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
你来到世间,如此短暂一生
却已走过冬春夏,走过唐宋元明清
走过星辰大海,山河无恙
留下遍地金币与滚滚红尘
有那么多欲说还休的陷阱
那么多不幸,美的纠缠与激情四射
你用苍穹里的黄金说出一切
坠落中升腾悠悠灵魂
时刻以枯叶蝶的命运惆怅转身
只有逃亡,你为秋天耗尽一切
闹市的街道,浩瀚天宇下
心脏开始逃离水泄不通的城池
落叶归根是人生法则,银杏果扔下
一叶知秋的落汤鸡,艺术叶的利器
如此被金榜题名,如此铺天盖地
河的雕塑
野茫茫,苦苦寻觅你的源头
苍鹰掠过长空,百兽用它的方言
朝拜水的雕塑后,一路起承转合
皓月燃烧的肌肤,尽善尽美的事物
河流的旧岁将新年层见叠出
你的巉岩是一块块痉挛的肌肉
你的头颅举起神话里的祖先与苍穹
前蹄飞扬,腾空而起
掀起狂风,千古飞沙,八荒走石
绝壁险滩,河面上一匹玉帛笙歌
有时一马平川,有时狭路相逢
苦难不再切割,心脏已交换峡谷和猎猎雄风
狂暴,狂野,狂怒
你用肌肤,用血肉,用硬骨
用汗,用泪,用船灯,用篝火
你千百次雕塑风,雕塑浪,雕塑岸
雕塑出一轮又一轮东方日出
江风微拂,朦朦胧胧
漫山早霜,脱胎而出
一个比梦更潮红的晨日,携带河流的生命
河流的史书,河流的生死,河流的善恶
仿佛一切尘嚣都已远去
只有这河水之天籁,沉醉不知归路
蚯蚓的祈祷词
它有自己的高山流水
或冷僻方言,或燕舞雪夜
习惯用泥水,洗濯周身肌肉
洗濯尘埃的老身
它争夺庄稼的水分、健康与肥料
它把自己裹覆得很深
又想象成巨人,在地狱里念泥经
不知何时成了牲畜的饲料
总把自己想得很美,一看自己是地龙
就兴奋得掉泪,它有一双
猎枪一样犀利的眼睛
它把牛羊、泥土和人类
紧紧地团结在自己周围
它也不再是那只高脚鸡的
囊中之物,它有自己的立场
从黑暗中作梗,以钻井大队之身
隐姓埋名,留下一生哺乳泥壤的阴影
它可入药,能平喘利尿、息风止痉
还可入诗,入正义华夏联盟
从凛然浩气的诗眼里,悲悯的蚯蚓
不停地祈祷,不断用蠕动身躯
替我倒吸着一口口寒凉空气
黑脸琵鹭的衣冠
盛满我一生火焰的陶罐
驮着尘嚣的群楼远去,月光的沙嘴
惊艳撩人
像黑脸琵鹭的
衣冠,吐出夜色沧澜的容颜
鹊桥的鬃毛,扬鞭十月之交的
秋风马匹,年龄文身着思想
又被人字不停摊开
半幅旧山河,考问
黑脸琵鹭带回残喘的海图
甲骨文的蟋蟀访客,顿入我怀
苍鹭眼眶,层叠飞升
至尊至美的
福田,似一柄幽光闪露的宝剑
从乌黑翅膀喋血过一生空域
黑脸琵鹭,你从沙嘴村淘洗红树林
生生不息的光焰
乌鸦剧场
一只乌鸦
用它锋刃的利爪
在雪地上写生
乌鸦成了隐士
乌鸦爱上了中国画
乌鸦来到剧场
观众都变成枯藤和老树
乌鸦却不知道
自己留给灯光的白
留给历史画册的白
那些空白叫留白,留白深处的乌鸦
将一身的墨,泼洒在雪地上
一团云墨被雪地玷污
一截史记被现实打上疫苗
鹰的翅膀,掉在雪地上
让人的哀伤飞翔
天地间,从大师的画幅里
升起奇异的火苗
使舞台上的演员或昏鸦全身
一幕幕地黑白颠倒
哦,月落乌啼
月明无贵贫,插满一身羽毛
我已是一只
寻找不到来路的乌鸦
责任编辑 丁莉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