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书（组诗）

在莫河驼场：东山坡上

月光慷慨

西风浩荡

野草瘦弱

胸怀苍凉

和几个朋友

在暮色垂落的山坡，举目四望

围拢而至的夜色

又轻又薄，像远行的驼工

返身回来的身影

众山如碑

镌刻下星光的墓志铭

我们一群人陷入失语，久久无言

夜色在无声中又逼近了一些

东山坡：散佚的历史隆起黑色脊背

它背负着死亡与荣光

正无声奔涌

可可西里

天空蓝透

雪山点灯

多么干净：

高地安宁，河源无声

金色的阳光下，草色细弱

风越走越慢……

哦，旷野阔大

孤独寂静

没有什么匆匆赶来

也没有什么急着离开

无法再干净了，河流与风

都已放下怀抱着的泥沙

此刻，在这青藏的大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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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原谅，我眼角的泪水

如此浑浊

秋风的钟摆

隔着一条柏油公路

左边甘肃，右边四川

那迎面吹来的秋风

来自阿坝，还是甘南？

青稞黄了，在八月的天空舞蹈

这慷慨的黄金言辞

被秋风从若尔盖

一直读到了迭部

这个下午，那条静谧的柏油路

一直领着我们前行

路左甘肃，路右四川

越境者如此坦然：

此时的秋风

是一枚天空安放的钟摆

风刮了一夜

谁用沙尘把天空

擦成一块混沌的毛玻璃

谁在一个薄梦的边缘

滚动着粗糙的石头

雪山蹲踞

她怀抱的灯盏

被吹得飘摇不定

星子收起暗蓝的火焰

雪豹俯首

按下狂乱的心跳

风刮了一夜

唯一被擦亮的

只有辽阔的苍茫

渔水河早春

阳光踩碎薄冰

岸边的野芦苇

正把陈旧的背影

一点点摇碎

银色的鱼群明亮

它们间或的快速游动

让渔水河怀揣了

这个早春的一道道

细小的闪电

暮 色

暮色西垂

野薄荷张开辛凉的羽翅

天空布满微微的渴意

风，走走停停

不致让高原陷于巨大的虚空

大野寂寂，摊开疲惫的苍茫

从斯蒂文斯的罐子里流溢出的

暮色的桑烟

是这人间

最后的布道者！

秋天的葵盘

不是严霜

更非深秋之利刃闪过的寒光

让苍茫的田野里

那么多的葵盘

低下头来

那群沉默的头颅

执拗，不为秋风所动

坚定得让人动容

它们齐刷刷地

引颈

向刀

高原日落

如一场隐秘的仪轨

一切，都有其命定的归途

天空的祭坛，那些白色的云朵

是平静的殉道者

星辰如同渐渐清晰的悼词，万物

垂首于，命运的

深渊

沱沱河：汲水的少女

春风里，最先融化的

是她闪动的眼波和歌声

之后，才是沱沱河

松开的腰身

一只鹰

用翅膀

一遍又一遍

擦拭着天空

水波晃动

汲水少女的陶罐里

瞧！春天正摇摇晃晃地

踮起纤细的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