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老盐场

2024-10-31 00:00殷昌树
青年文学家 2024年29期

2024年是我离开响水盐场的第四十五个年头儿。多少年来,响水盐场一直令我魂牵梦萦,我想再回盐场看一看它的变化。夫人也想去海边看看大海、笆斗山及海边风光,但总因我太忙,没有成行。

1月21日上午,星期天。我带着夫人,坐着领导的轿车,向盐场出发。真不巧,那天大雾弥漫,天地一体,能见度不足50米。如今,通往盐场的省道是那么宽阔,这是从前不能比拟的,不由得把我的思绪又拉回到四十五年前……

那是1979年的冬天。县里批准各公社在海边滩涂开发建盐场,享受三年免税优惠,三年后收归县盐务局管理,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各公社立即响应,千军万马涌向盐滩。

我们黄圩公社迅速组建了盐场领导班子,配齐了厂长、副厂长,会计、保管员、炊事员、领滩手等,只缺一名供销员。新建单位,百废待兴,要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这一时期的供销员权力很大,比如职工宿舍的建设、苫滩塑料布、苫岭的芦席、职工的福利、各类生产机械和日常生活用品等,都要经过供销员之手,这是一个“肥缺”,已有人争取此职。公社党委精心挑选,由彭庭佑书记提名,全体党委委员一致通过,任命我担任黄圩盐场供销员。

从此,我带着领导的信任,日夜奔波在黄圩到盐场的路上。黄圩到盐场近100公里路,特别是陈港到滩涂那35公里,堤基窄,弯道多(基本上每个炮位就是一个弯道),十分难走。海堤的土,晴天硬得像石头,高洼不平,手扶拖拉机走在上面颠簸跳跃,颠得人肠子都疼;雨天软得像稀泥,一步一滑,无法行走。有一次,我雇佣县运输公司车队杨龙彪师傅的货车送一车芦席到盐场,上午8点出发,直到下午2点才到。随后,我们吃了点剩饭,因天气不好,怕下雨阻隔,便立即返回。谁知海边天气变幻莫测,大雨说下就下。我们冒雨上路,车轮东溜西滑,装上防滑链仍不管用。杨师傅全神贯注,提心吊胆,脚不离刹车,手不离制动,只有一车宽的堤堆,稍不留神,就会滑下几米深的盐滩,后果不堪设想。车子在路上像蜗牛一样爬行了九个小时,半夜才到陈港街,燃料也烧尽。我和杨师傅又累又饿,两人只好在车上休息了几个小时,等到天亮加上油后,才返回黄圩。

铺滩建场真的太难了。黄圩盐场靠近大海,上下极端困难;饮用淡水要到几十里外的变电所拖运,粮食、蔬菜从黄圩运送。铺滩民工住的是工棚,睡的是地铺。被子、衣服在晴天还行,到了雨天,外面大下,棚里小下;外面不下,里面也滴滴答答,条件十分艰苦。为了鼓舞士气,1980年2月中旬,彭书记带上猪肉、大米、面粉、白菜、粉条等,坐上农机站的“跃进牌”汽车向盐场出发。一路上,各公社的铺滩民工,就像淮海战役群众支前一样,有推车的,有牛车拉的,有手扶拖拉机运的……各种车上都装满柴草,柴草上还挤满了民工,本来就狭窄的石子路上更加拥挤不堪,好容易过了南河北边的“黑大挢”后,车子才快了一些。行驶到十一排河路段时,有一辆靠右行驶的手扶拖拉机,突然转向手柄失灵,冲上路心,眼看就要和汽车相撞,此时手扶拖拉机上还有十几个民工。为了群众的安全,彭书记叫驾驶员紧急避让,汽车冲下了路基,手扶拖拉机也终于刹住,十几名民工有惊无险,安然无恙。但是,彭书记被车子的惯性撞得满脸是血。在场民工合力将汽车推上公路,彭书记被送到陈港医院就诊。当我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时,医生正在给彭书记清创消毒:被撞掉几颗门齿,伤口用药棉塞住止血。医生让彭书记挂水消炎,彭书记却说没时间,叫我买了口罩给他戴上。他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但他强忍着疼痛,坚持向盐场进发。

到达盐场时,已是下午,彭书记不能喝水,不能吃饭,只干吞了几片消炎药。他立即叫有关领导召集各大队、生产队带工干部以及盐场全体同志,召开了简短的会议,鼓励和慰问了全体民工。把慰问品发放到位后,我看到彭书记的口罩上渗了许多血,我含泪告诉大家,彭书记是带着伤痛来看望大家的。全体干部和群众听了事故经过,都十分感动,表示决不辜负领导的期望,保证保质保量按时完成铺滩任务。慰问结束后,我们立即驱车把彭书记送回黄圩医院治疗。第二天,他依然坚持工作。这就是“拼命三郎”彭庭佑书记,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这件事我始终记忆犹新,终生难忘。盐场,有我们许许多多的干部和群众的心血和汗水。

今天的盐场,已不是旧模样:一池池横平竖直、排列有序的“田字格”塑料布铺成的盐池,晶莹剔透的海盐在池里如珍珠般的诱人;生产流程也更加科学,产量提高了好多倍,真的今非昔比。虽然还是从“养水滩”开始,一号、二号、三号……提卤过塘,平滩铲盐,但是盐上岭再也不用车推、人挑、肩扛了,都用上铲车、输送带等机械了,节省了大量劳动力。工人们的伙食也十分丰盛,鸡、鱼、肉、蛋,荤素搭配;住的还是防渍大瓦房。他们热情地邀请我们一同就餐,我们委婉谢绝。我最感叹的还是盐场的路:四通八达,笔直光洁。326省道,一马平川,宽敞亮丽,虽是冬天,绿化带春气盎然,已有春的气息。我给夫人在盐岭前拍照留念。

因为有雾,望不见蔚蓝浩瀚、汹涌澎湃的大海,看不见若隐若现、蓬莱仙境般的笆斗山,没有上下盘旋、成群结队的海鸟,不见水陆两栖、叫声如童的“娃娃鱼”,就连被龙王封过“一年一投胎,十年还是小乖乖”的“沙光鱼”也不见踪影了,夫人有点儿遗憾,我对她说:“等到春暖花开,气候宜人时,再陪你来海边来观光!”

这次雾天之行,就算是提前约会吧—盐场,请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