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花已经远去（组诗）

选择像一株青稞般活着

把青藏高原捧在手心

经筒般转动

冰川在体温里柔情似水

滴水为湖

波纹荡漾

如裙裾上晾着青稞的倒影

季节脚步凌乱

跳着东倒西歪的锅庄

冬季与大约在冬季近亲结婚

春天被遗忘在子宫里孕育太久

侏儒般成熟

枯草在最炎热的时候一缕一缕复活

苏醒成牦牛最喜欢的姿态

贫瘠的草原春宵苦短

冰凉的阳光匍匐在脚下

被舔上一口

脸庞便烙上一层高原红

如缺油的馅饼

外表灿烂

内心饥渴

思念穿成线洒向云端

幸福的闪电过后

落下的不是雨，而是一地的冰雹和霜雪

没有人知道明天醒来会躺在哪张床上

梦境常因缺氧而折断

把身子如河的源头一般弯下

头颅昂成最高海拔

kvDo9FOngKAmGJEXmm6M6bZh51LriEFHRebmGCSL63A=目睹河流如历史般 长成海洋

然后守望脚下的荒芜

选择像一株青稞般活着

随处倒下

都是一座山峦

遇到一头野牦牛朝我瞪眼

也许我们似曾相识

它的眼眸里

还残留着我前世的容颜

不知几番轮回

才把它转世到羌塘草原这块画布上

以泼墨的方式构筑它的粗犷

这里是世外但绝非桃源

一切都赤裸着

草原找不到蔽体的叶子

圣湖目光纯净

我站在空旷的草原

站成空旷 我的高原红刚刚爬上脸颊

身上弥漫着酥油和牦牛粪燃烧的气息

除了直立行走

我和它并没有什么两样

对于闯入者

它比大多数人类要文明得多

它向我瞪眼许久 我知道

它瞪得越久敌意越少 到最后

它甚至不介意和我一起吃那片最肥的草

只有被逼低头的时候

它的威力可以碰断阳光的温暖

让寒气覆盖草原

号称最凶猛的群落

却居于地球最偏僻的一隅 离人最远

莫非它也厌倦了人类的权与利

车轮转动

它抬眼送我离去 目光碰触的瞬间

我从它的眼眸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格桑花已经远去

格桑花已经远去

我的前方和更远的远方冰冻三尺

荒草湮没了三月

一场大雪篡改了春天的讯息

面对零下四十摄氏度的结局

对于站在荒野的人而言

冰雪是比爱情还要滚烫的女子

只有摘掉手套

才能触摸到天地间唯一的柔情

河流凝固成洁白的音乐

牦牛是唯一的键盘

白云撞痛了雪山忘情的头颅

秃鹫矫健的翅膀

将蓝天擦拭出了

一道道岁月的伤痕

圣湖是新娘的镜子

厚厚的冰层婚纱般披在头上

幸福如千年古井，蛰伏在蚕茧内部

等待岩浆的喷发

心如花谢

物我皆空

寒冷孕育着温暖

孤独滋长出柔情

雪 魂

是哪一双巨手

从天地间的两肋间探出

把万古积雪揉捏成青藏高原

山脉瘦骨嶙峋

如辟谷多年的修行者

它隆起的速度如瞬间的顿悟

但天空依然虚妄

诸相只是虚妄

纵使如山脉般挺拔

也不过消散如指缝间的寒冷

你看到的雪

其实不是雪

那是洁白的虚妄的

一抹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