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人问我行期几何,青青山水一色便哽在喉际。他日泛舟碧溪上,只怕这一抹青色,更将历历入我梦。
自我记事起,老师在课堂上第一次提及江南到现在,已是整整第十个年头了。我是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若要道江南,那便请君随我入梦,随我一起重逢烟雨青色。
坐一小小竹排,泛舟碧溪上,任凭那一泓江水吻过指尖,留下一个古老的春天。两岸青烟袅袅升起,氤氲了这水乡所有的情绪,唯有这愁思在这烟雨行舟里愈发蓬勃。
“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油纸伞能躲得过一阵雨潇潇,却躲不过整个雨季。听那愁霖打在油纸伞上,雨声里都是佳人抚琴悠悠、才子吟咏声声。
而烟雨中徐徐而行的高启,在几百年前就挥笔写下“客路江南烟雨里,绿芜芳草恨迢迢”。原来这愁是生在雨里、长在雨里的,难怪春光好景几千载,也没能洗走江南一身愁。怕是星霜荏苒,雨季阵阵,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滋润了这江南万古愁。
淡烟疏雨绕指,道一道旧时好时光,踱步高台低瓦下,来时一身轻松、逍遥自在,去时寸寸柔肠、盈盈粉泪。如回首,无奈笑,原来是“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而茫茫时间如海,谁又能不忆江南愁?
有人望江南叹离别泪,我十年望江南盼的是重逢。每有人问起行期几何,烟青山水便涌上心头,哽在喉际。载客步入薄雾中,便也步入了烟雨青色。朦胧中,重逢自己,重逢故人,重逢梓里,也重逢江南。
杨柳树下诗意的自己在江南彻底释放,管它斗转星移,物是人非。青石板路长得没有尽头,点点苔藓缀上,与穿巷灵籁执手而行。
一步,两步,转个弯,然后愣住。曾道:“青衫烟雨客,似是故人来。”没想到在这满目青色中还能有幸轻叹——“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火”。
从茶楼小窗望去,墨色江南就定格在方寸间。用一盏茶慢慢品晴天雨天,让醇香的岁月都欢聚在杯盏里。随悠悠茶香小憩入梦,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又开始反复回放。
“咦,可是柳氏小儿?”点头应下。
“久盼君归,久盼君归。”那人挥一挥袖,拱手作揖。
不会有人知晓那是何人。毕竟梦里幻化的梓里也是薄烟一缕,怎么也握不到手心。转醒,再阖一阖眼,这时眼角的微微湿润才被察觉,提袖轻轻擦去的不是泪,是思。这大抵是旧梦不再,故里难回。
再推窗眺望出去,江南的姿色是一点儿也藏不住了。
杨柳青,玄流碧,江阔云低。尽收眼底的那些,是要与人撞个满怀的。再调皮地转个弯,春光钻进袖口,便不肯再探出头。
那些愁也好,苦也罢,暂且放下,望一望江南,也望一望重逢。且在这醉人的江南举杯,让云华邀明月,饮个痛快。最后,将这一切都还给奔驹,两袖清风地奔向介丘岱渊。
只是啊,古往今来的行客都太过小看了江南,也不曾知晓江南的妖娆身段是会入梦的。未曾去过,也便只有执念。那些因执念去过江南的少年人还多了怀念,那可是入梦的好引子。坠兔收光,流绪微梦忆江南。
果真,有些东西,只在一枕清风梦中重逢。而从此,夜晚也多了几分趣味。江南历历入梦来,我们却始终难以走出江南梦。只得携中书君和松烟墨,借云蓝之身,叹一叹半溪明月,咏一咏一枕清风,命定江南。
岁聿云暮,又是一年望江南,又是一年盼重逢。又是一年好光景,又是一年江南思。
邀君到江南,共赏一初弦。幽幽不夜侯,春花笑弄溪。行期几何?
到江南去吧,管它愁苦情深,就荡起一叶扁舟,悠然游于碧波上,酣然入睡,让江南历历入梦来,让重逢有归期。十年望江南,十年叹离别,十年盼重逢。
(责编/李希萌 责校/袁园)
投稿邮箱:253102821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