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药神》符号多义性的呈现

2024-10-31 00:00荣俊
青年文学家 2024年29期

《我不是药神》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刻的社会意义,成为公众讨论的焦点。本文借助赵毅衡三维配置理论,分析电影《我不是药神》中符号的边界、冗余,以及多义性的生成和传递。通过这部电影,符号学的深邃理论得以转化为具有现实影响力的艺术实践,影视艺术也通过符号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激发社会变革和文化进步。

符号学由索绪尔和皮尔斯创立,主要用于研究符号及其在不同文化和社会中的表意功能,探讨符号如何构建和传递意义,以及它们在语言、艺术、媒体和其他社会活动中的作用。它经过三个发展阶段:模式奠定、结构主义与后结构主义发展,以及与其他学派融合和广泛应用。符号学不仅涵盖西方理论,也融合了包括中国哲学在内的非欧美传统。它在文化、艺术、教育等多个领域都有应用,并与社会批判、心理分析、现象学等领域相结合,形成了跨学科的研究方法。

本文主要聚焦《我不是药神》中符号的多义性呈现,探究这部电影如何巧妙地运用各种符号传递深层次的社会价值理念与文化内涵。对《我不是药神》中的符号进行精细解读,可揭示电影创作者如何通过电影文本符号构建复杂的意义结构,以及在意义建构过程中如何促进文本的多维度解读,激发观众的个性化理解与深邃思考。

一、符号边界与意义延展

中国符号学代表人物赵毅衡的三维配置理论以其独特的视角,探讨符号在电影文本中的意义生成和符码边界运作机制。三维配置理论突破了传统符号学的线性思维和二元对立模式,将符号视作在三维空间中动态交互的实体,涉及“再现体”的物质形态、“对象”的指涉内容和“解释项”的受众解读三个维度。三维配置理论的核心在于对符号的多维性和动态性的强调。符号不再是静态的能指与所指的简单对应,而是在物质、概念和解释三个层面上进行交互和重构的过程。

在《我不是药神》这部电影中,药品格列宁作为一个核心符号,它的物质形态是影片中可见的药物包装和形态,而其对象则是它所代表的疾病治愈希望和生命价值。观众的解释项则是对这个药品所引发的情感共鸣和道德评价。

影片中的符码边界在三维配置中呈现出流动性。程勇的角色从一个为自救而代购印度仿制药物的普通人,逐渐转变为代表广大病友群体的英雄符号。这一转变打破了个体与集体的传统边界,使得程勇的角色符号承载了更为复杂的社会意义和道德责任。程勇的个体行为与集体诉求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也在观众心中构建了一种新的社会认同和道德评价,影片叙事时空中的观众和荧幕前的观众都在这个过程中赋予其更多其他的意义,如有舍生取义的意义、不畏所谓医药权威的意义。

《我不是药神》中的性别符号边界同样在三维配置中得到重新定义。刘思慧这一女性角色打破了传统性别角色的刻板印象,在影片的故事线中,刘思慧的形象不再是单一的柔弱母亲,而是成了一个具有母爱力量和抗争精神的性别符号。当传统女性角色的符号边界被打破后,其自身原本携带的意义必将会有新的延展。在这部电影中,刘思慧这一角色突破了性别的传统框架,展现了女性角色的全新维度。她不再是传统叙事中依附男性、被动生存的形象,而是以一位坚强母亲的身份,展现出了非凡的韧性和智慧。在与程勇的交涉中,刘思慧的角色不仅重新定义了女性的力量和独立性,也扩展了性别符号的内涵和外延。刘思慧的角色塑造,体现了女性在现代社会中的自我觉醒和成长。她的形象传递出一种能屈能伸、勇敢坚韧的精神,这种精神是对新时代女性特质的赞颂。她的行动和选择,不再受限于性别角色的传统预期,而是以一个独立思考和行动的个体出现,这为性别符号赋予了更加丰富和多元的意义。同时,电影中对刘思慧角色的塑造,也巧妙地处理了传统与现代的张力。虽然她的形象打破了旧有的性别符码边界,但并没有完全摒弃传统意义。相反,她在坚持自我和挑战旧观念的同时,也保留了传统价值观的精髓,如对家庭的责任感和对亲情的坚守。这种对传统与现代的融合,使得刘思慧的角色更加立体和深刻,也为观众提供了对性别角色更深层次的思考。她的每一次选择和转变,都是对性别边界的一次拓展,每一次自我表达都是对传统性别符码的一次重新解读。这样的角色塑造,无疑为观众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去审视和理解女性在当代社会中的地位和角色。

