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写意”与“超现实图景”的矛盾统一

2024-10-21 00:00刘代刚
名家名作 2024年26期

[摘 要] 方向山水画创作因其持续性的“外观内省”与“当代哲思”的内在逻辑,使近年来的作品又有新的变化和突破,充满中国智慧和特质的“超现实图景”式的品质,也越来越“轻松与写意”,二者共存看似矛盾,实则统一,引人深思。理清二者矛盾统一的关系和内在逻辑,有助于进一步理解方向及其山水画探索,也有助于理解它们对当下乃至将来山水画和整体美术发展的意义。

[关 键 词] 方向;轻松写意;超现实图景;矛盾统一

方向(以下简称方先生)2020年以来的山水画创作,在延续其之前成就的基础上又有新的变化和突破。已有学者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现象,并指出:这些新的变化和突破与方向真诚地观照社会现实、持续性的“外观内省”息息相关。他通过对社会生活的深层体会以及对与此相应的时代命题所涉及的文化等内在逻辑的深度把握,以创作者独有的“艺术直觉”不断地细分和重组绘画主题,最终形成独属于方向的 “(当代)山水画”;方向的“当代”,不是简单地套用某个现成的“当代”概念或时新的“当代风格”,而是以其不断进取的“外观内省”暗合“当代” 精神的反映。与之相应,在画面意象的营造和审美意境的诉求及呈现上,方向的“当代”山水画,既明显区别于“当代艺术”给大家的普遍印象,又与近现代以来从山水画传统内部进行反思的大部分探索有着明显的差别,当然与传统山水画面貌更有着深远的距离,这也是方向成为中国当代山水画坛重要代表的原因所在。

在这些讨论中,自然会涉及对方向新近作品的描述和分析,其中有两点论者虽略有提及但未予以深入讨论:一是观其近年山水画,明显多了一分难得的“轻松与写意”,而且观者对此“轻松与写意”的直观感受是伴随其作品创作时间的更新而不断加强的;二是他部分作品呈现出明显的“超现实图景”式的特征和特别(当代)的疏离、寂寥感。前者仿佛在提示着方向对山水画传统(特别是文人山水画思想)的某种回归,后者则貌似与此背离,使得二者似乎是一个悖论共存于同一个画家的作品之中。若确为悖论,我们究竟该对此作何理解?其生成、发展变化的逻辑又究竟为何?若非如此,那么是否在他的山水画创作中已经有了新的内容,其新的内容和相应的逻辑又是什么呢?以上问题的分析结果,对于当代中国山水画坛乃至整个(当代)美术的发展变化又具备怎样的意义呢?

显然,这是一个连续且较为复杂的问题集群,需要放到方向山水画的选题、叙事逻辑及其语境等因素中思考,才能真正理清它们的关系和意义。关于其选题逻辑等因素的分析,在现有研究中已相对丰富、完善,可以将其作为一个重要的参考背景或内容予以确认,并以此为据切入对方向近年作品中“轻松与写意”“超现实图景”等问题集群的补足性探讨,这将/o4plsVYdhQGgWViqLn5jIL9cMUQyCutNohtlqJlzzc=有助于对方向及其山水画创作更为细致且严谨的理解,也能更加客观地判断它们的价值和意义。

一、轻松与写意:“超现实图景”心境意象的“自然”呈现

方先生近年来的作品所体现出的“轻松与写意”,内在于他持续性的“外观内省、当代哲思”的逻辑,他作为艺术创作者将这些逻辑内化在自己的“艺术直觉”表达之中。他的这种“轻松与写意”是观者对其画面的直观感受,是艺术接受者对他近年来山水画画面“气质”直觉式的感知,因应着作为创作者的他内化(持续地外观内省和当代哲思逻辑)的“直觉表达”;这不(像很多画家那样)是刻意追求或经营的画面效果,所以观者所感知的“轻松与写意”更像是一种作者心境透过画面直达观者内心的心理反映或“映照”,呈现出“自然”的特质(或状态),一定程度上暗合着山水画(传统)所强调的“心境(自然)”的内在逻辑。

这里似乎有一个矛盾的地方:既然在一定程度上暗合着山水画传统所强调的“心境(自然)”,那么是否表明方先生有意追求传统山水画的审美意境呢?或者干脆说他有意识地回归传统?显然,答案并非如此。

无论是从画家关于自己山水画创作理念的个人陈述来看,还是对他的作品进行分析,都可以发现方先生从早年对画面构成及其审美意象的有意“经营”,到现在的随手拈来,其实逐渐形成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山水画语汇和表达体系,并积累了大量的实践经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这个体系里各个要素的把控越来越轻松、自由,并最终将它们内化为自己生命和艺术表达的本能,可以轻松地做到应画面情况而随机生发、适时调整并完善。当观者在观看其作品时,才会真正感受到这份来自其本能(直觉式)表达过程中的(一种非常)“自然”的“轻松与写意”,而且观者对此感知的方式与过程也是直觉且“自然”的,这在艺术传达和感知逻辑上是三位一体的统一,暗合着山水画“传统”思想(例如:石涛的“一画”论等)真正的精神。

