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兵团

2024-10-02 00:00:00倪臻
绿洲 2024年5期

1

你知道什么是年轻吗?年轻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敢做敢当,就是从不给自己设限,就是任何时候都保持对生命的热忱。

当老姜和老吕陷入争论,对他们在年过七旬之后,还要不要再回一趟新疆,再重走一遍兵团路的时候,老姜这样对老吕说。人的一辈子呀活得就是矛盾,小时候盼着快长大,老了又想回到小时候。年轻人羡慕老人功成名就,老人羡慕年轻人朝气蓬勃,每一代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但是,真正活得通透的人并不会让自己局限于这一点,人不该给自己设限,尤其是在年老的时候,人越老越应该卸下一切包袱,尤其是思想包袱,轻装上阵,重新恢复一清二白少年身,让生命重头来过,扬帆起航再开始。只要心灵年轻,人就年轻,年轻是多么可爱,“让别人都成熟去吧,我只想可爱!生命只有可爱才有意义!”老姜说。

这一番宏论滔滔不绝,说得老姜满面绯红,跟个小姑娘一样,老吕不由得盯着她看。他们俩都是年过七旬的人了,“白雪”已经悄悄染白双鬓,不过,近来两人的生活态度有了分歧。

老姜退了休,安安稳稳休息了几年,做起少女时的画家梦,她不但想还付诸了行动,购买画具,开始跟着老师学绘画,梅兰竹菊,挨着画过去,几年下来,居然小有所成,都能参加小型展览了。老吕佩服之余,更多的是欣赏,花花草草,看上去赏心悦目,画画让老姜有事儿做,活得充实快活,这一点,他乐见其成。

但是,老姜的兴趣慢慢转向了,她开始手不释卷,研读起新疆屯垦历史。她说,作为一个兵团老兵,她心系兵团,她一心想向兵团致敬,她想画兵团,画战友,画他们在兵团度过的青春岁月,画他们喝涝坝水、住地窝子、砍红柳、烧梭梭,画他们在戈壁滩上建花园。当年的他们是那么年轻,出过那么多的洋相,干过那么多糗事,说过那么多滑稽的话,现在都成了让她热泪盈眶的理由,青春无悔。可是,她的画笔不肯老老实实听从她的心灵召唤,这让她陷入了苦恼,毕竟时间太久啦,好些东西都记不清了。

年前开始,她就一直嚷嚷着要出去走一走,想回到新疆,再走一走兵团的黄土路,再吹一吹兵团大戈壁的风,再听一听兵团的沙枣林里麻雀唱的歌儿。为什么不可以呢?老红军还重走长征路呢,历史是不能被忘记的,只要重新上路,人生六十、七十照样也可以开始。

老吕听得莞尔一笑,这样发表演说的老姜仿佛少女,的确很可爱。但是,退休就是老了的标志,人应该顺其自然,尊重生命规律。半辈子风吹日晒,战天斗地,如今终于老有所安,老有所养,为什么还要再折腾一遍呢?所有伟大的梦想都是伟大的人创造的,我们只是寻常百姓,安贫乐道,安分度日就好。

老吕这样说的时候,他和老姜正坐在父母留下的老宅里,两个人围着一个铁炉子烤火,炉火正旺,暖热宜人。老姜手里拿着一本书,但两眼一直看老吕,他用一根铁炉钩拨拉炉灰,炉灰中埋着一窝红薯,他在给红薯翻面,一炉好火,不但让房子里寒气散尽,温暖如春,也让烤红薯的香气一阵阵散发出来,勾起馋虫。老吕心情愉快,挑出两个表皮烤得发黑的小红薯,拨拉到一边,试了试,烫手,他用炉钩轻轻敲打烤焦的红薯皮,把炉灰敲下来,过了一会儿,再伸手试了试,没那么烫了,于是伸手拿起一个,慢慢撕开红薯皮,剥出三分之一烤得焦黄的红薯肉,拿自己的手套包住下半截才递给老姜。要趁热吃,才香甜。

2

两人慢慢吃着烤红薯,这间父母留下的老屋,前半生,他们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那时候他们远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和父母老家远隔千山万水,当他们明白“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的时候,早已在新疆扎根了半辈子。很多年才能回一次,每次都来去匆匆,因为探亲假有限。那时候,他们是候鸟,不知道要让父母抬头仰望多少次,才能飞到父母的屋顶上,直到父母相继去世,都没能在病床旁尽孝。现在,他们回来了,因为他们退休了,可是父母却等不及,都走了。父母留下了老屋,让他们回来之后还有个家。

