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汉语拼音之父”的语言学家周有光,活了112岁。经历了晚清、民国、新中国的他,于85岁离开办公室,在北京二环里斗室般的书房里,安度晚年。他仍然像小学生一样,每天读书、思考、写文章,丝毫不亚于盛年时候。
周有光的书房有九平方米大小。三个书架,一张黄漆斑驳的小书桌。书桌桌面已经有点朽了,用透明胶贴补,显得很光滑。老人戏称那是“顽石补天的现代翻版。”书桌的左边是书稿,右边是电子打字机,搬开打字机便能挪出一片写字的位置。
居室狭仄、局促,但心宽室自大。周有光曾写过一篇《新陋室铭》:“书桌不平,怪我伏案太勤。门槛破烂,偏多不速之客。地板跳舞,欢迎老友来临。卧室就是厨房,饮食方便。书橱兼作菜橱,菜有书香。”平淡之间,有着孩童的顽皮。
有首古诗曰:溪头流水泛胡麻,曾折琼林第一华。欲识道人藏密处,一壶天地小于瓜8j2c2C0ecmC0opEh2BZ/YA==。达观的人,可以将自己安置于“一壶”之间,静观四季风云,世间大千。周先生何尝不是如此,他那瓜一般大的斗室,只有一扇一米见方的小窗。这小窗,同周先生内心畅豁的窗子,相映成趣。
透过这扇窗,周有光时常注目窗外的梧桐树。树像一处平广的林木村落,落叶发芽,春华秋实,摇头晃脑,报告阴晴风信;各种鸟儿,在树叶间飞与往还。梧桐树的远处,阔大纷繁的世界风云,则徐徐涌进他内心那扇窗。
周有光在这间斗室里,出版了几十部著作,还有七八本书是写在百岁以后的。这些书,有的是他对文化学、人类发展史以及21世纪发展前景等宏大问题的思考和研究;有的是百岁忆往的散文、杂文;也有一些有趣的短文,譬如《学写八股文》《有书无斋记》《女士不宜称先生》等,读来好玩又深沉,年老心不老的老顽童形象跃然纸上。
110岁时,老先生仍然每天一篇稿子,思考国际问题。他的眼镜上有个放大镜,他看大字版《参考消息》,而后形成自己的思考。
这世上,百岁老人不少,但百岁之后,还能继续思考,持续成长,发出璀璨的智慧之光照亮别人者,并不多。
“瓜”一般的环境里,老先生还琢磨了一套自己的健身方式,“象鼻子运动”:扶着桌角晃晃头、耸耸肩、扭扭腰、伸伸腿,无须器械、费用和场地,也无须整块时间,只要想练随时能练,一天可以做无数次,少则三两分钟,多则五六分钟。
他还有一项乐此不疲的活动:搬书运动。他的四间小屋子里都放满了书,查资料时,常在四个屋子间走来走去。他说:“古代有‘陶侃运砖’(晋代名将陶侃曾找来多块沉重的大砖,每天清晨搬出室外,傍晚搬回室内),我是‘周有光运书’。要自己找愉快,把没有地方放书的不利条件转化成搬书锻炼身体的有利条件,这样就愉快多了。”
周有光给人家讲自己的笑话,讲着讲着,就会像孩童一样笑出声来,一只手还会不由自主地挡在嘴前,好像很不好意思笑成这样。
世界堪比瓜小,在“瓜”中静守自我、放眼世界,是一个人的修为和智慧。我们大多数人,都向往外部世界的绚烂和刺激,却不会在心里安一扇窗,静观自得。
殊不知,这世界喧闹之下隐藏着丰厚的宝藏。当一个人不断地向内求索,探幽寻微,一生专注时,他其实已经获得了命运的垂青。
(编辑 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