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元宇宙作为数字技术发展的集成形态,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全新的实践动能:多民族文化符号的感性呈现丰富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展演形象;跨时空场景链接能力唤醒了共同体成员的集体记忆;协同性世界编辑权限聚合了民族宣传教育的创新智慧。元宇宙虚拟性空间样态亦将诱发诸多潜在风险:虚假镜像派生出扭曲的伪意识,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引向偏颇性阐释路径;个性化空间生产遮蔽了受众的真实需求,使其游离于公共精神秩序之外;泛中心化衍生出多元社会思潮滋长的天然土壤,对地缘性空间想象的瓦解淡化了共同体成员的情感链接。探寻元宇宙赋能的恰切之道,理应从重置数字技术架构、完善数字治理体系、塑造虚实同构格局等维度展开,使其成为党的民族工作的强大驱动力。
关键词:元宇宙;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数字异化;虚实融合
中图分类号:D633;D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4767(2024)05-0067-14
一、问题提出
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坚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加强和改进党的民族工作,推进民族团结事业的全面进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为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时代化的最新成果,是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根本遵循。近年来,伴随数字互联网技术的快速发展,数字技术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相关研究逐渐增多,成为新的理论生长点。在研究过程中,相关成果主要基于功能主义范式对数字技术的双重意识形态效应进行理论分析,缺乏对数字技术赋能的内在逻辑、机制的系统性阐释;从研究对象看,数字化属于相对笼统的研究范畴,对数字化底层技术逻辑的深入研究尚不多见,特定数字技术的嵌入性效应研究暂付阙如。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指出:“让互联网成为构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最大增量。”[1]“最大增量”的实践要求意味着,在数字化日益成为人的重要生存方式的现实趋势下,必须充分发挥各类数字技术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增益效果,最大程度地实现数字技术的正向赋能。对特定数字技术的赋能效应研究,也成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数字化转型的应有之义。
“元宇宙”(Metaverse)被视为当前与未来各类数字信息技术的综合集成,是现实世界与虚拟时空高度互嵌与融通的“终极数字媒介”[2]12。学术界普遍认为,其原初概念源自美国科幻小说家尼尔·斯蒂芬森(Neal Stephenson)于1992年出版的科幻小说《雪崩》(Snow Crash),用以描绘一个由计算机模拟的与现实世界平行的庞大虚拟世界[3]。彼时充满科幻感的技术想象,在数智化深入延展的当今时代,成为已然发生且正在实践的全新社会技术图景。2021年,元宇宙第一股罗布乐思(Roblox)正式上市,社交媒体巨头脸书(Facebook)将元宇宙确立为核心业务,韩国首尔将元宇宙纳入城市建设规划,国内互联网企业腾讯、华为、字节跳动等纷纷跟进布局元宇宙。鉴于虚拟现实、人工智能、区块链、大数据、5G通讯、遥感卫星等支撑技术应用日渐成熟,元宇宙概念的现实性转化朝着既定方向持续推进,并日益清晰地勾勒出其作为未来性数字媒介的愿景形态。任何重大技术成果的出现都意味着社会机制、结构和关系的联动性变革,元宇宙作为能够深度介入当代社会生活的集成性数字技术形态,亦不能忽视其蕴含的内在潜能和可能产生的社会效应。日益完善的元宇宙技术,会在不断接近实现其技术性图景的过程中,深刻塑造并改变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宣传教育工作的传播形态和实施条件。笔者尝试以具有前瞻性的理论为指导,探寻元宇宙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本样态、研判其可能产生的风险,并提出针对性的应对策略,希望能够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数字化转型提供有益借鉴。
二、元宇宙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本样态
元宇宙构造了人与技术共存的“双栖型”社会形态,使“数字化生存”不再停留于概念范畴,而是真正深度融入到当代人的现实生活场景中。元宇宙具有可延展、可融合、可触达等建构性特质,能赋予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宣传教育工作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在激活民族文化意象、唤醒民族集体记忆与聚合内容创新智慧等方面将产生深刻影响。
(一)全媒介要素集成:激活中华各民族独特的民族性文化符号
