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静坐。窗户开着,噪声很大,楼下的车辆唰唰开过去,留下一阵阵轰轰余音,但心是静的。
朱光潜给青年人信中说过要闹中取静,大意是现代生活忙碌,而又多浮躁,站在潮流里,自然也难免跟着旁人乱嚷,不过忙里偶然偷闲,闹中偶然觅静,于身于心,都有极大裨益。
早上的风清凉,带着露珠草叶的清新。风吹细细香,雨洗娟娟静。目之所及,没有竹子,附近也没有竹林,但闻得见竹子的清气。有些景致无须观看,无须亲临,已是长在心中那一片阔大的桃花源里了。
你静坐时,比追逐时看见更多。记不起谁说的,但很多道理都有冥冥中的相似处。万物静观皆自得,亦有同工之妙。
记得有一副对联这样写道:“是命也是运也,缓缓而行;为名乎为利乎,坐坐再去。”正是无事此静坐,令人平矜释躁。周作人说:“生活之艺术,其方法只在于微妙地混合取与舍二者而已。”当一个人坐下来,倾听自己的内心,倾听自然的时候,会让你的眼睛明亮,能看清自己的追求是对是错,能明晓人生的取与舍,看淡人生的得与失。
喧嚷噪声里,南窗那边的鸟鸣婉转是汩汩清流,北窗这边的执着蝉鸣高亢苍劲。让人想到“蝉鸣夏日长,韶华正美好”这样的句子。尤其北窗蝉鸣,此起彼伏,搭配相得益彰,宛若一场隆重庄严的音乐会。举目望去,北窗外,一片浓浓淡淡的青绿,是最华贵清新的音乐场呢。那是一片林子。
昨晚电闪雷鸣,风狂雨急,而今是一派青翠寂静,经雨洗过的树林闪着盈盈的动人光泽。林子中心有一个圆形的水泥地,是一个小巧简洁清寂的广场,只设置着一个棕木色的长椅。这里一向是寂寞的,少有人来。但此时看到一个白衣老者,轻拢慢捻地打太极,绿色的世界里,白衣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竟联想起《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须发都花白、高而瘦的老先生,学生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坐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读到这里,老先生微笑起来,将头仰起,又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诗序》中言:“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极方正、质朴、博学的老先生有他的孤独寂寥处,亦有他的可爱和辽阔处。
清风徐来,白云游弋,露珠晶莹,当适合展开一卷宋词,像须发花白的老先生一样朗读周邦彦的《鹤冲天》:“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这首词是周邦彦出任溧水县令期间,此时他生活安稳,心情适意,于一个悠闲的夏日写下的。读此词,必然想到李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也会想到陶渊明,“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黑塞说:“幸福不是一种方法,不是一样东西。是一种才能,不是一个目标。”人人都祈求快乐幸福,快乐幸福不应该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应该让它们像蓬茂的大树一样成为自己卓然于世的才能。
古语云:“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纵使人生明媚凄凉参半,欢喜忧愁参半,纵使人生哪能多如意,纵使人生悲欣交集,也要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在不完美的现实享乐一点美与和谐,在刹那间体会永久。
(编辑 兔咪/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