此外,近年来的方先生虽然在绘画的主题探讨上更加丰富且深入,但其心境反而更加“(恬)静自然”。这种“(恬)静自然”也是暗合着中国文化及其哲学思想的内在逻辑的,它们以明显有别于 “‘批判现实主义’和‘都市水墨所追逐的现代性’”等近现代以来中国画坛被广为追逐的创作思想和探索,呈现出独属中国的气质。然而,他体现的这种中国气质,又与中国传统绘画(包括文人画)的主题构建方式、笔墨程式及其风格图式截然不同,体现出明显的现当代特质,很多作品甚至表现出一种“超现实”的意味。对此,林木先生在其《因心再造的人间山水——方向山水画印象》一文中详细地进行了分析,他梳理了方先生“人间山水”得以产生并被确立的历史渊源和逻辑,包括与“钱学森先生倡导的‘城市山水’”;“2000年第二届深圳国际水墨画双年展的‘水墨与都市’主题,而逐渐被大家所熟知的‘都市水墨’”;“‘都市水墨’之所以产生的内因——‘中国当代画坛的现代性倡导’和大行其道的(简单片面地将‘都市与水墨’的关系化约为)‘用水墨的形式描绘都市的场景(特别是现代都市建筑为主的场景)’”的联系与区别。林木先生进一步分析了方向这些“人间山水”得以建立和呈现的来龙去脉,以及其与“城市、民众生活和自然山水”的内在联系。方向以其“(艺术家的)天性”,真切地观照并表现周遭世界自己感兴趣的一切(例如:城市及其相应的人、事和物),将他(对生活和大千世界)的鲜活感悟,巨细无遗地表现在自己的画面中,并通过画面与观者共鸣,独立于(流行的)“都市水墨”之外,形成自己有关“城市”、山水的绘画思考和表现体系。林木先生比较了方向由于自身所处地域的变化而带来的对“南北方”城市的思考及其在作品表现中的不同与联系,最终确定方向“人间山水”的内涵与外延。在此基础上,他以方向绘画作品中“云”这一特定意象符号作为切入点,串联起了方向“都市山水画”整体的“超现实”特征,并归结为“一种主观想象的,理想主义的城市风光,一种‘因心再造’的中国画中意象的城市”,并认为“这种主观再造的‘意象’特征,才是中国画所以为中国画,之‘正’之‘本’”。当然,这些内容必然还会涉及方向的“用笔、用线”的笔墨技法。

在林木先生看来,方向的(城市)山水画“丰富而新颖”,是“因心再造”的充满“超现实意味”的“意象”或理想的“城市风光”。画家“因心再造”的“人间山水”,本质上就是对所处“环境(包括自然、社会、文化和心理等环境)”的“(心境)意象”,是一种主体“观照”外部环境而内显于“心”的意象,再通过具体的绘画创作及表现而呈现为特定的“意象图景”,体现出特别的超现实意味,可暂且称之为“超现实图景”。

不过,这个“超现实图景”又是有别于大家所熟知的超现实主义或绘画的。在内在逻辑上,其反而类似于中国传统绘画思想的“外观内照”,对应着画家自己所说的“外观内省”,正是他对现实生活的丰富性和新颖性的深刻体会和观照,才使得其作品丰富而新颖、细腻而耐看;而其“超现实”的意象图景,则源自作者因应其“心”所观照的“世界”,并通过绘画呈现。这也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涵盖“主题选择、内容重组、符号语言的择取及意象形态的经营和表现”等具体的艺术创作工作,它既是对各个内容要素的重新构建,也是一种心象直觉的表达过程。换句话说,整个构建过程可以分析为不同的部分,甚至能够进行逻辑性的推演,但在具体的创作工作中它们又是创作者直觉性的表达,这是一种“融会贯通”“信手拈来”的构建和表达。那些可被分析的部分,既涉及主题内容和叙事逻辑,也包含笔墨语言与表现技法,更有“心境”的自然流露,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形成独属方向的“人间山水”。或许正是这份“心境”,才能做到“融会贯通”“信手拈来”,使其作品体现出一种独特的“自然”意味,或者说这是一种独特的“(心境)意象”的自然呈现。

显然,方先生近年作品的“轻松与写意”与其“超现实图景”式的特质看似相悖,实则统一。他的“轻松与写意”,是随着其自身山水画体系的建立和完善,有了轻松驾驭自己对现实观照而构建的“超现实图景”的能力而逐渐呈现出来的,是其“超现实图景”心境意象的“自然”呈现,也正因为此,他越是新近的作品给人的这种轻松写意的感受越强烈。