媒介技术的价值最直接地体现在人类与外部世界的信息交换上。元宇宙是集成了当前与未来全部数字技术于一体的“终极数字媒介”[2]12,可以充分调动现有或即将产生的数字技术的全部能力,实现全方位的虚实链接“革命”,建构基于现实又超越现实的升维化数字空间。其中,全方位虚实链接的基础在于对物理世界的全景化复刻,基于新型测绘技术、实景建模技术、模拟仿真技术等多重技术架构的数字孪生为全景化的数字映射提供了空间建构能力;数字通信技术的高速度、高容量与低延时则为元宇宙提供了即时性数字仿真能力。元宇宙的无障碍访问、无缝化映射、无延迟反馈完成了对物理世界的实时性动态再现,实现了社会信息流的全面“在线化”。社会流动性要素的在线化,为以社交、娱乐与教育等为主体的人类日常生活实践提供了全域性虚拟化的在场空间。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主流价值的宣传教育工作的重要内容,其宣传教育要素拟态模型的建构,能够“把抽象的思想变为感性的材料,使概念动人心弦,令原则生机勃勃”[4],并将一系列断裂、分隔的文化要素整合成一套有序运行的规则范式和组织体系。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宣传工作中,各民族丰富的文化意象是承载中华民族共同体文化内涵的教育元素。民族性的文化意象是在各民族社会生产实践过程中生成的、具有深厚历史底蕴的各类文化符号、文化遗存与文化景观的集合体,是特定地域、民族或国家文化的外化表征形态。中国各民族的文化意象,既可以是非物质性的形式,如各民族历史传记中记载的文明始祖、远古神话、英雄人物等,也可以是物质载体性的民族文化遗存,如各类文物、古迹、建筑、承载历史上各民族生产的遗址、生活及交往交流交融等方面的语言、文字、图像等。散落在广袤地理疆域中的各民族特有的文化意象,将在元宇宙创构的全景化虚拟场景中得以集中再现,虚拟性民族文化意象将通过有效的组织与整合形成系统性的教育模块,成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具有特色的教育元素。
元宇宙对各民族文化意象的虚拟性重构,并不是简单的平面性复刻。集成了全部数字技术元素的元宇宙“提供了迄今为止最大的摄取、生成、存储和处理各种文化元素的能力”[5],其独特之处在于从多层面、多次元、多物理量的视域中充分还原民族性文化意象的历史性形态。无论是幻想性的文化元素还是物质性的文化遗存,混合现实、全息影像、3D建模等数字技术都可以将之完整地呈现出来。元宇宙可以重现中华民族文明演化中消失或损毁的民族性文化遗存,如展现中华民族园林艺术高峰的圆明园、象征中华民族文明始祖的黄帝陵、炎帝陵,流落海外的民族文化瑰宝昭陵六骏、商双羊尊等具有鲜明标识性的民族符号,都可以根据既有的图片影像、文字记载等信息建立起数据模型,还原其生成之时的原貌,让受众对中华民族漫长历史演化中产生的丰富文明瑰宝拥有直观感性的认知,激发其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元宇宙亦可以有效聚合与复现散落在全国各地的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标志性文化意象,如傣族竹楼、彝族土掌房、纳西族木楞房、壮族吊脚楼、黎族船形屋等富有民族特色的地标性建筑与空间性符号,均可以在元宇宙中完整呈现,让各族群众在文化空间的共享中,相互体认对方的日常生活场景,深化各民族群众的相互沟通、相互了解与相互交融。在全景呈现各民族文化意象的过程中,自然语言处理、智能语音、机器学习等数字技术,能够为用户之间、用户与系统、用户与客体之间的语言识别与文化交流机制提供技术支撑,对各民族独有的文化意象进行最准确的一般性意义转化。例如,自然语言处理技术可以有效地将各民9f+Af1DColMvT7FcGo7jOImeKRvfoa+kOu+QEiJv4N4=族历史演化中生成的语言符号转化为更易理解的现代语言形式,破除民族性独特符号意象的神秘性外观,让受众更深入地理解各民族历史文化传承的历时性过程、认识各民族历史文化生成的丰富性内涵。
(二)跨时空场景链接:唤醒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的集体记忆
“元宇宙”对虚拟场景的全域性建构范式破除了社会实践在场空间“亘古不变”的恒常属性,超出了以往一切媒介叙事语言所能覆及的范畴,使元宇宙用户不受地理疆域、历史时空等要素限制,可以自由地切换虚拟性空间结构,展开基于多维度空间场域叠加的全新生命体验。元宇宙的媒介叙事方式,在拥有强大算力支撑的仿真性数字技术的介入下,让人类的精神世界实质化,集体的精神意象可以在拟态介质中被镜像化为泛在的叙事情境。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中,通过充分发挥元宇宙的跨时空场景链接能力,可以将已经逝去的集体记忆从沉淀于文字记载的历史中重新唤醒,在虚拟历史情境设计中重建充满在场感的集体记忆语境。集体记忆语境是特定社会群体借助媒介叙事对共同“过去”的意义共享,当群体成员之间以建构“过去”的话语形式连接彼此统一性的感受时,集体记忆能够产生并发挥团结群体成员和组成统一集体的规范性功能,“正是通过对彼此拥有的过去产生共同意象,从而建立起对本群体的感知和团结的人们,才成为了最终组成人类社会的一个个集体”[6]。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能够成为各族群众自觉性的意识,得益于党团结带领各族群众逐渐走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长期历史实践,在历史实践中生发出的集体记忆构成了各民族群众共同的心理感受。尤其是在近代反殖民战争的历史进程中,政治性的国家认同与空间性的地理认同、领土叙事相结合,共同塑造了集体性的精神空间与地缘想象,孕育于悠久历史长河中的自发性民族意识迅速转变为自觉性的民族共同体意识。在缺乏具体历史语境的现实生活中,诉诸于平面性媒介文本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通过抽象性的理论释义而建构,其中有些历史叙事因缺乏具体的情境链接容易生发出滞留于浅表性意识形态想象的认知逻辑。通过发挥元宇宙技术支撑下的跨时空情境再现能力,可以重建中华民族共同体集体记忆的具象化语境,在直观感性的虚拟情境中,深刻体悟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性生成的必然性逻辑。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曾以“镜像之喻”阐述意识形态的生成过程:“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7]525作为观念的上层建筑,意识形态源自于人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华民族共同体集体记忆的情境重现,并不只是让受众以“上帝”视角直观地“浏览”中华民族共同体构塑的历史性过程,而是通过具身性参与特定历史情境的演化,使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建构性实践成为社会大众现实生活的内在“构成”。