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要不你一个人去吧，我给常福打个电话，就说我忙，过不去，你全权代表了。”都到车站了，敬秋打起了退堂鼓。

妻子小月深吸一口凉气，有开骂的冲动，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忍着咽下唾沫，用眼神反问。敬秋嘟囔着：“心里忽然没底了……”小月毫不犹豫地蹦出一个字：“走！”他不敢再言，跟在小月身后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眼看儿子订婚的日子到了，礼钱还差五万元。敬秋挠着头皮直叹气，就是没行动。小月却没闲着，她把走得亲近的人一一列出来，说尽了软话，磨破了嘴皮，东拼西凑，才借到两万多元。钱真不好借，碰了钉子后两人都烦，打起了嘴仗。

本来，孩子结婚的钱早攒够了，谁知去年，双方老人大病一场，又刚买了新房，日子一下子过得紧巴了。小月首先发火，她说借钱这么大的事，老公却碍于面子，非得让她一个女人冲锋在前，别人会怎么想？

敬秋感叹自己人际圈子太小，能问的几个人都问过了。小月埋怨道：“嫌圈子小，怪谁呢？”小月话有所指。

“你是说那个张姓老板吗？一副奸商嘴脸，想让我替他女儿写论文，五千元一篇，良心何在？”

“那你的学生王建呢？人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企业家了，对你尊敬有加，拿着好烟好酒上门，还主动问你有没有困难。可你对人家不冷不热，咋想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说他上学时我对他没印象。”

“这下好了，传出去了，都说你架子大，人人对你敬而远之。”

敬秋自小木讷，不善交际，好在学业有成，大学毕业后当了名高中教师。他勤奋踏实，教学成绩突出。每天的生活，除了学校就是家，在家里或看书，或结合教学实际撰写研讨文章，平时很少跟朋友互动，渐渐成了孤家寡人。

不过，有个人却例外，发小常福。敬秋对他不是一般地好，有时间，他还会主动邀常福喝酒聊天。常福初中文化，两个学历不同的人真能成为朋友吗？连小月都怀疑。敬秋说，别看他学历低，但他好学，从不服输，你看他日子过得再难，也乐观向上。再说，他心地善良，有这样的朋友，不是很好吗？

常福生活在农村，农闲时做点小买卖人实在，也勤快，做生意却十有九亏，外号“常输”。也曾有人点拨，可常福不愿做昧良心的事。有一回他竟然被骗了，连小孩的学费都是借的。小月看在眼里，决定帮他一把，便介绍他进厂当了锅炉工，只要踏实干，待遇尚可。谁知，在一次喝酒时，敬秋对常福说，“输”不怕，只有拼了才不后悔，我了解你，坚信有一天，你会将“输”变为“福”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久，敬秋收到常福留给他的信：哥，原谅我不辞而别，我走了，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月向老家的人借钱的时候，得到一条重要信息：十多年前的穷小子常福如今发达了。具体发的什么财无人知晓，只知道如今他在海城安了家，有了自己的事业。

好不容易觅到一根救命稻草，敬秋激动得手抖。可回头想想，毕竟好久没联系了，物是人非，通过电话借钱不靠谱，便决定亲自前往。

别人提供的地址是家医院，到达海城后，夫妻俩马不停蹄，转了几趟公交才找到。在医院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小月忽然心生疑惑，决定不打电话，用笨办法找。

“请问，这里有叫常福的人吗？”

“医院这么大，他是哪个部门的？”

“大概是后勤吧。”

“对不起，查无此人，要不帮你查查医务人员？”

小月觉得好笑，但还是点了点头。

“也没有。”

难道上当了？小月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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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们医院17楼有个推拿科，属于合作的，你们可以上去问问。”

17楼看上去比医院其他楼层气派，病人不少，服务台正对面的墙上是医生简介栏。敬秋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排在第一位的那个人照片上，还能是谁啊，他再熟悉不过了，仔细看又感到陌生，曾经烧锅炉的他头发凌乱，满脸沧桑，而照片上的人大背头，红光满面，西装领带，气质十足。照片旁写着：常福，高级推拿师，著名老中医王一铭关门弟子，毕业于陈市针灸推拿学校专科班，进修于海城市康复中心理疗科，独创了三位一体疗法，擅长以手代针……

敬秋蒙了，自言自语：“骗人的吧？我可不愿和这种人交往。”

“了解了再下结论。”

这时，诊室门口传出常福熟悉的声音，他正在滔滔不绝地给病人讲着什么 ，最后，病人带着信任满意地走了。

敬秋忍不住问旁边一位候诊者：“你了解这个推拿师吗？”

“我朋友的老腰病就是他治好的。”病人自信地说。

“他病人多吗？”

“今天的号已经挂满了，你说呢？”

小月对敬秋感叹道 ：“为了生计，你这位朋友的身心一定经历了痛苦的蜕变。”

“还是以前的他吗？”敬秋萌生退意。

“真是厕所的石头又臭又硬，咱干啥来了？”

敬秋默默坐了下来。身旁是报刊架，他翻阅着报纸，一篇千字通讯——《一次大爱赢得精彩人生》吸引了他，大意是：十多年前，一位名叫常福的保安，在一次下班途中救了一个出车祸的老人，老人便是中医王一铭。后来，在老人的帮助和耐心指导下，他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职业。一年前，老人又介绍他与医院合作……记者问他，你拼搏的动力是什么？他说，在我的老家，有位叫敬秋的大哥，在我迷茫的时候，是他坚定了我的信心。我下决心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来再回家，然后找他美美地喝一场。

敬秋的双眼湿润了，他想立马过去，给兄弟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