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山上的几棵树(组诗)

2024-11-03 00:00:00张新泉
星星·诗歌原创 2024年10期

打盹的环卫工

她的午睡也很环卫

不呼噜,无梦呓

海在海里睡了,抱着

金灿灿的太阳

她抱着笤帚

没有一片枯叶

敢于飘向草地

至于熟透了的椰子

即使落下来,看见

她在打盹,也会知趣地

退回树上去

城府或老谋深算

我们总会与他们相遇

或者,朝夕相处

一种近乎神秘的文字

横竖撇捺,很难用肉眼

窥出来龙去脉

他们站在笔画深处

不动声色,便把许多意思

表达得工稳又光滑

让你唏嘘之后

又大大地惊讶

这是一种功夫

像某些很特别的树

斧锯碰不着他们

火灾与雷击,总是在离他们

很远的地方发生

他们在春天也没有笑容

阴郁的树影中

看不见一片鸟翅

听不到一声蝉鸣

他们是丢掉了许多

才活成这个样子的

由于长期缺氧

他们的嘴唇

常常白里泛青

对面山上的几棵树

几棵树,相互隔着

远远的距离,显得很生分

为什么不聚到一起呢

为什么不让各自的鸟

来来往往,捉完迷藏又谈心

我看着孤独的他们时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在看我

我出门散步,冲他们说

活动活动,换一下站姿吧

蹬蹬腿,甩甩手,都行

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树

情愿与自己的影子为伴

那影子说,站到天荒地老

也不进那狼奔鼠蹿的森林

空 宅

屋顶上走着

一只黑猫

时近黄昏

形如册页的瓦上

猫把它神秘的尾

卷成一个问号

有名的步态

举重若轻

间或埋下头去

嗅嗅,刨刨

瓦垄已成文物

佝偻的屋脊上

一些苔藓绿得阴郁

几茎杂草在风中招摇

从瓦缝看下去

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

仍在积尘中上演

炎凉四季,此涨彼消

猫受谁的指派

于暮色之中

来翻一堆故纸

翻谁的流水落花

谁的夕照……

谁是那只

留守宅院的鼠?

在与猫的对峙中

谁会率先掷出

尖叫?

老家来的拾荒者

蛇皮口袋里装满

易拉罐,塑料瓶,废纸板

像敬菩萨一般

捧起一个断腿的变形金刚

让我看

她说孙儿做梦都想着它

这铁人身上藏着

许多暗道机关……

如同捡了金子,四溢的笑容

漫过皱纹的篱笆

让初露的晨光,骤然暗淡

“眼看他起高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突然想起这几句话

在一个老家来的

拾荒者面前

连锁草原

草至脚踝时,常有青涩男女

在其间拍照,拥吻

演一些半生半熟的爱情剧

号称呼伦贝尔的连锁草原

电声羊咩咩,电子牛哞哞

诗词学会正集体吟诵——

……风啊吹……草啊低……

蒙古包前的荧屏上

腾格尔笑容可掬:

住下吧,今夜《天堂》里

我和你做邻居

米二姐

我们是在小区散步时认识的

她把口罩拉得很低,露出

因缺牙而稍欠丰满的脸

眉侧有一块桃花形的雀斑

五十多岁的她常常站在楼下

听我吹笛子。她说如果我上街去吹

肯定有许多人围观

肯定会赚不少钱……

她最爱听“青藤若是不缠树呃

枉过一年哩,又一年……”

后来我才明白这支曲子的

音符里,有好几个“3”

“3”“米”谐音,难怪她特别喜欢

午休的三轮车夫

纱帽街那几棵槐树

是午休的最佳凉棚

夹壁里,住着一群穿堂小风

三个馒头一壶凉茶之后

他把身体放平,拉响喉咙里

那把大功率的油锯

起伏有致的鼾声里

蝉子闭嘴。杂货铺的女老板

慢慢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街上认识他的妇人

都叫他老三,从不喊他老龚

至于挂在车把上的小牌子

有一个错字,大伙认为

没必要较真。蹬三轮的在午休

所以,“请勿打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