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李伴锋,生于2002年,海南定安人。作品见《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金山》等刊。有诗歌入选重庆出版社《我和我的祖国》、小小说入选中考语文模拟试卷等。
七岁的林希成孤儿了。
林老爷子跋山涉水赶了三天路,脚底都磨起泡了,才从偏隅的乡下赶到县城公安局。林希披着蓝白色的裙子,一个人挨在角落,目光呆滞,四周布满刺鼻的消毒水味。老爷子他从警察同志口里得知:林希的父亲出车祸死了,母亲也出车祸死了。他成了林希在这世上唯一的直系亲属。
林希跟着爷爷回到乡下。葬礼办完,老爷子将孩子们召集起来,商讨林希的抚育问题。老爷子拢共四个孩子,均已成家;林希的父亲位列第二。
老爷子说:“如今老二夫妻没了,林希年幼,总得需要人照顾,你们看看谁能收养她?”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俱不表态。老爷子催促,老大满脸不情愿:“当初就和你说了,不要接她回来,她这样的,养大了有啥用?倒不如送她去医院乐得自在!”
老三眼神飘忽:“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也知道我有两个孩子嗷嗷待哺呢,负担不起啊!”
老四犹疑:“爸,我和小苗她爸妈住一块,带林希回去不太合适……”
商讨来商讨去,也没商讨出个结果来。林希待在隔壁,透过铁门能看到亲戚们厌弃的神情,心里一揪。最终老爷子一锤定音,由他先抚养林希,能养几年是几年,等他去了,再由他们接济孩子。
林希在爷爷家住下来。自失去父母后,林希一夜间性情大变,不爱与人交流,整日闷在房间里,除了哭就是哭,累了睡,饭也少吃,也不去学校。老爷子劝了好久,老师也上门做心理疏导,她才勉强同意上学。然而只上了三天,她就不愿意去了。爷爷问怎么回事?林希抽噎着说:“他们骂我是疯子,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自那之后,林希说什么都不乐意去学校。爷爷挂心她,索性不去田里,日日在家陪着她。
近段日子,老爷子发现林希有些古怪,一吃完饭就往屋后的林子里跑,偶尔还揣上一些饭菜,好半天不见人影。老爷子起了疑心,悄摸跟过去,竟瞧见林希在喂狗,嘴里噙着笑,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狗说话。
林希瞅见爷爷,小身板一激灵,低着头解释原委。狗是邻居扔的,她瞅它可怜,偷偷养起来了。老爷子问她,是不是喜欢狗?她说是。老爷子说:“那就带回家里养着吧。”林希乐开了花,说谢谢爷爷。
这一养就是三年。
三年来,林希将林不愁照顾得极好,养得身强体壮、油光水滑,与瘦削又不修边幅的她形成强烈反差。她们在林子里撒开了跑,在草地上打滚,一起蹚水,一起捕鱼……也只有和林不愁在一起,林希才算是生动,有个人样。也因着林不愁来了,林希才愿意上学。老爷子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是既欣慰,又担忧。三年来,林不愁给他带来的麻烦事不少。
林不愁桀骜,无拘无束。林希瘦小,同龄的孩子总欺负她,笑她没爸妈,笑她一个人疯疯癫癫。林希性子软,说不过打不过,时常哭到干哕,满身伤痕。相反,林不愁对她乖顺,对外人却截然不同,尤其是欺负林希的人,尤为恶劣,龇牙咧嘴逮着人就咬。吓得那些孩子好一段时间不敢出门,不敢再欺负她。家长登门问罪好几回,老爷子都给怼了回去,“你还有理了,先管好你自家孩子吧!”
日子渐久,老爷子的身子越发差劲,动不动咳嗽,仿佛要咳出肺来,从前还能做点活,四处溜达、串门,现在不行了,走几步路就浑身酸胀。终于,老爷子病倒了。
临终前,老爷子说,他立了遗嘱,谁抚养林希成人,家里的老房子就分给谁。老房子不值钱,底下的宅基地却是大有作用,几个孩子都争着抢着要林希的抚养权。老爷子问林希,你愿意跟谁?林希只看着他哭,不说话。最后,老大揽下这桩重任。前脚葬礼刚完,后脚他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一个女孩子,读书无用,以后你就不用去学校了。家里多了张嘴,总不能吃白饭吧,你就留在家里帮忙干些农活,我不会饿着你。”
林希在大伯林德凯家住下来,蜷缩在杂物间,简单垫张薄毯子,堆几件旧衣物,与冰冷的墙壁和落灰的杂物为伴,算个房子。而林不愁则被限制在林子里,除了叫唤,动弹不得。
林希干活勤快,从不拒绝,也不抱怨。大伯娘是远嫁过来的,几十年如一日见不到头的生活早将她良性抹灭,原先的鹅蛋小脸也磨得尖酸刻薄,只剩一身市侩。她在外常絮叨林希神经、懒惰,在内不满她是累赘,非打即骂,连着三个哥哥姐姐也对她不喜,都以欺负她为乐。
一回,林希把省下来的午饭端去喂林不愁,同林不愁说话,宽慰它说,很快就能放它出来了。林德凯看到,一口咬定是她偷家里吃的,不由分说揍了她一顿,连着林不愁也下了重手。
林不愁性子刚烈,咬了林德凯。
林德凯盛怒:“不听话的狗东西,你找打!”
林德凯举起棒子就砸,无论林希如何央求也无法阻止,直至林不愁没了声响。林希披头散发,疯了似的,“你还我林不愁!还我!”
林德凯捂着手臂瞪她,“哪来的什么林不愁?你这疯子,老子给你吃给你喝,你敢咬老子!”
林希浑身是伤,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又被林德凯揍了,只得蜷缩成一团护住自己,神思恍惚,小声抽泣:“呜呜呜……我要爷爷,把爷爷给我……”
林德凯听了,一脸震悚地看她,“你这个疯子,你爷爷早死好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