解释了它不会

因为秃鹫和黑背胡狼的加入

而丧失风度,好像早已意识到

凭着卓异的禀赋

应该比它们承担更多

而不管这种食腐共同体

是想象的还是现实的

独一无二的裂齿与咬肌

确实就绑在鹰一样锐利的

眼睛上,同样锐利的嗅觉

也属于同一个天空的王者

一只独来独往的条纹鬣狗

就能吓跑有着相似条纹

却不知道大多少倍的斑马

几只棕鬣狗可以结伴旅行

去非洲大陆的西海岸

捕捉石蟹,和石头一样硬的海龟

甚至可以帮助岸边搁浅的鲸鲨

彻底脱离苦海

成群的斑鬣狗

尾随迁徙的大象和角马

一边打扫中途倒毙的残骸

一边悄悄逼近新鲜的目标

一只鬣狗的跑位很多时候

都是弯折迂回的

它并不追求最短的跑动距离

或最佳击杀的算法

只知道永不放弃

就配得上一切猎物

不管是长蹄的还是长爪的

都是它的行尸走肉

总有一种方式融入

一只鬣狗的生命

另一方面

该抛弃的绝不犹豫

它相信神的旨意

就体现于老虎这种高傲的东西

从非洲大草原的消失

并非由于狮子更强大

而是不屑于像狮子那样

从食腐者那里盗取猎物

而且羞于为这样的猜疑

进行自我辩护

而在狮子的哲学里

肮脏猥琐的食腐者

不仅仅是噩梦的影子

无孔不入的宵小之徒

窥伺者和缠斗者

更是一个可怕的隐喻

当它像一个食利者

从胃液中得到了解放

天知道会朝哪个方向进化

从它已经学会的十几种人的声音来看

早晚一天会站起来

加入到直立行走的行列

之所以与它们玩这种来而不往

非礼也的游戏

并非受到了卡尔维诺的启示

也不是为了减轻它们僭越的罪孽

夜空中传来似人非人的哧哧的笑声

仿佛在嗤笑人类中极少的蠢东西

还没有达到一只鬣狗的深度

它对人的这种傲慢与偏见

几乎与人对它的等价

它们乐见狗科的污名

并对猫科的传言不置可否

仅仅在百科词条上保留着

家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