拉康从哲学的角度提出:“我在不自觉的思考之处进行思考,因而在我没有意识到的地方,我亦存在。”(拉康《精神分析的四个基本概念》)这使得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变得错综复杂。在符号学中,单一的符号(能指)可以指向多个含义(所指),同样,一个含义也可以由多个符号来表达。只有当符号放置在特定的环境空间或文本语境中,其意义才具有相对稳定性。因此,在艺术符号和其对应的意义之间,并不存在精准的对应性。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具体意义界定要看符码。符码是指符号编码和解码的规则,它是社会意识形态、文化语境中的文化单位和符号意指惯例。在影视艺术中,符号的多义性指向了符码的不确定性本质。通过使用不同的符号系统,可以生成多样化的意义。

二、三维配置与意义同构

当代中国符号学理论研究领军学者赵毅衡在其学术研究中,对符号学理论进行了深入拓展,提出了三维配置理论,他将艺术作品的意义生成细化为三个关键维度:符形学、符义学和符用学。

符形学主要是研究符号的物质形态以及符号与所指对象之间的类比联系。在艺术创作中,艺术家通过色彩、线条、旋律等视觉或听觉元素,构建出创作者想表达的一种形式,这种形式会在观者心中唤起非常直观的画面想象和情感感受。在《我不是药神》中,药物本身作为一个符号,它的物理形态与疾病的治疗密切相关,这体现了符形学中的直观相似性。它一方面是治疗疾病的物质载体,另一方面也象征着生命与健康的恢复。在剧情发展初期,作为药物的符号只是一种道具符号,起着揭示或者暗示人物职业或背景的作用,但随着情节的发展,药物在其中被赋予了多重符号意义,会直接或间接唤起观众的情感共鸣或者深度思考,因为符号在后续剧情中作为连接程勇和众多白血病患者的重要纽扣,它的存在至关重要,很多情节也是借由这个药物从而得以展开,因此可以说作为核心的符号,这个药物的物理形态已经倾向于作为一种精神符号。

符义学聚焦于符号与其承载意义的关系,即符号通过一定的文化语境和社会背景,赋予其载体深层次的含义。艺术作品中的主题、思想、文化观念等,皆是在特定历史时期与文化环境下的产物,反映了创作者的情感需求及社会文化的深层结构。电影《我不是药神》中药品的价格、药物购买、使用的合法性,以及世俗间的道德争议,这些都构成了探讨社会公正、人性光辉与制度矛盾的载体。程勇从一个自私的商人转变为无私的英雄,在这个转变过程中,药物作为一种符号,内在意义从简单的经济交易升华为生命的尊严和价值。电影通过程勇的人物成长,展现了个人成长与社会责任之间的深刻联系,体现了符义学中符号形式与内在意义之间的同构关系。程勇的成长是伴随着这个药品的符号意义的变迁而变化的,药品从单纯的物理符号逐步有了更多的深层意义,他不再拘泥于自身的小私利,转而为了一个群体的正当生存权益而斗争,意义无疑得到了丰富和拓展。

符用学从符号的实践作用着手,讨论符号在具体情境中的发生机制及观者在解读过程中所发挥的能动性。艺术作品的意义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观者的个人经历、情感体验和认知体系的不同而呈现出的多元解读。在《我不是药神》中,物品符号紧密联系于中国当代社会的具体语境,包括医疗体系的不足、药品定价的不合理。药物作为符号,在情节的发展过程中逐渐从一种非法的交易商品转化为一种象征正义与反抗的符号。电影通过这一符号在不同情境下的意义呈现,探讨了法律、道德与人性之间的冲突,体现了符号功能与使用情境之间的同构性。