在集体记忆情境的生活化嵌构过程中,元宇宙作为未来性的具身性媒介,实现了人的全感官系统在虚拟世界中的聚合性“延伸”。在麦克卢汉的媒介语境下,“媒介是人的延伸”其实建基于传统媒介的离身性传播实践,例如,纸质媒介延伸了人的视觉系统,广播媒介则延伸了人的听觉系统,但单一官能的延伸使受众只能在狭隘的感官体验中获取知识与经验。互联网的出现虽使人的感官系统(视听)在媒介实践中重新聚合,但其人机交互模式仍难以回避物理身体缺场和感官体验单一的限制。元宇宙作为集纳大规模数字用户的参与式媒介,创造了全新的具身性空间场景,可以有效生成对人类数字化身的“知觉映射”,使得身体各部分的官能得以深度沉浸并感知虚拟空间,产生解释学意义上的知觉体验。人机交互、脑机接口、传感器等数字技术创新使虚拟世界的个体意识与物理世界的感官能力全方位“链接”,创造出近乎完美地复刻现实参与感的具身性体验。在身体信息通道(各类感官系统)全面开放下,现实的身体不再是经验获取的唯一性物质承载,媒介的具身性“扩展了人们在原则上可能将面临的经历的范围”[8]19,可以身临其境地体验遥远时空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全感官沉浸的具身性传播范式,让元宇宙用户以创构虚拟身份参与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史实践过程,在特定历史语境的虚拟实践中,感知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必然趋势,在近代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虚拟参与实践中,体悟中华民族抵御外侮、自强不息的民族意志。在元宇宙技术支撑下,通过对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的历史语境回溯,让悬浮于抽象性意识空间中的集体记忆以具身性虚拟实践嵌入到各民族群众的生活场景中,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亦将成为群众在现实生活中自觉形成的意识形态。
(三)多主体协同共创:聚合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创新智慧
在元宇宙中,基于区块链的底层技术逻辑构造了诸如虚拟货币、NFT(非同质化通证)、DAO(去中心化自治组织)等加密性去中心化架构,“赋予个体进行内容创造、社会共建、边界开拓以及规则制定的权利”[9]。在广袤无垠的元宇宙中,用户可以创构独一无二的数字化身(Avatar),发掘适配性的元宇宙虚拟资源与创造性的数字编辑工具,对元宇宙的世界景观进行自主建构。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过程中,开放式的底层运作逻辑、世界景观的编辑权限、无限再生的虚拟资源与多元化的智能创造工具,赋予了元宇宙用户自主性开展民族性内容生产的创新动能,奠定了多主体参与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内容共创共治的基本格局。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认为,在任何现实场景中,共同体成员都无法面对面地目睹民族的全体,“它是想象的,因为即使是最小的民族的成员,也不可能认识他们大多数的同胞,和他们相遇,或者甚至听说过他们,然而,他们相互联结的意象却活在每一位成员的心中。”[10]作为“想象的政治共同体”,民族共同体的外化形态有赖于共同体成员对本民族的想象性建构。元宇宙高度的景观可塑性与世界编辑权限赋予了各民族群众具象化民族共同体的能力,即将想象中的民族共同体实体化为不同的民族性内容场景。在当前元宇宙技术构想的实践转化中,已有境外公司创建了以“国家”为主题的元宇宙产品,用户能在其中创建、管理自己的国家、城市、文明[11]。在编辑与创建民族性虚拟内容时,数字主体的能动性和创造力得到裂变式的能量释放,其创新智慧将包罗万象的原生态民族风俗、民族节日、日常生活转化为多元而丰富的拟态民族文化景观,成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生生不息的活力源泉。多元而丰富的民族性虚拟场景呈现,缩减了社会大众体验多元民族风情的触达成本,拓宽了各民族群众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触达路径,元宇宙亦将成为中华民族多元文化的展演空间。
在民族性内容的编辑创作中,各民族群众囿于特定的地缘文化因素,其内容创作大多局限于本民族文化意象,多元丰富的民族风情未必能完整地呈现中华民族共同体“多元一体”的结构性价值要求。元宇宙去中心化的扁平式人际交互网络,实现了更加自由而多样态的人际链接与互动,用户可以跨越物理世界的地域性、制度性、资源性、文化性等诸多现实因素的束缚,建立起聚合多主体智慧的创作共同体。发散性网状交往结构和扁平化的直管模式,可以让置身元宇宙中的各民族群众之间产生全方位的创作灵感碰撞,探索更便捷的内容生产协作模式,尽情沟通、交流、分享数字创作成果,快速实时反馈缺陷并进行动态化调适。尤其是在大型跨民族文化实践的虚拟景观建构过程中,各民族独特的民俗元素诸如民族建筑、民族服饰等视觉符号,民族小调、民族乐器等听觉符号,民族美食、民族饮品等味觉符号,都可以合理地嵌入整体性的虚拟情境中,使各民族群众能够在中华民族共同的文化情境中,感知各民族深度交流、交往、交融的一体化特质。在各民族共同历史记忆的虚拟情境设置中,各民族群众可以建构与补充本民族参与中华民族共同体建构的历史实践,尤其是在近代反殖民、反日本侵略者等中华民族抵御外侮的历史中,诸如蒙汉抗日游击队、回民战地服务团、东北抗日联军、海南黎苗抗日大队、新疆各族反帝联合会等多民族的抗战实践,都可以将各民族群众协作性生产内容嵌入中华民族抗争性史诗的景观重建中。民族危亡的虚拟景观重建将拉近各民族群众之间的距离,使群众深层次体认中华民族作为多民族共同体的强大民族力量。多主体协作并不局限于内容共创,元宇宙亦赋予了其内容监管的数字权利。例如,在内容创作环节,元宇宙空间进一步实现了用户的创作自由,亦产生了信息质量鱼龙混杂、价值偏向驳杂难辨等问题。基于区块链的非同质化通证技术具有无法篡改、实时追溯、去中心分布等特质,能够将用户与内容产出进行对应绑定,为其提供了一种标示身份符号和责任归属的行动方式。任何信息内容都具有独一无二的标识。在全民性的元宇宙内容共治中,唯一性身份认证能够快速溯寻内容制造者和传播者,使其因不良言行而受到法律规制。
