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罗《瓦尔登湖》的生态观探讨

2024-10-10 00:00赵晓菲
新阅读 2024年8期

摘要:亨利·梭罗在《瓦尔登湖》中,通过记录他隐居湖畔的生活,展现了独特的生态观,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和简朴生活的价值。本文从梭罗的生态思想及其形成来源出发,探讨了清教主义、浪漫主义和超验主义对其生态意识的影响,并分析了这一思想对西方环保实践和生态伦理发展的深远影响。通过《瓦尔登湖》,梭罗不仅表达了对自然独立价值的赞颂,还为现代生态学和环境运动奠定了思想基础。

关键词:《瓦尔登湖》 生态主义 生态观 超验主义 梭罗

生活在19世纪美国的亨利·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是著名的生态主义和超验主义作家。他离开家乡康科德后隐居于瓦尔登湖畔,在这片自然丛林里劳作、思考、观察并写作,其于1854年完成的《瓦尔登湖》就是对这段生活的思想与记录。《瓦尔登湖》是梭罗对大自然经历的诗性呈现,蕴含着丰富的哲学、宗教以及自然观念。特别是当20世纪的环境运动兴起之后,《瓦尔登湖》成为生态主义的经典读本。生态意识是理解这部作品的关键切口。在《瓦尔登湖》中梭罗强调自给自足的隐居式的简朴生活对于回归自然以及净化灵魂的重要意义,体现了他对欲望膨胀的现代化生活与物欲横流的现代文明的批判[1]。

《瓦尔登湖》中的自然与个人

《瓦尔登湖》所描述的自然与人的关系包括两方面:一方面,自然的独立性及对人的精神作用;另一方面,人在面对自然时应该采取的态度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生活方式。

自然的独立与超验的精神力量。《瓦尔登湖》宛如全景记录自然的大百科,记录着自然的结构、颜色、光照与地形地貌等外在特征。在瓦尔登湖生活的两年多时间里,梭罗尽情释放自己对于自然万物的热爱: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苍山茂林,澄湖绿草,飞禽走兽,花鸟鱼虫。自然的灵性就体现在自然的每一个组成成员之上。在第十七章“春”中,他耐心静待并观察着春的到来:“我小心静候着春天的第一个信号,那也许是一些鸟雀偶然的乐音,或许是带着条纹的松鼠的啁啾,它用来过冬的储藏大约也告罄了吧,我还想看一看土拨鼠是如何从它们冬眠的巢穴里钻出来的。”[2]他听到湖面冰裂开的声音,“吼声就像一声炮响,似乎是将那冰的锁链全部扯断了一样”,在观察解冻后的泥沙“流下铁路线的深沟陡坡时的形态”后,他也十分喜悦。沙子也是颜色各异,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棕色,灰色,黄色和红色”,层次多变的自然之美令梭罗陶醉其中。

《瓦尔登湖》也反映了超验主义下作为精神象征物的自然。首先,自然的精神力量象征性地体现为湖水净化能力。湖水清澈到二三十英尺以下水底的东西都历历在目,“连鲈鱼的横行的花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你会觉得这种鱼是逃离尘世到这清净世界定居的”[2]。湖中的水草也像湖水一样清澈,饮用过湖水的部落都赞叹湖水的清澈与深邃,野鸭与天鹅在湖面尽情遨游,它们也沉浸于“湖水的纯净”。梭罗毫无保留地赞美瓦尔登湖的纯洁,他感慨“这湖是一个大勇者的作品”,没有一丝虚伪,勇者用手撑起这片湖水,“在他的思想中纯化,进入清澈透明的境界”[2]。吟咏自然的过程也是梭罗自我净化的过程,梭罗通过将自然置于平等的位置,描绘出精神纯粹的自我。其次,自然的精神力量也体现为对人的引导能力。梭罗在瓦尔登湖畔寻找真理的过程中,通过将自我置于自然的实践活动感受自然的神性。

敬畏自然与甘于简朴。梭罗所处的时代正是现代工业文明急速发展的时期,物质财富的积累使当时的美国人丧失了对自然环境的敬畏。在这种情况下,梭罗选择远离城市,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

平等对待自然的另一层含义便是敬畏自然。敬畏不是恐惧与退缩,而是理解与包容。在第七章“种豆”中,虫鼠以及杂草本是豆子生长的敌人,但他却说:“土拨鼠更是啃光了我土地的四分之一。但是我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去除掉狗尾草之类的植物,破坏它们自古以来的百草园呢?”[2]在梭罗看bbeaad23948ad38849052036d1a620f7来,自然就是创造万物的上帝的另一个称呼,因此自然有了精神上的神性。梭罗认为想要真正达到与自然的平等,则需要一种人格化的关系。因此,梭罗将卢梭人人平等的概念用于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之中。

