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青春

人这一生，有几个40年？又如何能耐得住寂寞，执着于做一件事？我的耳边传来一道苍老而有劲的声音：“过好一个40年便是赚了，哪管其他？这又有什么寂寞？日复一日，翻越一个个山头，跨越一条条小沟，保山林无恙，我的重任在肩……”有一位叫刘真茂的老人说他把40年当成3天过，“昨天，今天，明天”。抓住这3天，一晃眼，他便坚守了40年。

在平凡里寻觅不平凡，在重复里做到多彩，对于刘真茂来说，生活便是如此。他说自己一生的使命，便是当绿水青山的排头兵，成为这狮子口大山的守护者。“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老人便是这句至理名言的生动写照。

双足踏万里，一人婆娑行

凌晨的第一束光，慢悠悠地照入狮子口大山，而“大山卫士”刘真茂的身影早已出现在树林中，在盘山的小径上穿梭。他的步伐坚定而稳重，脚步声在山中回响。日复一日，风雨无阻。老人守护着狮子口大山的36万亩原始森林、8万多亩生态草甸，已有40个年头。

老人谈起他的职责，很是轻松——早起，巡山。往返一次少则一天，多则两天，至少要走35公里山路。可老人还是说得保守了，那些不为人知的辛酸与苦楚，他都咽进了喉咙，埋入了心间。

巡山，唯一的依靠便是双脚。他的那双脚可不秀气，在经年累月的跋涉中，脚底长了一层厚厚的老茧，也布满了裂痕。这些原本应该及时救治，是不能沾水、走山路的，而他满不在乎，依旧是轻装上阵。一身旧军装、一个装着几个红薯的老式挎包、一个老式军用水壶、一把长柴刀，这便是陪着刘真茂上山的老伙计们。

每日上山下山、看林护林，从山东头到山西头，从林南坡到林北坡，做这件事要耐得住寂寞。可老人说，一个人巡林也是一件非常令人享受的事。他笑着说：“一路上，累了就靠着树坐下休息；渴了，捧起山泉水，享受沁人心脾的甘甜。”这样的日子，说着挺让人羡慕，但这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楚与辛酸。

出发时，迎日出；归来时，看日落。时常不到一个月，刘真茂的一双解放鞋就磨破了边，跌倒、擦伤更是家常便饭。刚开始更是艰难，山上没有道路，巡山全靠柴刀才能勉强开出崎岖的山路。在柴刀的劈砍下，一步又一步，一年又一年，他用自己的双脚硬生生将路踩了出来。

刘真茂很有威望，山里的村民都很尊敬他。村民见到他，总会停下手中的活，跟他热切地打招呼：“刘老又来巡山啦？到我家里歇一歇脚，喝口水吧。”在村民的一声声招呼里，他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有意义。

岁月磨一剑，守望护初心

“我一辈子只做了两件事：当兵和护林。”刘真茂自豪地说。年少时的梦想，经受住了岁月的风尘，蹚过了历史的河水，依旧活灵活现。在他的人生旅途中，这两段历程都熠熠生辉。

当兵，刘真茂无疑是一名好兵。1966年底，他凭借爱国信念与赤诚热情，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成功入党。他先后任班长、排长、连指导员，多次荣获表彰。正如他说的：“军营是个大熔炉，进去是铁，出来是钢。”而正是这段经历，让他在护林路上守住了拳拳赤子心。

在乡镇任职时，刘真茂向组织申请组建民兵护林队，巡守大山。一开始是一呼百应，可在寥寥数年的光阴里，众人满腔的热情慢慢消减，人越来越少。就算如此，面对家人的劝阻与无数好单位抛来的橄榄枝，他丝毫不为所动。身边的同事走了一批又一批，他依然扎根在那里，不愿离开。不久，护林队仅剩刘真茂一人。

他下定决心：即使一人，也要坚守一线！当年，没有资金，他就自己凑，没有人力，他就自己上。他全部的积蓄都用在了护林上。妻子劝他说这是孩子娶媳妇用的，不能花了，但他毅然决然地说，钱要用在刀刃上。在一处名为朝阳仙的山坳里，他用肩扛锹凿，从零开始，修起了一所哨所，并在哨所中坚守。他这一坚守，就是40年。

在这40年里，他从未屈服。山上没人，骑车也不方便，他便养了用来代步的4匹马，结果3匹马被枪杀，一匹被盗；他养了看门的3条狗，两条被射杀，一条瘸了腿。偷猎者们丧心病狂，肆意猎杀他为数不多的伙伴们。有数次竟然直接向老人示威，老人可不惯着他们，直接反击。可终究势单力薄，他遭受过数次危及生命的危机，被猎枪击中过，被砍刀砍伤过，滑下过悬崖……但他从不妥协。

2006年他退休后也没下山。守山期间，他从未向政府伸手拿过一分一毫。他说：“我是共产党员，身上的红色信念容不得我铺张浪费。我就是个老头，能吃多少，能用多少？每个月拿着国家工资，难道还不够吗？”在岁月的磨砺下，老人的初心依旧炽热，散发着别样的光芒。

矢志奉年华，山林驻青春

“我还记得山东头有一棵香樟树，我刚来时，它才拇指粗细，我在它身上绑红绳，以辨认方向。后来，我便一直认得它，如老伙计一般。这么多年过去，它都长成大树了。”谈起狮子口大山上的树，刘真茂如数家珍，一脸激动的样子，好像在说着自己的孩子。可他自己两个儿子的婚礼，他因为工作原因而缺席。说实话，我知道老人是有遗憾的，每次讲这些他都会有些垂头丧气。但他每次都会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树，他说他从不后悔。这么多年来，他早就把每一棵树当成了自家孩子，所以他时常说：“我不孤独，我还有这么多孩子陪着我呢。”

是什么力量让刘真茂一直默默坚守？“有些人走出大山，有些人走入大山。清新的空气、清澈的水源、翠绿的青山，我希望我的子孙后辈都能瞧见这自然的珍宝。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所以我愿意留在这里。”他说道。

刘真茂巡山的路，漫长却不枯燥。“有一分光，就发一分热。我也知道，如今自己是上了年纪。从前爬个坡，一下就上去了，而如今，有时都要拄拐杖。我相信不仅仅只有我一人，这片山林，一定会有人替我守下去。”岁月斑驳了刘真茂的双鬓，他却想让狮子口大山青春永驻。

一时护林人，一辈子护林人。刘真茂用“山水相依”的精神走出了自己的护林路。他用羸弱的身体、蹒跚的步履，高举着他身为护林人的快乐与幸福。我们望着他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山林里，只见手电筒的光在山间小道穿行。那些如萤火虫般汇聚星星点点的光亮，照亮了我们来时的路。

“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在这里坚守了40年，从青春年华至如今两鬓斑白，刘真茂把生命融入一方山林，几十年如一日。他站在山崖上，守望着这一片山林，40年的青春和热血都泼洒在了这片山林上，这便是他的草木青春。▲

（作者单位：湖南省郴州技术职业学院）

（插图：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