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差二错

2024-10-29 00:00海川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24年4期

曹仁德从大门缝里看着对门万泽光悄悄带老婆孩子出了门,就忍不住偷笑。他捂着嘴,继续扒着门缝往外张望。不多会儿,见万泽光东张西望地一个人回来了。

一切都跟自己预料的一模一样。

他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屋去吃早酒。

在民国年间的这个黎明,曹仁德正在谋划一件见不得光的“大事儿”,当然这样的事他以前也没少做。

近年来,他们万家疃一带匪患猖獗,土匪绑人要赎金的事儿时有发生,已不足为奇。早一霎儿,曹仁德敲万泽光家的门,万泽光开门见是他,俩小眼眨巴了大半天。

曹仁德平时与万泽光少有来往,见他一个劲儿愣神,没有往里让的意思,就皮笑肉不笑地说:“泽光啊,眼下这么不太平,你得管束一下你们家大牛,最好不要轻易出门。”说完,他也不理会万泽光似有顿悟后的再三挽留,拄着文明棍,迈着八字步,四平八稳地穿过胡同回了家。

万泽光忙关上大门,风一样旋进屋把老婆孩子晃起来,神情严肃地说:“对门曹老大刚才来过。快快,快起来,带大牛去他姥娘家躲躲。我若不去接,你们娘俩千万别回。”

待到天黑,一人在家的万泽光赶紧把院门闩好,想想觉得还不够牢靠,又用木棍把门顶了个结结实实,这才放心大胆地回屋睡觉。刚迷糊没多久,打外面传来敲门声。他心惊肉跳地抓起一把镢头,扯着嗓子问:“谁?”等听明白是曹仁德,这才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去开了门。

曹仁德还是没进门,压低了声音,问:“大牛在家吗?”万泽光被问得一怔,说:“跟他娘走姥娘家去了。”曹仁德一听,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变了调儿,破开嗓子道:“这是咋说的,不是说不让他出门吗?你没嘱咐嘱咐你家女人?”

万泽光找到大哥万泽正,一顿哭诉。万泽正先是没吭声,后挑了挑油灯芯子,让屋里亮堂了些,才问:“曹老大没说土匪要多少赎金吗?”万泽光努力张了张嘴,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一人十个大洋,明儿个不见钱就撕票。”

屋里又没了动静。

过了好半天,万泽正才抓起炕上的长杆子烟袋说:“你连夜去大牛姥娘家走一趟吧,我去招呼咱门里的老少爷们想想辙。”

按说在万家疃万姓占多数,不算大姓的曹姓也就三五户,是少有发言权的,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存在感。但曹仁德是干什么的,大伙都心知肚明,老百姓过日子谁不图个平平安安,哪敢得罪能跟土匪说上话的主儿。

万泽光从老丈人家回村时已是下半夜,见大哥家还亮着灯,就敲门进了院。他一进院门就抱住了大哥,激动得语无伦次,说:“哥啊,祖宗保佑,他们娘俩都还在他姥娘家好好的呢。”万泽正一口烟没顺下去,被呛得“吭吭吭”咳个没完。好一会儿才停住,像是问弟弟,又像是自问:“当真?这还能绑错了不成?”

次日一早,曹仁德又敲响了万泽光家的门。万泽光开门后一把抓住曹仁德的手不撒开,哀求道:“曹大哥,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请你务必求山上的大爷们高抬贵手,把赎金降一降,要不我就只能陪着他们娘俩一块儿走这一条路了。”

曹仁德再次来敲门时,已是晚上掌灯的时候。

这次他进了屋。

当听说一共才凑了五块大洋时,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再没说一句话,一步三摇头地走了。

第三日,天刚蒙蒙亮,曹仁德家就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丧声。

门口胡同里挺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用一张破席盖着。

那是曹家女人和曹仁德的儿子小虎,还是打更的老拐头最早发现的。

一村的人把胡同堵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万泽光站在破席边正跟人低声说着什么,一抬眼瞅见了人群里的大哥,忙使劲儿挤出来,拉了他就走。

到了背人处,他才说:“我刚听老拐头说,在我送大牛和他娘走之前更早些,曹老大也才送走了他的老婆孩子,估计是绑匪弄差了时辰,来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