三、元宇宙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风险识别
“一切技术都是有缺陷的,在带给人类利益的同时,也带来损害,这是任何技术自身存在的一种二律背反。”[12]数字技术作为人类社会实践的产物,是一把双刃剑。元宇宙集成了当前与未来的数字媒介要素,其技术架构自然也具有双重性。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元宇宙特定意识形态偏向隐藏于其社会性变革逻辑中,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将产生一些潜在风险。
(一)虚实错位: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扭曲性风险
元宇宙技术的出场隐喻着人类社会生活全新的演化方向,现实和虚拟互融共生的跨界生存时代已然到来。在全要素虚拟化的技术逻辑下,脱实向虚的双栖型生活方式模糊了虚实之间的间隙感,物理世界的“原本”与镜像化的元宇宙“副本”之间似乎不存在鲜明的界分。但与充斥着生存压力、人际矛盾与利益纠葛的物理世界“原本”相比,元宇宙“副本”的智能化空间运转机制实质上赋予了现代人近乎乌托邦式的美妙生活体验。充满想象力的瑰丽空间凸显了大众对生活的自我赋权和个性主张,“媒介的魔力在人们接触媒介的瞬间就会产生”[13]42,视觉奇观之下是算法逻辑对人性幽微的洞察、生命激情的迸发、情绪欲望的释放,完美地契合了现代人的感性化生存逻辑。在此意义上,元宇宙集成的3D模型、体感互动、沉浸式媒介等技术元素看似为其用户创设了仿真的虚拟体验,实质上却在复刻现实景观的过程中巧妙地置换了真实的生活面向,“从生活的每个方面脱离出来的图像,正在融合到一个共同的进程中,而在这个进程中,这种生活的统一性不再能够得到恢复。部分地看到的现实展开在其自身的普通统一性中,成为边缘的伪世界”[14]。数据程序对现实景观的选择性复刻与想象性重构,造就了与流动性现实相背离的静止性伪镜像。因此,元宇宙创设的诸多奇妙生活场景,“不再是对现实的虚拟,而可以直接创造出相对于身体经验而言的‘新现实’”[15]。“新现实”成为元宇宙用户获取感性经验的重要来源,并具有创构受众价值世界的意识形态功能。“新现实”的创构逻辑在于迎合受众感官欲望的涌动,而在其感性化景观面貌之下隐藏的是虚无的价值内核。虚无化的价值结构给予了多元社会思潮侵入元宇宙景观构造的契机,并在侵占其价值内核的过程中将元宇宙打造为自由主义的文化秀场。在感性文化的狂欢中,元宇宙的虚假镜像派生出的伪意识成为个体精神的意识形态源泉,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映现着现实生活的主流意识形态则被扭曲异化,成为与自由主义等“伪意识”相背离的不合时宜的“虚假意识”。
元宇宙基于受众本位的景观建构,亦将导致用户理性思维图式的蜕化。学者麦克卢汉在肯定媒介具有延伸人体感官功能的同时,也表明媒介亦有“截除”人的生物官能的可能性,“任何发明或者技术都是人体的延伸或者自我截除”[13]61。媒介对人的感官能力的延伸亦会导致生物官能的衰退。例如,纸质媒介延伸了人的感官能力,却会将视觉通道从整体的感官系统中剥离,使人的思维方式受限于视觉官能的应用。“知情识趣”的元宇宙景观将受众禁锢于遮蔽着真实的“楚门的世界”中,让受众被情绪化、感性化逻辑主导在虚拟生活场景中。主导感性情绪的虚拟场景并不以理性的分析还原现实面貌,而是在取悦用户感性情绪的过程中激活虚假的情感共鸣,实现对用户关注度剥夺的最终目的。尽管诸多碎片化的虚假景观一旦拼接为整体,可能会构成毋庸置疑的谎言,但在激活受众感官本能、策动受众感官愉悦的过程中容易成为被忽略的细枝末节。感性化的元宇宙景观由此具备了对主流意识形态空间的拒止功能,即在主流价值宣传教育过程中显现出的理性化逻辑结构、连续性思维图式与共同性价值内涵,无法有效嵌入元宇宙的情绪化虚拟场景中。在系统性的场景复制与信息灌输中,元宇宙逐渐驯化了数字用户个体的精神图式,使其适应于情绪化信息的逻辑构式,思维逻辑变得片段肤浅。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漫长文明演绎历程中生发出来的各民族共同的价值追求,它蕴养于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与多样的民族生态,是经民族社会历史实践活动升华提炼形成的,具有系统的逻辑体系与深刻的理论内涵。在感性化的拟态景观中,个人话语与公共话语、感性话语与理性话语、碎片话语与系统话语之间的冲突和碰撞可能会消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价值理性,产生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浅表性建构逻辑。其后果便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科学内涵可能被感性化景观中的非理性情绪误导,产生偏颇性的表达路径,甚至有可能造成极端民族主义滋生蔓延。
(二)虚拟致瘾: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缺场性风险
齐格蒙特·鲍曼指出,“把社会成员铸造成个体,这是现代社会的特征”[16]。“个体化”重构了现代社会中个体与集体的关系,要求“个体”成为社会生活的出发点与落脚点,个体感受成为日常生活的重要价值选择。在如精密仪器般运转的原子化社会分工结构下,部分社会成员对现实生活产生了审美疲劳,在虚幻乌托邦中寻求精神的解脱,现代性孤独症候下的“自悦式”文化消费日渐流行。元宇宙的出现高度契合了悦己式文化消费趋势,其创构的个性化“子宇宙”成为现代人的精神庇护之所:元宇宙的情境输出将以往视觉情境导播裁制式的既定画面语言,转变为无编辑性的自然化、生活化视角,场景的呈现更加朴素写实且贴近日常生活,给予受众仿若置身于现实的视觉体验;元宇宙个性化的场景设计蕴含以娱乐和游戏为内核的逻辑结构,高度的可塑性赋予了其游戏传播范式更强的主观性与自由度,使媒介和信息都成为传播过程中的“玩具”,在仿真的游戏化场景中,用户可以获得超现实的虚拟刺激与满足,游戏体验逐渐成为其“彰显”生命活力与个体价值的方式[2]112。充满美妙体验的元宇宙世界,就此打开了现代人自我封闭的大门,虚拟性的数字人格逐渐代替了实体性的物理存在,虚拟性的感官满足麻痹了现实性的生活需要,“尽管沉迷于媒介中的大众有时候是清醒的,但是为了游戏的目的,大众依然情愿沉浸其中”[17]。元宇宙不单是技术性媒介,还是构成社会大众长期居于其间的“真实”生活场景。在娱乐化的场景建构中,元宇宙实质上成为类似“信息茧房”的“景观茧房”,将受众圈禁在无法跨越的意识孤岛中。在长期景观驯化之下,受众在虚拟世界中容易迷失自我,“精心设计的场景让受众迷失在有趣的机器世界,逐渐模糊了人与机器、强迫与控制、诱惑与爱好之间的界限。在人机一体的状态下,日常担忧、社交需求甚至身体意识都会消失”[18]。元宇宙用户在“有趣的机器世界”中成为孤立个体,其自我沉溺造就了狭隘的价值空间,无法与主流价值建构的总体性精神空间产生情感链接,同时,作为共同性价值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也无法渗透到元宇宙用户的个体精神世界中去。