老吕回忆最后一次和母亲告别,那是冬天,下了一夜大雪,园子里的芭蕉和桂花树上落了厚厚的雪。母亲大清早就起来了,挪着不灵便的双腿,冻红的双手在一块鏊子上摊煎饼,苞谷糊是大清早现磨的。煎饼卷菜是他从小就爱吃的,他回来后,每天早上都能吃到新鲜的煎饼卷菜,即使今天下了大雪也不例外。鏊子安在屋檐下,因为鏊子下需要烧柴草,必须在露天,这样才不会熏黑屋顶和墙壁。母亲从天亮就开始忙活了,磨头天晚上就用水泡的苞谷豆,把一勺勺豆子放在石磨里磨,仔细过滤好豆渣,再在鏊子上摊成厚薄均匀的煎饼,她早就摊出了厚厚的一摞,那是交代给老吕带回新疆给老姜和孩子们吃的。老吕的这一份,她坐在屋檐下围着鏊子烤火,等老吕起来现烙,这样冷的天,吃热热的煎饼心里才暖和,路上才不会冷。

老吕一直睡到九点多才醒,反正他赶下午的车,时间来得及,母亲也舍不得叫醒他,还像小时候一样,由着他睡够自己起来。老吕睡得没心没肺,一觉睡到大天亮。老吕自从回了家,一个月的探亲假,每一天都睡得很好。但是,在家里,哪怕十年间就回家一次,也像离开家几天工夫一样,他好像只是在某一个地方转悠了两天,回家后,一切都和离家前没有区别。一个家,父母在,孩子的家就永远在。如今,父亲没了,他应该撑门立户。在老吕潜意识里,母亲在,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孩子在母亲身边,是无忧无虑的,因为潜意识告诉他,无论母亲多么年老,都会尽自己所能,哪怕豁出命去,也会为孩子撑起一片天,保他平平安安。

走的时候,母亲站在院子在门口送她,蓝布围裙还没有解掉,两只手扎在身体两侧,恋恋不舍地看着老吕,老吕笑着摆手,说:“姆妈,回去吧,外头冷!”母亲对他摇了摇手,手上还粘着黄黄的面粉,他的挎包里多了一包热热的糖糕,母亲要他在路上吃,当晚饭。母亲的脸上沾了一块苞谷渣,老吕很想给母亲擦掉,看了看母亲的眼神,不敢。他再次挥手,母亲还站在门边不动,于是他安慰说:“等有时间,我就回来!”母亲说:“好!”老吕不敢再说话,紧着步子快走,离开了母亲的视线,自己的眼泪也不知不觉地流下来了。那是他和母亲的最后一面。

他在新疆多少年,母亲就像盼大雁回来一样盼了他多少年,一直到母亲去世之后,老吕才忽然觉得自己一下长大了,刚回来的时候,不管经济多困难,他都没有卖父母的老屋,父母不在了,只要老屋还在,心里头就有个家的感觉。

父母总是这样,一辈子,总会给孩子留下最好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家就是最好的东西,哪里还能找到一个比父母留下的老宅更好的家呢?哪怕它再简陋,也能遮风挡雨,安枕稳睡。人只有年轻的时候才天天想着往外跑,到了老年,能守着这么一间祖屋,就是莫大的幸福。这是父母在这个世界上留给孩子最后的爱,最后的温暖。

3

老吕看着到处悬挂的旧物件,不但不觉陈旧,反而觉得亲切,每一个老物件上都有生活的记忆,弥足珍贵。一张刚到兵团时拍摄的老照片,一张先进生产者喜报被母亲装进相框挂在墙上,一挂就是几十年。当年,作为一名积极响应祖国“革命青年志在四方”号召的知识青年,他被分到了兵团团场连队,刚来就参加水利建设,瘦弱的他挑着满满两筐沙土,意气风发走在大渠建设工地悬空的横梯上,照片和他评上先进的喜报寄到家里,母亲激动地落泪了。看到它们,他只觉得心满意足,这一辈子,他算是“叶落归根”了。年轻时投身兵团,报效祖国,年老后归隐故园,宁静度日,这样的一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除了满心感恩,他别无所求。

不过,如果你实在想去,那我就陪你去好了。末了,老吕这样说。

老姜的老家远在重庆,自从嫁给了他,他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一辈子也没有让他费过心。年轻的时候,男人是女人的家,顶天立地;年老的时候,女人是男人的家,相濡以沫。丈夫和妻子的一辈子,是互相养育的一辈子,是命中注定的一辈子。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好了。

老姜听了,顿时眉开眼笑,伸手说:“再给我一个,这红薯真甜!”

