韧性传播:“脆弱社会”应急传播研究的新范式

2024-10-08 00:00:00郭小平
新闻论坛 2024年4期

当日常沟通、社会交往与国家运转越来越依赖数字技术和基础设施,当公众越来越享受大数据、人工智能、移动互联网带来的便利时,我们是否会去想象“风险社会”或“脆弱社会”的“黑天鹅事件”?

公众的数字媒介依赖与数字基础设施“脆弱性”之间的冲突,不止再现于好莱坞的科幻片之中。2024年7月19日,微软“蓝屏事件”导致全球诸多航班、银行业务、证券交易暂停。公共服务有效供给失灵,再次凸显反思“数字迷思”的紧迫性。2021年河南郑州“7·20”特大暴雨事件,导致部分地区电力、通信与互联网中断,高铁出站口闸门失灵,网络导航、移动支付、共享单车、携程美团等线上服务平台无法使用。通信信号突然中断,网络连接形同虚设,城市交通系统陷入崩溃,数字基础设施坍塌甚至被摧毁,“以物易物”的原始体验在现代城市一度出现……智慧城市与数字乡村在断网之灾中沦为“数字荒漠”,“数字原住民/移民”顷刻成为“数字灾民”。

就应急传播而言,人们关于现代信息与通信技术(ICT)的讨论,一直存在两种观点:技术乐观主义者认为,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赋能极端条件下的信息沟通与交往,发挥了重要的应急传播与社会修复功能;技术悲观主义者认为,极端条件容易破坏公众数字化生活,高度的数字媒介依赖反而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公众的自救互救与社会的公共救援。

风险社会展示了现代社会的“脆弱性”景观,凸显了信息沟通、人际交往与社会治理的传播困境,也促使人类社会不断地探索媒体的承灾抗灾能力。事实上,在诸多“例外”的灾难灾害风险中,类似“救命文档”“健康码”“数字志愿者”“社区团购”“数字邻里互助”“数字地理测绘”等数字媒介,在不同空间与场景中发挥应急传播功能。技术本无罪,但技术力量并非万能的。“一刀切”的数智化有时却是灾难性的。应急技术的使用效能常常受制于风险情境。一方面,人类在人机互动的数智化中积极响应灾害风险并推进风险社会治理;另一方面,人类亟待破除“数字迷思”或“智能神话”这一单一思维,在“混合媒介体系”中增进社会的抗灾韧性。

囊括古老媒介的“混合媒介系统”的活力,灾民展示的个体能动性,社区“邻里互助互救”铸就的“情感基础设施”,国家力量或显或隐的在场,从不同的向度启示应急传播的传承与创新。

首先,要破除灾难灾害风险响应的“智能迷思”或“数字迷思”,立足“混合媒介系统”来建构现代国家的应急传播体系。在应急传播的媒介生态中,给传统技术保留适度的“生态位”,可以提升城市治理与媒体传播的韧性。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当“健康码”成为民众唯一的“身份证”与“通行证”时,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的老人成为“数字难民”并被隔绝于“数字孤岛”。相反,那些似乎要被淘汰的古老媒介(手持大喇叭与“村村通”广播),成为城市社区与乡村社会抗疫的媒介“先锋”。拥抱新技术,但也要破除泛在的“数字迷思”。

其次,创新媒介化社会风险治理的“韧性传播理论”(Communication Theory of Resilience)新范式。在近年来的网络搜索中,关于“韧性”(resilience)的讨论逐渐超越“可持续性发展”(sustainable development)。伴随着灾害风险认知的变化,灾害社会学研究也经历从“天灾论”“人祸论”到“共生论”的转向。人、技术、灾害环境与社会共同型塑了应急传播的困境与媒体的抗灾韧性研究。

一是聚焦“脆弱社会”的传播基础设施与数字技术应用研究。极端天气或风险事件不仅是风险报道的对象与内容,也是摧毁传播基础设施的重要力量。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24年全球风险报告》显示,极端天气、人工智能技术引发的错误和虚假信息,位列全球风险前列。其中,极端天气“常态化”,数字基础设施与智能技术,人机互动传播,数智技术示能与媒介物质性,成为全球应急传播的核心议题。

二是创新本土化的“韧性传播”。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暴雨洪水冻雨应对,拓展了中国应急传播研究空间。中国传统文化与传播基础设施的接合,数字基础设施与情感基础设施的连接,可能创新本土“韧性传播”研究。警惕灾害研究的“西方中心主义”,批判性地审视平台媒体的“灾难景观”,必将催生中国“韧性传播”研究的理论与范式创新。

(作者系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副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