在封闭性的空间结构中,由于虚拟机器人的存在,元宇宙用户难以觉察其身处于信息孤岛中。基于自然语言处理、深度学习、智能语音等数字技术创造的虚拟机器人,可以满足元宇宙用户几乎全部的社交需求。无论是信息的获取、情绪的纾解抑或情感的共振,均可以在用户与虚拟机器人的对话中完成。动作捕捉、神态模拟与语音合成等技术赋予了虚拟机器人以类人的外化面貌,不仅可以模仿人类的外貌行为,甚至可以部分地具备类人的情绪和思维方式。但究其本质,以个性化服务为导向的智能机器人其实是自带传播属性的新型媒介,是嵌构于场景化传播结构中的重要零件。因此,机器人与元宇宙用户的“交流沟通”,实质上是以“类人”的面貌掩盖着的信息传播实践,它既不会引领受众走出景观囚笼,亦不会使外界更丰富的多元化价值进入个体性空间。其相较于传统传播实践,智能机器人的类人化面貌可以产生超越一般性媒介的情感效应,智能化的沟通回应机制遮蔽了用户对其“非人类”身份的感知,以模糊的身份属性与人类建立起亲密的互动关系。人机之间的亲密互动关系能够大幅提升个体的生命与情感体验,更迅速有效地将个性化信息产品传导至数字用户身处的虚拟环境,激发受众的情绪共振与情感共鸣,深度操控受众的价值偏向与精神意趣。尽管深度交互性的元宇宙场景契合了受众的心理需求,但封闭式共情是基于主体自我意识的空间回荡生成的,封闭式交往只能产生无效的自我叠加或复制,因此,本质上是一种狭隘的自我主义共情。在封闭化、超现实的语境中,包括机器语言在内的任何语言都成为一种价值上的自我指涉,“在超现实的情况下,词语失去了表示意义的能力,而成为了自我指涉,即只是在较为狭窄的语境中它才是有意义的,这一语境或者是并非被所有人共享,或者是稍纵即逝的,超出了那一时刻,就没有什么可回味的”[19]。在公共性意义空间中流动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面临着元宇宙中无数个性化“子宇宙”的空间壁垒,机器语言的自我价值指涉“越来越多地将自我包裹在即时的体验中,而个人构建和重塑数字身份的工作则是通过‘搜索’‘粘贴’‘删除’和‘取消’等按键进行的”[20]。元宇宙用户在智能化机制的运转中放弃了主观选择,个体价值在自我共情中与公共性价值空间发生脱嵌,使得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面临着缺场性风险。
(三)泛中心化: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解构性风险
相较于传统的中心化传播结构,元宇宙基于区块链、NFT等数字认证机制建构了虚实链接的去中心化范式。去中心化样态下的元宇宙,在复刻物理世界的过程中,破除了现实传播中单向度的权威性秩序结构,形成了以无数个体为中心节点的赋权模式。权威性传播空间生成的“中心化”话语权力在去中心化的赋权范式中转化为“泛中心化”结构。“泛中心化”是对元宇宙用户个性话语的张扬,拓展了虚拟空间的社会实践自由度,但在高度自由自治的秩序架构下,亦会衍生出一种无序而混沌的空间状态。元宇宙潜隐的混沌性秩序缺陷,使其成为多元文化野蛮生长的天然土壤,各种光怪陆离的文化样态在元宇宙中异军突起。在马克思主义理论视域中,任何社会意识的生成均有其现实性的利益根基,在虚拟场景中发轫演化的多元社会思潮实质上是现实意识形态博弈的延伸,“每一种现实的力量,都希望在互联网上得到表征,进而征用互联网的力量以扩大自己的优势”[21]。元宇宙开辟了多通道感官交流的全新范式,实现了技术维度的“感官再造”,其文化表征亦转变了传统视觉意象的静态性、符号性与模式化的表征形式,能够“触动各种不同的人类感官经验”[22],在多感官的人机交互中深度渗透到用户的精神世界。多感官的交互模态使多元社会思潮以更不易觉察的潜隐方式展现其逻辑纹理,规避虚拟空间中的数字治理秩序,在公共权力无法有效识别的监管盲区中滋长壮大,并基于元宇宙空间的价值结构、思想秩序与话语权力的空间竞夺达成其意识形态目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公共性话语由此面临着相较于现实场域更加复杂多变的空间竞争形势:与多元社会思潮以取悦受众感性欲望为逻辑的娱乐性形态相比,具有规范性逻辑结构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难以完全依据受众偏好进行创新性调适,面临被多元社会思潮冲击的意识形态风险。
“泛中心化”不仅代表了个体性数字赋权的传播范式,其亦将深刻改变现实的人际关系结构。毋庸置疑,元宇宙技术实现了人类社会实践的虚拟性延展,为人类精神活动创造了相对自由的舒展空间,但元宇宙空间结构对时空距离的压缩,亦深刻改变了以地缘为纽带的人际关系结构。“即时性在场”的技术逻辑造成地理空间距离与社会亲密关系的普遍脱嵌,地理间距不再是衡量人与人之间社会交往关系的唯一指标。近代以来,基于中华民族生存发展的领土叙事而产生的边界意识,是激励中国各民族群众共御外侮、共谋复兴的重要精神动力,亦是中华民族共+UwaNsdyhEg/VfUQRw+Cvg==同体意识转化为自觉性意识的重要空间依托。“有边界的空间建构不仅蕴含物质力量,还拥有情感唤起的功能”[23],基于共同生活的地理疆域,各民族群众之间形成了彼此相依共存的政治共同体与情感共同体。元宇宙打造的虚拟生活社区,将传统的地域压缩成时间片段,消解了现实场域中的地缘性空间意识,建构了依托区块链、数字货币、智能合约等技术的新“身份-位置”系统。“身份-位置”系统链接着现实个体的数字化身,将嵌入元宇宙用户长期性的虚拟生存实践,一定程度上会淡化元宇宙用户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的共同体边界意识。元宇宙对现实生活的渗透度越高,其用户的空间秩序感消散得便会越快,“倘若这种脱离过程急剧且不断加深,破坏现实世界的‘限制性保护’,便会带来‘脱嵌’,引发整体性的危机”[24]。此外,个体以唯一性数字认证身份游走于虚拟空间时,基于自然语言处理、深度学习、智能语音识别等技术的机器语言会实现世界各地的无障碍沟通,个体意识空间流动中的交流桎梏与文化屏障将最大限度地消解,而机器语言与数字化身亦会抹除人际交往中不同族群身份的文化标识。元宇宙中原子化的人际关系样态与数字化身同质化的呈现形式,使数据代码成为维系人际关系的中间介质,人与人之间既有的互涉性和依存性不断被消融,共同体成员之间的地缘纽带与情感联结日渐淡化,个体与群体之间基于共同地缘的文化心理与情感链接所产生的共同体意识逐渐瓦解。人与空间关系将形成一种认识论的断裂,价值共识的整合变得愈加艰难[25]。