二、“超现实图景”构建的逻辑补充及其意义

然而,方向“心境意象”的全貌不仅于此,在观看他近年来的作品时,还有另一种(非常类似当代艺术审美感受的)“若即若离”的疏离感(或者寂寥感)萦绕心头。但是,也不能简单地认为这是“当代艺术”的某种特质在方向绘画上的反映,因为他的“当代”并非是对某种当代概念或形式的沿用,而是内在于中国社会文化、山水画精神的“外观内省”的自然结果。

客观地说,关于方先生山水画创作逻辑的研究已经很多,这些逻辑本身是对应着其“超现实图景”的构建过程的,不必再做烦琐重复的分析,这里只需对其进行必要的补充和说明即可。

首先是其所“外观内省”的时代语境。随着近现代中国美术教育机制、创作环境的改变,生成了很多有关美术革命、突破或创新的命题,包括但不限于“中西方文明冲突,中外文化及艺术的对话、交流或互通,民族的与世界的,全球化语境下中国画的困境与突破”等。每个身处其中的人,无论所持态度为何,都需(主动或被动地)对此做出自己的回应。方先生的选择是兼容互补的,他以一种清醒的意识和敏锐的艺术直觉,通过对所处时代语境及其本质因素的判断,将相应的思考融入自己的山水画探索之中,既不限于各种观点或态度的论争之中,保持着对中国艺术优秀传统文脉和精神的坚持,又饱有对新鲜事物和艺术探索的热情。林木先生在谈及他的山水画笔墨技法时说,他有意识地将西方光影写实的表现融入自己的山水画表现之中,并因应这种表现探索了新的笔墨技法。而“光影、写实”等概念在近现代中国的引入和使用,本身即是语境的变化带来的中国美术发展变化的一个缩影,它们是内在于“中西方文明冲突,民族的与世界的,全球化语境下中国画的困境与突破”等时代命题之中的。

因此,他所构建的“超现实图景”——无论是以前被大家广为熟知的“庭院主题”或“都市山水”,还是近年来有着“更具针对性、反省精神”和“对当代社会生活及其相关文化的内在脉络,进行深层探讨和人文关怀”的山水画创作——本身也是有关近现代中国美术发展图景的一个反映,是“超越现实”的图景和充满当代哲思的“心境意象”,它们既暗合传统对自然恬静“心境”“轻松与写意”的内在要求又充满中国智慧, 观者在他所构建的这些图景中体会到的“自然、轻松写意、寂寥和梳理”等多种审美体验融为一体的感受,看似矛盾,实则统一。

其次是在具体的艺术表达上,他的绘画工作涉及很多艺术语言和技法的创新和尝试,兼具“‘实验精神’和‘对传统笔墨精神真正的坚持和现代转换精神’”。在林木先生看来,他为具体的“光影‘真实’、水波荡漾”等意象表现而创造的技法,是不同于传统笔墨表现的,但实质上又是根植于他对笔墨语言“写、画”动作、“书写性”与“品读性”等的真正理解,这是他对山水画思想“变、化”精神的具体实施。在其近几年的一些小品或实验性作品,特别是在他的点景、人物的小品中,相同的例子还有很多,他根据绘画表达的需要,对自己笔墨语言体系中的各个要素随机选择运用,甚或当下生成新笔墨关系,因而给人 “融会贯通、信手拈来”的轻松自然之感,在画面上又同时区别于传统,给人现代乃至“疏离”的超越现实的审美感受。

三、小结

2020年之后的方向及其山水画作品特有的“轻松与写意”气质,是内在于他对当下社会生活持续性的“外观内省”和充满中国气质的“不合时宜的沉思”的逻辑之中的。无论是“轻松与写意的自然心境”,还是“充满疏离意味的‘超现实图景’”,都统一于他多元而复杂的山水画实践中。他将自己关于山水画笔墨表现的“写画动作、品读性”等的思考与探索有机地融入自己的艺术生命本能,同时又以艺术实践者的直觉式表达将这些尝试融为一体,在长期持续的工作中逐渐形成自己的体系,并能充分自由地对各个因素进行驾驭,根据画面的适时情况进行调整、随机生发,因此其作品形式、内容和面貌风格很难用某一特定的概念进行概述,这恰恰也进一步表明方先生在中国山水画坛乃至整个现当代美术中的价值与意义。

参考文献:

[1]卢贞.人心清和 风洗尘埃:谈方向近期山水画创作[J].美术观察,2022(12):103-105,2.

[2]刘代刚.外观内省 当代哲思:方向山水画创作的选题及叙事逻辑[J].美术时代(中),2024(4):71-73.

[3]林木. 因心再造的人间山水:方向山水画印象[J].中国画画刊,2023(3):77-87.

作者单位:成都锦城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