符号意义的同构关系在三维配置理论中体现为符号的外在形式、内在意义和使用情境三者之间的和谐一致。当这三个方面在特定的交流环境中达到平衡时,符号就能有效地传达意义,并且被接收者正确解读。这种同构性是符号沟通成功的关键,它确保了符号能够在复杂的社会文化环境中准确地承载和传递信息。电影中的每一个符号元素都在符形学、符义学和符用学三个层面之间形成了意义的同构,从而构建了一个既贴近现实生活又充满人生哲思的艺术世界,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不仅能感受到情感的共鸣,还能引发对社会问题的深刻思考。

三、文本冗余与意义建构

《我不是药神》中的药品格列宁作为一个核心符号,在影片中反复出现,构成了一种视觉上的冗余。但这种冗余并非无效的赘述,而是通过物质形态的重复,加深了观众对药品作为生命希望象征的认知。每一次药品的出现,都是对再现体的一次强化,使得药品的形象深入人心,成为观众情感共鸣的焦点。其实,药品重复出现的画面既是重复蒙太奇的手法体现,更是核心符号的再次强化和新意义的建构。不同情节中出现的药品这一符号,每次的意义都是不同的:初期的药品符号无疑只是起到一个引子的作用,交代背景信息和人物职业所用;随着程勇接触到更多的白血病患者,他们的生存处境和一些品质深深地打动了程勇,程勇的想法发生改变,他为了他们这一个群体的生存危机去抗争,无疑这个符号新的意义已经得到构建和完成了。

程勇代购药物的行为在电影中被多次呈现,每次出现都伴随着不同的情境和情感色彩。这种叙事冗余,为观众提供了丰富的解释空间。每一次的重复不仅是对行为的再次展示,更是对程勇内心世界和社会责任感的深入挖掘。这种冗余促使观众在不同的解释框架下对角色进行多维解读,从而丰富了角色的内在深度和电影的叙事层次。

意义建构是指个体如何在接收到信息后,结合自身经验、知识和情境,主动地构建对信息的理解和解释的过程。在艺术文本中,意义建构是一个动态的、交互的和主观的过程,其中观众或读者与文本之间的互动至关重要。艺术作品的意义并非由作者单方面决定,而是在观众或读者的参与下生成的。这一过程涉及对文本的解码和个人的情感反应,因此,同一艺术作品对不同的人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意义。

文本冗余与意义建构之间的关系是复杂而多维的。冗余不仅是文本的一个特征,也是意义建构过程中的一个重要工具。文本冗余并非信息传递的无效负担,而是符号系统中意义增殖的关键机制。它通过在文本中嵌入重复或补充的信息,激发了符号的多义潜能,为读者提供了多元的解读途径。冗余元素的引入,不仅丰富了文本的内在层次,也促进了意义的开放性建构,允许读者在不同的文化和语境中对同一符号进行多样化的诠释。因此,文本冗余是意义建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通过增加符号的解释维度,推动了文本意义的深化与扩展。

《我不是药神》是一部具有深刻社会意义的电影,它的艺术成就不仅体现在对社会现实问题的敏锐捕捉和表达,更在于对艺术符号多义性的呈现和社会文化意义建构的深度挖掘。在这部电影中,无论是作为物品符号的印度仿制药还是角色符号的程勇,抑或作为情节符号的购买低价印度仿制药—都超越了其表面的直接意义,成为探讨更广泛社会议题的载体。符形学、符义学和符用学三者联动的三维配置理论在《我不是药神》这部电影中构建出一个多层次、多维度的意义网络。在这个网络中,符号的物质形态、文化含义和社会功能相互交织,共同作用于观众的心灵,激发出观众对医疗公平、人性光辉与社会正义的深刻思考。影片中的文本冗余并非简单的重复,而是一种表意策略,它通过重复的主题和情节,强化了电影的核心议题,促进了意义的多样化和个人化解读。《我不是药神》的成功,在于它将艺术与现实紧密相连,通过符号的精妙运用,展现了个体与集体的抗争,反映了社会责任感和人们对医疗公平的强烈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