四、元宇宙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路径建构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 “要运用新媒体新技术使工作活起来,推动思想政治工作传统优势同信息技术高度融合,增强时代感和吸引力。”[26]元宇宙作为人类社会实践的产物,其运行过程中产生的双重意识形态效应,将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数字化转型产生深刻影响。客观审视元宇宙的意识形态属性及其衍生的数字文化效应,有的放矢地建构系统性风险防范机制,方能化被动为主动,实现元宇宙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实践效力的最大化,达成信息技术由“最大变量”向“最大增量”的功能转化。
(一)完善数字治理体系:抑制数字资本无序扩张,完善数字法规制度体系
第一,抑制数字资本的无序扩张,建立和完善相关防范体系。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深刻揭示了资本的逐利性,“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27]。资本的合理介入能够激活元宇宙的发展动能,为人的生存发展开拓全新的空间场域,但资本的无序扩张将造成技术的异化,全方位束缚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抑制资本的无序扩张,要充分利用制度的优越性驯服资本、克服其无序性而产生的消极影响,使其回归以“人”为目的、服务于人的工具性存在。在规制元宇宙资本逻辑的过程中,首先,要发挥公共管理部门的主体性作用,合理制定数字经济、数字生态、数字社会的建设性规划,引导元宇宙资本沿着数字规划的既定方向合理运行,实现元宇宙产业的健康平稳发展。一方面,要加快在元宇宙关键核心技术与重大应用场景等领域的布局,重点培育核心产业集群,以积极的政策推动数字资本在高端芯片、底层系统、应用工具等元宇宙产业基础领域的投资;另一方面,要实现资本、人才、技术与资源的空间流转,促进元宇宙领域的资源优化配置,提升元宇宙的基础设施建设水平。其次,要规范数字平台的信息生产秩序,确保平台意识形态内容输出优质化。数字平台是数字资本运作的重要场域,消费主义、享乐主义与功利主义等数字资本的天然价值禀赋,会通过平台海量的数字景观生产、游戏创构和规则设置对意识形态产生冲击。抑制数字资本的意识形态渗透,必须规范数字平台的信息生产秩序。一方面,要严格限定数字平台对用户数据的获取方式、使用权限与应用场景,规范数字平台的数字文化产品生产,转变以娱乐至上为内核的文化生产逻辑,避免元宇宙用户过度沉迷于虚拟性的感官情绪刺激与感官欲望享受,引导其合理地使用数字平台开展娱乐活动;另一方面,要建立平台内容生产的协同性算法过滤机制,即通过大型平台企业算法模型的交互式过滤网络的编织,实现对煽动性、敏感性信息的全方位拦截,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主流价值信息的可见度,提升元宇宙用户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接触意愿。最后,要在对数字资本的严格规制与数字平台的合理引导中,使元宇宙回归其工具性本质,帮助人类朝着自由全面发展的目标迈进。
第二,完善数字法规制度体系建设,维护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元宇宙空间秩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意识形态工作与法治秩序建构具有天然的双向互构逻辑:主流意识形态建设工作奠定了法治秩序的价值基石,而法治秩序的建构则是主流意识形态建设工作的制度保障。充斥着复杂数字技术架构的元宇宙,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全新空间场域,其数字法规制度体系建设面临着诸多新的问题。因此,元宇宙法规制度体系建设的核心是要坚持以问题为导向,借助数字智能技术对元宇宙信息生产、信息服务与信息管理等系列流程展开深度挖掘,查找问题源头、识别监管盲区、确定滋生土壤,有的放矢地对法规条目进行动态化调适,以适应危害性信息的形态变化与发展衍变,织牢信息监管的法治之网。在数字法规的内容建设上,要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价值内核嵌入其中,将民族平等、民族融合与民族团结的价值要求转化为具体的数字法规内容,确定元宇宙领域中各类民族性事务的相应处理办法,使虚拟空间的民族性事务治理始终有法可依,推动党的民族工作数字化转型在规范化、制度化、法治化轨道上有序开展。在数字法规的执行效能上,要建立智慧化的民族舆情法治处理平台,对元宇宙中危害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言论和行径进行数据采集与证据存档,动态分析涉及民族性危害信息的基本类型和运作流程,智能匹配相应的数字法规条款,通过区块链、智能合约与分布式存储等技术手段实现责任人的虚实身份链接,建立“快、准、稳”的法律追责链条[25],对现实责任人展开追责惩处和精准打击,为净化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数字生态提供智能化的制度保障与法治支撑。
(二)重置数字技术架构:纠偏元宇宙的运行逻辑,提升价值传播创新能力
