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逐梦：一个城市孩子的野生天堂
2024-10-10 00:00康娟
海外文摘 2024年10期
这是我想要的！
我是在城市长大的孩子，出生在顿河畔的罗斯托夫市。我曾在莫斯科语言大学就读，宿舍位于市中心，紧邻红场。在大学的假期里，我曾前往多个国家参与各种项目的志愿服务，其中就包括一些环保项目。
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我造访了贝加尔湖。我太喜欢贝加尔湖自然保护区了，甚至有了留下来的想法。然而不久，一份去巴黎深造的邀请打乱了我的计划——这样难得的机会让我难以拒绝。在法国学习的一年里，由于当时还没面临择业，我就把留在自然保护区的梦想暂时搁置了。但命运似乎另有安排。后来的经历不仅让我圆了梦，还证明了生活有时就是这样不可预测。
记得那是在巴黎的一个温暖夏夜，我终于完成了学业，对自由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期待让我难以入眠——新的生活即将开启！就在那时，我偶然浏览到科曼多尔自然保护区的网站，他们正在招募一位新闻发言人。网站主页上的一则新闻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正值6月，科曼多尔群岛中的白令岛上正迎来杜鹃花的盛放，还有海獭的自然栖息地和鸟类栖息地——一切都是那么神奇、那么令人向往！我当时觉得我必须去一趟白令岛，于是当晚就给该自然保护区写了求职信。
找到一生所爱
然而，我收到的回复却是这样：“恐怕这份工作未必适合您——我们这里的生活条件和气候条件都很艰苦。”他们建议我再好好想一想，量力而行。然而，我已下定决心，无法想象没有这片大自然的生活。于是，投身于自然保护事业的旅程就此展开。
抵达保护区后，我首个任务就是撰写一篇关于白令岛上偷猎情况的文章。为了深入了解情况，我计划进行一次采访，于是联系了保护区负责安保的副区长。那时，我万万没想到，和我打交道的这位副区长，竟然会成为我未来的伴侣。是科曼多尔自然保护区让我遇见了我的另一半。
刚开始，岛上的一切对我来说充满新鲜感——风势之强，连房门都难以推开；在街上，只要碰到人就要打招呼，哪怕是素未谋面的人；食物需在汽船上排队购买；一年四季都离不开帽子和羽绒服；夏季要采摘蘑菇和浆果，为冬季作储备。
还记得刚到白令岛时的一个夜晚，我独自一人漫步至村庄，攀上一座小土丘，只见几扇窗户透出了暖黄的灯光，四周漆黑一片，可以清楚地听到海浪的拍击声。站在那里，我感到自己仿佛是海洋中孤船里的一名乘客，自己是如此渺小而世界又是如此辽阔。
我非常热爱在保护区的工作，尽管最初感到颇具挑战，特别是在用词上需要格外谨慎。因为担任新闻发言人，我要向公众传达自然保护区专家的工作内容、工作人员的日常任务，以及整个自然保护事业的意义。简而言之，我的任务是将与“自然保护”相关的专业术语转化为大众都能理解的表达方式。
随着时间的积累，我对这项工作越来越熟悉，并结识了其他保护区的同行。我了解到，俄罗斯有一个非常稳固的保护区联盟。尽管各保护区地理位置相隔遥远，但我能感受到这个大家庭的温暖，我们始终相互关注和讨论各种问题，在面临困难时彼此支持。无论我走到哪一个自然保护区，哪怕那里没有我认识的人，当地的同事们也都会像家人一样热情接待我。
面向大海的五层小楼
在科曼多尔自然保护区工作一段时间后，我和丈夫迁至千岛群岛，随后又搬到了位于楚科奇的白令陆桥国家公园。我们俩都憧憬着在极北地区的生活。
近四年来，我们居住在楚科奇的普罗维杰尼亚村，这里居住着大约2000名村民，人们虽未深交，但彼此熟悉。村子每年10月至次年6月难得有外来访客，仅在夏季时才会见到游客、志愿者或学者，他们会为这里平静的生活增添几分活力。
村庄的物资补给全靠海运，每年仅有几次船只为商店运送食品。11月航线关闭，直到次年6月海冰融化后才会恢复。这意味着6月之前的一段日子，商店货架上的物资都是前一年秋季运来的，到了春天时大抵已所剩无几。因此，居民们必须学会变通，用有限的食材烹饪。
在科曼多尔群岛时，我已开始搜集各种菜谱，学会用简单的食物烹制美味佳肴。例如，用野生酸模能做出一道极为美味的绿色红菜汤。夏天，我们会尽量储备蘑菇、鱼、浆果和野菜。我家窗外就长有各式野菜：紫苏、芝麻菜、莴苣和欧芹。我们真正地实践了“夏天养活一整年”的生活方式。许多邻居甚至在窗台上种植了黄瓜和西红柿。
这里没有城市中常见的娱乐设施。晚上，我们可以在海边生起篝火，在苔原上散步，爬上土丘等待日出，观察鸟类、鹿和鲸鱼，以及与朋友聚会——这些成了我们的主要休闲活动。冬天，孩子们可以滑冰滑梯或在雪堆中玩耍。
尽管这里缺少了一些城市里的便利设施，但对孩子们来说一切都有：幼儿园、学校、儿童创作中心、滑雪学校、冰场和海水泳池。遗憾的是，我的孩子们因为我工作的地方离这里很远而不得不退学。有时，我需要常驻保护区工作，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当我需要采访学者时，也会邀请学者们到家中，孩子们总是乐于与他们互动。
我们居住的五层小楼位于海边，我常让孩子们自己在海滩上玩耍，再从窗户里看着他们。他们喜欢在沙滩上捡拾贝壳，或是用沙子和石头堆砌沙堡，有时能玩上一整天。天气晴好时，我也会带着笔记本，坐在岸边工作，享受这份宁静与自由。
从窗户可以看到鲸鱼
我的月薪是3.5万卢布（约合人民币2775元），这已经包含了对极北地区的生活补助。这样的工资虽然不能与在城市工作的同事们相比，但我也从未想过再回到喧嚣的大城市。在保护区工作让我领悟到，幸福无需太多物质支撑。在这里，我的价值观经历了深刻的转变：我学会了在小事中寻找快乐，不被琐事烦恼，随时发现生活中的美好，以及更加珍视人际间的温暖交流。
当放假返回城市的家中时，我确实很高兴能够漫步在那里的每个角落，在咖啡馆里静坐，享受我们已经渴望了很久的美食。一切都变得无比便利，需要的物品在附近超市就能买到，不像在岛上需要等待数月。但每当假期过半，我就开始怀念岛上的宁静。那种慢节奏的生活可以让人沉浸在大自然的怀抱，欣赏它的每一次变化。通常，我会用绘画和写作来记录我们的生活、当地人的故事。但在城市中，我完全找不到灵感。
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家人和朋友们远在千里之外。只有一次有朋友来楚科奇看我，我的父母至今未曾来过。从法国归国时，当我告知母亲我将前往科曼多尔群岛工作时，她非常生气，不理解我的选择。但是现在，看到我幸福的生活，她也感到了安心。
以前，母亲坚决不愿来楚科奇，作为一个南方人，她不习惯这里的寒冷气候。但我的照片让她改变了主意，她被这里丰富的野生生物、随时可见的鲸鱼、窗外传来的海浪声以及门外的鲜花和浆果深深吸引。目前，我和我的爱人、孩子在这里过得很好，如果将来有任何变化，我们会考虑搬到新的地方。但无论身在何方，我都会追求并完成自己喜欢的事情。
编辑：侯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