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风景

许多时候，老街是静默的，小河、大树，偶尔流动的几个人，就是固定的画面。因为有点偏，老街很少有外人涉足。一年中，只有到了夏季，老街才稍微丰富起来。老人们在大树下纳凉，手里慢悠悠地摇着老蒲扇，身旁搁着收音机，里面放着苏州评弹，声音悠扬，久久回荡在小河两岸。每次路过，我都会忍不住止步，偷偷地听上一段，再环视四周，老街的风景尽收眼底。

祖母就住在这条老街上，她是这条街上最年长的人，可以说见证了这条街的兴衰。老街最热闹的时候是在三十年前，那时候这里的交通以水路为主，乡下的农民来镇上办事都摇着小船，这河里一天到晚都有船儿经过。有的农民干脆就停靠在河边过夜，祖母好客，因住得近，常给那些农民们送水送饭，得了许多人的称赞。现在还有几个当初来往的乡下老人，偶尔来串门，一口一声阿姐，好似很近的亲戚。

祖母回忆起这些的时候眼睛是发亮的。那时候，街上还住着许多孩子，有孩子的地方自然热闹，往往东边的孩子刚闹腾完，西边的孩子就接着哭上了，孩子的笑声、哭声让老街显得生机勃勃。如今，儿孙们都搬出了老街，留下这帮老人守着这条老街，仿佛是一群勇敢的士兵，坚守着他们的阵地。养大的小鸟终究要飞出老巢的，祖母这么说的时候，有点感叹。

其实，那时候的老街我是有点记忆的，虽然不清晰，但经祖母这么一说，一下子便在眼前活了起来。老街开始安静下来，是路的不断增多，特别是公路逐渐取代了水路。如今，这小河里除了那条捡垃圾的保洁船每天风雨无阻地来回行驶几次外，其他的便是观光船了，载着游客，船娘唱着民歌，轻轻地，好似在画里飘过似的。

老街就这么沉默着，春来冬去，冬去春来。有天，突然有许多人来到这条老街上，路的两头被封住了，稀少的几个行人只能绕道而行。祖母搞了半天才明白，那帮人是来拍电影的。祖母知趣，就躲在屋里不出去添乱了，任外面乱哄哄的一片。

然，人终究有一颗好奇的心，老人们听着外面这么热闹，在屋里闷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往屋外走。剧组的工作人员一看到，马上来做工作：帮帮忙，请配合一下，进屋去吧！大部分老人还是很配合的，除了郝老爹。因为他是做木匠活的，只要有活儿，他就在屋外的小河边敲敲打打。工作人员好说歹说他都不肯进屋，说屋里地方小干不了活。工作人员说，那你明天再做吧。郝老爹一瞪眼，客户不要了怎么办？你养我呀。如此反复，最后还是工作人员补偿了一点钱，郝老爷才算作罢。

于是乎，这补偿费的事一下子在老街上传开了。有一回，祖母在屋外捡毛豆，剧组人员也给了祖母十块钱让她进屋去捡。当祖母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我这件事时，我哈哈大笑起来，说，您老也是图那点补偿费吧。祖母急了，说，哪里呀，我是真捡豆呢。尽管如此，这群可爱的老人们只要有剧组来，他们齐着心在外面瞎忙碌却是不争的事实。我常想，那点补偿费能有多少呢，是老街太寂寞了，老人们更贪图那点热闹呢。不过，也有尴尬的时候。据说有一次，愣是没有工作人员劝他们进屋，他们纳闷了好久，后来才知道，那集电视剧就是要拍这么一个忙碌的情景。

当祖母咧着没有几颗牙的嘴告诉我时，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说，老人们都说冤呐，白白当了一回群众演员。我也大笑，眼前出现了老人们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觉得，正是这些可爱的表情为老街增添了别样的风情呢。

张雪芳：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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