第一,纠偏元宇宙的技术运行逻辑,充分发挥主流价值的正向引领作用。作为人类社会实践活动的产物,数字技术的创设、聚合与运行机制受特定经济条件、政治结构和文化氛围影响,内在地嵌构着一定的意识形态偏向。元宇宙是集成性的数字技术构想,其底层结构中的“每一种技术架构、每一行代码、每一个界面,都代表着选择,都意味着判断,都承载着价值”[28]。元宇宙运行逻辑的特殊之处在于,客观中性的技术化外观之下,元宇宙如同精密运转的现代化机器,将各类偏颇的意识形态合理地嵌合在其空间结构的诸多隐秘角落,潜在地实现了对人的数字化生存实践的价值渗透。社会文明的演化离不开先进技术的开拓,更离不开对基本价值的守望。纠偏元宇宙的运行机制,就是要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主流价值融入元宇宙的技术设计逻辑中,以正向价值赋能元宇宙的空间建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建构有赖于各民族群众之间的情感联结,在智能场景设备的整体空间规划中要有意识地渗入情感要素,让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赋予智能场景以情感温度,将冰冷的智能机器设备转变为兼具安全感和舒适度的温情场域;在场景元素的选择与复刻过程中,要跨越纯粹的感官欲望刺激逻辑,剔除情绪化与煽动性文化要素,塑造具有包容、和谐、互助、友爱等情感品质的创新性文化场景,让元宇宙用户在情景交融中感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价值魅力。中华民族共同体多元一体的基本构型,还要求在元宇宙技术设置中满足各民族群众不同文化生态、心理特质与情感结构的多样化、差异化需求,在嵌入各民族特色的个性化场景中具象呈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主流价值内涵,增强元宇宙用户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空间感知。
第二,充分拓展元宇宙的赋能效应,提升价值传播的创新能力。元宇宙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要植根于人们的现实生活,充分发挥元宇宙作为集成性数字技术的系统性优势,根据实践活动的情境变化拓展其创新性的应用功能。一方面,要借助大数据、智能算法等数字技术对虚拟与现实双重界域内的社会问题与民生问题进行深度追踪,对各民族群众切身利益问题进行有效回应,将各民族群众的现实诉求融入场景设置与景观创新中,使元宇宙成为真正反映人民群众心声的平台空间。另一方面,要通过语音识别、情绪捕捉、云计算等技术对数字流行元素、热门议题、时尚话语进行数据采集,将其合理融入元宇宙空间的主流意识形态生产中,创造出符合用户语境、契合时代发展、满足社会需求的主流文化产品,在贴近元宇宙用户心理期待的过程中展现主流价值的深刻内涵,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主流价值的吸引力。元宇宙赋能效应并不局限于以场景设置与景观生产为内在逻辑的意识形态内容创新,亦可以通过其基础技术架构的组合运用,助力智能化意识形态监管体系的建构。在民族性舆情的引导方面,可以借助元宇宙将用户的信息输出、意见表达进行动态化的数据采集,运用文本识别、智能计算、机器学习等数字技术对关涉民族性议题的敏感部分进行剖析、分解,引导民族性舆论的正确价值方向。在民族性舆情的管理方面,要通过动态化的舆情追踪机制深入解析各民族群众真实的想法意见,挖掘各民族群众之间客观存在的现实问题,“对不了解情况的要及时宣介,对模糊认识要及时廓清,对怨气怨言要及时化解,对错误看法要及时引导和纠正”[29],防范重大民族类舆情危机的出现。
(三)塑造虚实同构格局:构建虚实同向引领机制,重建元宇宙的价值基准
第一,构建虚实同向的价值引领机制,汇聚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多元力量。元宇宙乌托邦世界的创构逻辑,将虚拟化的生存实践真正融入当代人的生存形态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属于意识形态工作,是贯穿在虚实双重界域中的共同价值目标,同构性的目标指向要求在党的民族工作中“要坚持发展和治理相统一、网上和网下相融合,广泛汇聚向上向善力量”[30]。建立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虚实同在、价值共构的聚合性机制,关键在于实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现实性表达与数字化叙事的互嵌共融,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主流价值体系的整合性功能。因此,传统主流媒体要实现向元宇宙技术的适应性转型,建立虚实共存的主流价值传播矩阵。无论是在虚拟还是在现实界域中,主流媒体相较于去中心化的信息生产个体,都拥有着毋庸置疑的技术、资金、信息、制度等系列性传播资源优势,资源优势能够使其更迅速地建立元宇宙信息发布与集散中心,做大做强主流媒体的舆论阵地。在元宇宙“去中心-再中心”的转变过程中,主流媒体可凭借其信息发布中心与主流舆论阵地的优势重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主流意识形态的权威性空间地位,消解去中心化结构下众声喧哗带来的信息流瀑效应。在实现全域性覆盖的基础上,主流媒体应组织并充分利用好元宇宙数字资源优势,突破现实与虚拟界域的“信息势差”与“数字鸿沟”,催化技术融合质变、放大虚实一体效能,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呈现方式的虚实嵌合、跨界重构,形成“线上线下立体覆盖”与“虚拟现实融合互动”的内容共建、话语互通、意义共鸣的价值引领机制。构建虚实同向、跨界共建的价值引领机制,有利于在虚实一体化的过程中,消除元宇宙用户因跨界生存而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主流价值产生的疏离感与淡漠感,化解因虚实鸿沟、数字偏差而产生的价值失焦的风险,使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能够在现实与虚拟双重界域内成为各民族群众共同坚守的精神家园。
