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离家出走

2024-10-23 00:00王平平
微型小说月报 2024年10期

十二岁那年,我的心像一只孤雁,总想着离家出走。

在家里,我是老四,橘子老五,桃子老六。但我们不是一家人,都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子。有时挨了父母的训,受了姐姐的气,憋在心里无处诉,再加上同学们常嘲笑我们,慢慢就形成了心结。

终于有一天,我按捺不住怒火,对她们说:“咱们离家出走吧!”

橘子挎着我的胳膊问:“你说咱去哪里?”

我想都没想,回答:“少林寺。”

那时李连杰主演的《少林寺》正火。

桃子抹着红肿的眼睛说:“走就走,我早受够了。”

来到柳树下,我以手代笔在地上规划着行走路线。

“这是河南,这是河北,河南河北隔着一条河。”

橘子问:“是不是村南那条河?”

桃子说:“不是,我去过,南边是一片庄稼地。”

我打断她们的话:“少林寺在河南登封,我们要走很远的路。”

“还要带钱和衣裳吧?”

我皱了下眉说:“当然,千万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行,我们谁也不告诉。”

我们开始凑钱,橘子去抬酒瓶子,桃子去捡钩针,我去卖旧书。大家凑到一起数了数,才十块钱。橘子三块,桃子两块,我最多,五块。我们不知道怎么去河南,只能从地理书上找河南的地图。

为了不让家人找到我们,我们还改了名字,我叫清萍,橘子叫清霞,桃子叫清风。我们怕忘了,把名字分别写在手腕上。

有了这个小秘密,我们比亲姐妹还亲。

橘子刚噘着嘴巴告诉我,她妈嫌她不干活,打了她一顿,说着,还露出红色的伤痕让我看。哎,还真打啊!这到底是不是亲娘呀?我对她表示深切的同情。

橘子一脸痛苦地对我们说:“我怀疑我是捡来的。”

我也突然想起,娘好像也说过,我是从粪堆上捡来的。

桃子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被露珠打湿了。一头瀑布般的秀发披散下来,粉白的瓜子脸,微微皱起眉。桃子这么漂亮,家里人却那么丑。这个发现,让我们确定无疑,她也是捡来的。

这样一想,更坚定了我们要走的信念。

我们选好日子,在村前的大槐树下碰头。

橘子穿上她姐的那件新衣裳,桃子背着鼓囊囊的布书包。我呢,怀里揣着一把刀子。我们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此时,我们很神气,像三位行走江湖的女侠。

我们沿着一条林荫大道,一路向南,高兴地唱起了歌。

才走了十几里路,后背的衣服就湿透了,我们连气也喘不上来了。

兴奋消退之后,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苹果,咱们还是坐汽车吧!”橘子的脸通红,像只火鸡。

“你忘了,我叫清萍。”我白了她一眼。

“清萍,我走不动了。”橘子赌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

桃子埋怨道:“要走的是你,不想走的也是你。不管你了,我们走。”

“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还当什么女侠?”我用激将法激了橘子一下。

橘子果然上了当,呼地站起身来,迈开大步走下去。

一辆绿色的吉普车从身边驶过,我们投去羡慕的目光。

哎,要是有辆车带我们去该多好!

中午,我们又累又饿又渴,坐在一棵树下走不动了。桃子从书包里掏出几个馒头来,我们就着一点红咸菜,吃得那个香啊!

春风把田野吹得像绿色的海浪,阳光在绿色的枝丫间洒下一片光辉。我们从没发现世界竟如此美丽。

我们一坐下去,就不想站起来了。

然而,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到达汽车站。我命令她们两个,赶紧起来继续前进。

我们再也没有刚出发时的快乐了。

“还有多远啊?”桃子擦着额头的汗水问。

“不远了,已经走一大半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桃子的脸越来越白,我真怕她倒下。

橘子趁机报上午的一箭之仇:“走不了,你就回去。没人拦你。”

我不愿让两个人斗嘴,挥手说:“‘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人家红军扛着枪过草地,那么恶劣的条件都过来了,我们这个算什么?”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到达了县城。车站空荡荡的,没有一辆车。

我们倚着墙根,像三只可怜的流浪猫。

橘黄的路灯弯着腰,像慈祥的母亲。我们仿佛闻到了饭菜的香气。我吸着鼻子问:“家里人会不会找我们?”

我这样一说,橘子差点要哭:“我想回家。”

桃子眼睛里已冒出两滴泪来:“其实,家里人对我们挺好的。”

这样一说,我们都感觉不该偷着跑出来。

绿色的吉普车,又出现在我们面前。

一个穿警服的人向我们走来。后面跟着六个人——我们的父母。

我以为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想到了父母的拳头和棍子,心里很害怕。然而,父亲并没有责怪,母亲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我在母亲的怀里大声哭泣起来。

从此,我们再也没有提过离家出走的事。

选自《天池小小说》

2024年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