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那年的期许

一

16岁的乔珍没有想到，父母车祸去世后，第一个来家里接她的人是刘文星。

父母是深夜出的事，拖货的三轮车和大车撞到了一起，肇事司机赔偿了16万元。在父母的葬礼后，这笔钱全部被住在同村的叔叔拿走了，连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没给她留下。叔叔说这钱要用来赡养爷爷奶奶。乔珍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她没有反抗，因为心疼爷爷奶奶，害怕他们真的没人照顾。

高二的乔珍就这样辍学了，从学校回到家，便看到刘文星出现在她家门口：“快点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深圳打工。”

这是她青梅竹马一般的邻居哥哥。5年前，刘文星初中毕业后就去了深圳，等到来年夏天再见时，刘文星胳膊上已经左青龙右白虎，村里同龄的孩子都吓得退避三舍，没人再敢跟他搭腔。但刘文星却偷偷把乔珍拉到一旁，拿出了给她带回的礼物：一大盒德芙巧克力。那天，乔珍腼腆地收下了礼物，刘文星则悄悄告诉她：“别怕，我的文身是不想在外面被欺负！”乔珍听完后咯咯直笑。

此后，大家传闻说刘文星在外面混得好，都尊称他一声“星哥”，觉得他不好惹。

其实乔珍眼里的刘文星，不但会给她带各式各样的礼物，还总是“一本正经”过问她的学习成绩。乔珍说自己刚上高一，英语学得吃力。刘文星二话不说，送给了她一支精致的有道牌翻译笔。这是乔珍做梦都想买的学习工具，但售价800多块钱，她在家提都不敢提。乔珍不敢收如此贵重的礼物，刘文星却大手一挥，潇洒地说：“这些都只是小钱，深圳是个大城市，赚钱容易，你将来一定要考到深圳来，我罩着你。”

可如今，乔珍所有梦想都随着父母的离世破灭了。却没想到，刘文星赶了回来。刘文星解释说：“我听我妈说了你家的事。我现在就带你去深圳！”

她一路上都在问刘文星在深圳的工作，但刘文星总是支支吾吾不直接回答。

二

当乔珍满怀憧憬来到刘文星工作的地方，这里竟是一个巨大的工地。大型桩机、挖机、渣土车让整个工地尘土飞扬。原来，刘文星所谓的工作，就是在工地上轧钢筋。在工地上混了5年，他从一名小工做到了钢筋班组的组长。刘文星告诉乔珍：“你别看轧钢筋这活粗，干一天能拿三百。你跟我干半天，攒点学费，剩下半天用来复习，明年一定要去参加高考！听到了吗？”刘文星不容置疑地安排着，乔珍乖乖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乔珍一夜无眠，辗转反侧，她本以为刘文星在深圳小有成就，却没想到原来在工地上搬砖，她想起他送给她的礼物，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感动和心疼。

那天以后，乔珍就成了刘文星的工友，每天5点就被刘文星叫醒上工。在工地上，刘文星让乔珍帮他抬钢筋，然后放在机器上，将几根钢筋捆扎在一起。一根钢筋上百斤，乔珍个子不到1.6米，没一会儿就感到吃不消了。但刘文星手里的活却一刻都没停。

这样的节奏，坚持了不到两天，乔珍的皮肤就晒伤了，手掌上全是血泡。这天一早，乔珍实在干不动了，忍不住在刘文星面前哭丧着脸说想回家。刘文星一听，脸色一沉，半晌才说了一句：“不准！”

“为什么不准？我就要回去，我宁愿回去种地！”乔珍也崩溃了，哭出声来。

刘文星低吼道：“这里即便再辛苦，你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也有希望考上大学。如果你一个女孩子待在村里，没人给你撑腰，没几天就被那些游手好闲的男人惦记上了，以后能有什么好结果！”乔珍听完心里一惊，刘文星说的没错，村里多少女孩子辍学后，没多久就被家里给安排相亲，然后草草嫁人。

她似乎一瞬间明白了刘文星的全部用心。她抹掉眼泪，戴上安全帽。她不但要自食其力，还要考上大学，不辜负刘文星的期待。

三

就这样，乔珍慢慢适应了漫天尘土的工地。刘文星出于安全考虑，告诉工友乔珍是他媳妇，工友们因此对乔珍不敢半点轻佻。但实际上，刘文星虽和乔珍在一个工棚里生活，却是两个人一人睡一张床，中间挂个帘子。

正值酷暑，刘文星还用自己破旧的T恤挖了两个洞，给乔珍做了一个防晒面罩，让她白天上工也不会被晒黑。顶着这个怪异的自制头罩，乔珍忍不住哈哈大笑。

每天下午，乔珍再累都会抓紧时间复习。刘文星无数次嘱咐她，打工只是为了攒够大学的学费，她本不属于这里。

到了晚上，乔珍常常打瞌睡。刘文星一看便提溜着乔珍的马尾辫，乔珍疼得嗷嗷叫。刘文星说，这叫“头悬梁”，如果无效，就只能“锥刺股”了。乔珍又气又好笑，捧起书赶紧学了起来。

有天深夜，乔珍大脑学兴奋了，睡不着，刘文星就隔着帘子陪着乔珍畅想将来的大学生活：“现在你的日子只能算是艰难地生存，等将来你读了大学，那日子就叫生活呢！”乔珍也充满信心：“等我以后读了大学赚了大钱，我就把爷爷奶奶接到城里来，我还会每天都请你去吃麦当劳、必胜客！”刘文星傻笑说：“傻丫头，有钱人可不吃这玩意！到时候你估计就嫌我给你丢人啰。”乔珍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掀开帘子说：“不可能！你怎么不相信我！”刘文星也紧张地坐了起来，把帘子死劲拉了回去：“睡觉！别犯傻！”

其实，乔珍早就爱上了这个护他周全的星哥，她努力想靠近，但刘文星却总是默默推开她。

乔珍在这尘土飞扬的工地里度过了最艰难的一年。她不但自学了高三的全部课程，还把所有高考真题反复做了无数遍。

第二年6月，刘文星目送乔珍走进了高考考场。

最终，17岁的乔珍如愿考上了广东技术师范大学，在广州。

临开学那天，刘文星将一张银行卡塞到了乔珍手里：“穷家富路，女孩子在学校千万别为了钱犯难。”乔珍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哭着一把环住刘文星：“你跟我一起去广州好不好，去广州找工作，我不想离开你。”

刘文星扒开了乔珍：“深圳也是大城市，等你毕业，你来深圳找工作。这四年时间，我也必须混出样来，才配得上我家的大学生！”

此时，泪水模糊了彼此的双眼，但一切都不必再多言，即便谁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但两人心里都有了目标，也装着一份被一言一行具象化的情感。

编辑/李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