第二,重建元宇宙的价值基准,打造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良性元宇宙环境。价值基准是元宇宙得以健康发展的内在遵循与精神依凭。元宇宙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既要遵循“由虚促实、以虚强实”准则,创造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多元传播样态,激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价值魅力,也要避免过度追求数字赋能与转化而忽略技术性风险与价值性要求,从而造成元宇宙空间景观泥沙俱下、信息质量良莠不齐。重建元宇宙空间的价值伦理,复归元宇宙技术的人本属性,应实现人机之间的协同共进,构建风清气正的数字文化氛围。在技术发展维度,元宇宙的技术开发与创新应用是专业化和前沿化的科技工作,“如果能够超前部署、集中攻关,很有可能实现从跟跑并跑到并跑领跑的转变”[25]。组建人才队伍,攻关元宇宙领域的核心技术,确立元宇宙前沿领跑的技术优势,使中国拥有更多元宇宙空间规则制定的话语权,有效防范他国借助技术垄断而展开的意识形态渗透活动。在技术创新发展中要始终坚持“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基本原则,技术开发应有利于创造更丰富的学习和发展环境,弥补人类在某些领域的能力不足,避免元宇宙的发展滑入“人为物役”的“技术利维坦”深渊,沦为控制和束缚人的发展的监控性技术手段。在人本价值维度,无论数字技术如何发展,其“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7]525,为了人的发展创造价值的本质属性不应改变。实现元宇宙从“由实向虚”“以虚蔽实”到“由虚返实”“虚实和谐”的空间重构,应促进现实价值伦理在元宇宙空间的适应性转化,以主流意识形态作为元宇宙创新应用和虚拟社会发展的价值压舱石,立足人机协同与用户价值共创,实现元宇宙中的文化多样性发展,使其更好地服务于人类追求真理、追求正义、追求美好生活的目的,规避新型沉迷、人格解体、人文失序等技术异化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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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ce Wonders" and "Value Reshaping":
The Future Vision of Strengthening the Consciousness of the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with the Metaverse
FANG Zheng
(School of Marxism,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58,China)
Abstract: As an integrated form of digital technology development,the metaverse provides new practical momentum for strengthening the consciousness of the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The intuitive presentation of multi-ethnic cultural symbols enriches the performance image of the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The ability to link scenes across time and space awakens the collective memory of community members. The collaborative world editing authority aggregates the innovative wisdom of national education. The virtual spatial pattern of the metaverse will also trigger many potential risks. False mirrors will lead to distorted pseudo consciousness,guiding the consciousness of the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towards a biased interpretation path. Personalized spatial production obscures the true needs of the audience,leaving them detached from the public spiritual order. Pan centralization has given rise to a natural soil for the growth of diverse social ideologies,and the disintegration of geopolitical spatial imagination has weakened the emotional connections of community members. The exploration of the appropriate way of metaverse empowerment should be carried out from the dimensions of resetting the digital technology architecture,improving the digital governance system,and shaping a virtual real isomorphic pattern,making it a powerful driving force for the Party's national work.
Key words: metaverse; strengthening the consciousness of the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digital alienation;virtual-real fusion
[责任编辑:刘 凯,王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