工业革命时代,科学技术和工业文明的不断发展令投资者加大了对于自然的攫取程度,资本主义的发展与社会分化使金钱异化为衡量成功的绝对标准,整个西方社会气氛浮躁、急功近利。面对这样的社会现实,归隐湖畔是梭罗的反抗方式。在第四章“声”中,梭罗表现了对自然之声的喜爱,“在这孤寂与沉静之中,鸟雀在我的周围歌唱”,他也不会因为“滴滴答答”的钟声而感到不安。[2]同时,他厌恶象征现代工业文明的火车声音:“我仿佛听到金戈铁马吼声如雷,山谷都响着回声。火车的脚步让大地都震动了,它鼻孔里喷着火和黑烟,好像地球上终于有了一个配得上这辽阔大地的强大新种族。”[2]火车是现代文明的象征,它的发明打破了自然的宁静并威胁着生态的健康。自然环境的污染是人精神世界浑浊的外化,对于人类无节制的开发,梭罗感到担忧,并提倡简约的生活方式与甘愿贫困的精神苦修。通过在瓦尔登湖的躬身实践,他将生命必需品分为四类:食物、住所、衣物和燃料,并认为即使物质财富匮乏,人也可通过简朴的生活获得幸福,且只有自甘贫困,才能发现生活与生命的本质。

梭罗生态意识的来源

清教思想的影响。清教始于16世纪的英国。清教徒主张清除英国国教会中所保留的繁复的天主教仪式和制度,提倡简朴的生活方式。当他们在英国遭到迫害后,大部分都逃到了北美大陆,因此北美也被清教徒认为是上帝所留下的最后一块福地。清教徒认为自己是上帝所选定的移民者,因此对于印第安人的驱赶与杀戮也是遵守上帝意愿的体现,同时忍受灵和肉的残酷考验也是清教徒得到救赎的必经之路。梭罗在瓦尔登湖生活的两年零两个月就是他清教徒思想的外化体现,他通过减少物质需求以达到精神上的满足。

简朴勤俭的生活方式是清教思想对于梭罗的生态实践产生的主要影响。梭罗认为金钱会使人扭曲,物质欲望越多,精神也就越容易被牵累。他认为大多数的奢侈品是没有必要的,而且“对于人类的发展是一种阻碍”[2]。同时他欣赏原始人的生活方式,他们“赤身裸体”的生活方式,使他们只是“大自然的一个过客”。[2]人们一旦继承了农场或者住宅,那么自身反而成为财产的奴隶、工具的工具。为此,他通过在湖畔搭建小屋,实践自己的生态主张。

梭罗所提倡的节俭生活并不是孤立地回到蛮荒原始的生活状态,而是同中国、印度、波斯和希腊的古代哲学家一样,主张一种从物质追求的枷锁中解放出来的精神富足的生活方式,将时间和精力用于完善人格修养。

浪漫主义的影响。在卢梭的时代,浪漫主义运动就成为针对狭义科学主义与过度工业化的反抗力量,经过美国的惠曼特和库伯等人发展,后被艾默生和梭罗所吸收继承[3]。

浪漫主义是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对抗工业化的思想产物,而浪漫主义的继承者便是生态主义,将两者串联在一起的是自然。英国的浪漫主义诗人威廉·华兹华斯对遭受工业文明侵袭的自然充满了尊重与怜悯,他认为政治革命或者工业革命都无法真正实现人类社会的进步,唯有重新构建人的审美价值才能达到人与自然统一的终极价值[4]。浪漫主义强调自然的整体性以及人的直觉对自然的可靠性。自然作为整体,其中的个体都无法独立存在,自然是由无数个体组成部分的集合。人作为一个小型的宇宙,是宇宙的缩影,而人的灵魂就与自然中造物主的精神是一致的。梭罗也继承了浪漫主义从整体上把握的自然观,将自然之美与工业之恶进行对照,崇尚回归自然的纯朴生活,反对过度消耗的商业气息。

梭罗被称为“田野里的浪漫主义学者”。他在瓦尔登湖畔的生活中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并发现被上帝操纵着的内在神性。这种神性可以让人们发自内心地崇拜石头和树桩,这也就象征着人类的新生。他的实践并非逃避现实的消极厌世,而是身体力行的田野实践。梭罗的思想反映了深层的生态意识,并鼓舞了19世纪初约翰·缪尔的环境保护运动。

超验主义的影响。康德是超验主义的命名人,主张超验的形式。艾默生认为超验主义实际就是1842年诞生的唯心主义。唯物主义将经验作为认识的基础,主张依据感官进行思考;而唯心主义则更加看重意识,认为感官仅仅提供了事物的再现形式,并无法说明事物本身[5]。超验主义者相信灵感和精神的法则,而拒绝非精神性因素的参与,就连唯物主义理论家狄亚克也承认,人类所理解的永远只能是自己的思想。艾默生强调内心的体验,并提出了“相信你自己”的名言,对整个超验主义流派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梭罗受到康德和艾默生的超验主义影响,提倡从物质中脱离以解放心灵。

针对个人与社会的关系定位,超验主义认为人应该在两方面自由且独立:个体独立与心灵独立。艾默生认为佛教徒不会感谢任何人甚至是恩主,因为善行终得善报的思想不需要他蒙骗施主。《瓦尔登湖》最后两章体现了梭罗的超验主义个人观。他认为社会中的个人无需划分阶级,个体拥有对集体抱怨及抗议的权利,只有如此,在个体的感知力施展之下,个人才能从旧的社会习俗和制度中获得自由[6]。梭罗在吸收了超验主义后,其自然观有了哲学的高度。同时,梭罗强调个人直觉与心灵的超验主义思想,为个人达到不同的真理提供了理论支持。

梭罗继承了艾默生与自然融合的生态观,他们都强调自然对于人内心的净化作用,但是二者也有差别。首先,二者对于自然感知不同。艾默生赋予自然更多的精神意味,甚至将之视为上帝。而梭罗对于自然的感知并不局限在抽象的精神层面,他强调实践和参与自然的重要性。其次,二者对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关系认知不同。艾默生肯定自然的价值,认为自然被人类开发利用有其合理性。而梭罗则认为人需要融入自然以达到和谐统一的境界,人与自然不过都是宇宙中的一部分。

梭罗生态观的影响

西方伦理学强调人所拥有的独立地位,人与自然、科学还有价值之间有着不可弥补的分裂状态。与之相反,东方的传统思想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融合,因此西方生态主义理论家将目光投向了东方传统哲学。只有东方的主客交融的、有机的思维方式才是理解并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最优解。从这个层面来说,梭罗的生态观是一种融合东西方哲思后的平等的生态思想。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梭罗的生态伦理观影响了西方人的环保实践。为3OKSCk/+Gb5KG+rz5vm/sBpTP/E1JDUQa95lTxutsoQ=了保护森林被过度开发,也为了应对日益严重的温室效应,许多西方人自觉地选择吃素或牧草汁。发展自人道主义的仁慈主义观念认为动物也会感受到痛苦,人们有保护其不受虐待的义务,人所造成的令动物痛苦的行为是违背道德的蛮横侵犯。1867年缪尔在其日记中就主张拒绝学校成见中将动物看作没有灵魂的、被宰割的对象[7]。动物解放论的创始者彼得·辛格明确反对物种歧视论,他认为动物有欲求也有感觉,因此具有道德地位。同时他从解剖学上论证了动物感受能力的客观性与复杂性,因此动物有不遭受痛苦的权利[8]。梭罗的生态思想不仅影响了现代环境运动,他还通过深入自然,揭示了自然各部分之间的和谐统一,因而被誉为“生态学创立之前的生态学家”。他主张将自然的独立价值从人的附属利益中剥离出来,并强调自然的审美意义。这些观点得到了生态文学批评的回应,他的“公民不服从”理论也在绿色和平运动中付诸实践。梭罗思想的真正价值在于提醒人们,人的发展不仅依赖于物质的丰富,更在于精神的提升与人格的完善。

作者单位:郑州师范学院

参考文献

[1]华先发,杨元刚.翻译与文化研究·第8辑[M].武汉大学出版社,2015:205.

[2][美]亨利·戴维·梭罗.瓦尔登湖·中英对照全译本[M].世界图书上海出版公司,2011.

[3]雷毅.深层生态学思想研究[M].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73.

[4]毕晟.生态视域下的英美文学研究[M].四川大学出版社,2018:119.

[5][美]爱默生.爱默生散文精选[M].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292.

[6]韩婕.梭罗《瓦尔登湖》生态自然观研究[D].长安大学,2016:18.

[7]朱新福.美国文学中的生态思想研究[M].苏州大学出版社,2006:99.

[8]李永峰.生态伦理学教程[M].哈尔滨工业大学出版社,2017: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