“那就再吃一个小的,吃多了胃酸。”老吕说。

“不,我就要吃一个大的!我属鸡啊,我的胃石头子都能消化,不怕!要是在兵团,我还要开一瓶红光大曲呢,咱们两个好好喝一杯!”

老姜不看书了,爬起来找地图:我现在就规划起来。红光大曲,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结婚的时候,给大家喝的就是它,“万粒粮食一锅收,神仙到此也低头,大壶装来小瓶灌,艰苦岁月乐悠悠”。兵团最好的烧酒就是咱下野地的红光大曲,牛骨头发酵做曲子,兵团独一份,烧酒一出锅,香飘五里地!

老吕早已听得呆了,红光大曲,大房子,青年突击队呼啦一下全涌进他的脑子里。在下野地,四月里跳进冰冷的渠水里堵决口,隆冬天里白毛风里骑着马赶羊,哪一处能离得了一口下去就能救命的粮食烧呢?

兵团人生来就是酿酒专家,什么玉米、高粱、红薯、洋芋,只要地里长得出,万物皆可酿!新人结婚在大礼堂里摆十几张各家借来的八仙桌,战友们都来祝贺,每一桌上必放五斤红光大曲,酒不醉人人自醉,那样的结婚才叫结婚,那样的排场才叫气派。

一瓶红光大曲,让多少年早就忘记的往事鲜活起来,老吕想起他们青年排的小伙子大姑娘们,晚上坐在大沙丘上开诗歌朗诵会,他自己就背诵过王震将军的《凯歌进新疆》:“白雪罩祁连,乌云盖山巅。草原秋风狂,凯歌进新疆。”

红光大曲!这几个字好像有魔法,顿时穿过岁月在老吕的舌头上停留,他不由得端起茶缸子大喝了一口。

4

尽管南北疆相隔两千余里,回兵团的路仍然是从南疆开始的,理由是,工作的时候在北疆,一直有游南疆的心愿。可是,多少年也没能成行,毕竟是一生奉献所在,要看,就全都看一遍。

对老姜的意见,老吕没有反对,就按她说的办。先回从前生活工作过的地方,重温熟悉的岁月,还是先走一走陌生的地方,看看陌生的风景,对他来说都一样,他不过辛苦一点,陪着她走一趟罢了。人一辈子总是这样的,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就想换一个地方生活,换一个地方,一切都是新的,生命就好像有了一个新的开始。那时候,他们青春年少,不肯像父母一样平平凡凡过一生,于是响应祖国的号召,离开家乡千里迢迢跑到新疆兵团,扎根沙漠戈壁一干就是几十年。

人跟大雁一样,骨子里喜欢迁徙,这是天性。老姜前半生的生活,就两个点,老家,兵团,她在北疆工作了三十多年,从没有离开过北疆,反而是老吕,有一年,到塔里木大学去学习,和南疆有了一次交集。

到了阿拉尔,两人一起去参观了塔里木大学。在校园中心的红色广场上,王震将军的雕像高高矗立,四周松柏环绕,老吕和老姜默默伫立了一会儿,向王震将军的铜像鞠躬。

人是为梦想活着的,有了梦想人生才有了意义,劲才有处使,力才有处撒,生活才精彩,活着才有奔头。“如今的南泥湾,与往年不一般,再不是旧模样,陕北的好江南。”老姜轻轻地唱了起来,老吕在心里默默地和,这首歌儿勾起了他们对兵团岁月的深切怀念。

当年老吕来塔里木大学学习的时候,还是三十来岁的青年,背着个黄挎包,里面装着书、笔记本和钢笔。隆冬天里,大学校园里空空荡荡,雪花飞舞,操场上,老篮球架挂网破了一个洞,老旧的架子上生了锈。现在的塔里木大学都快认不出来了,原先的老平房老教室改成了陈列室、纪念馆,新的教学楼、宿舍楼、图书馆,高楼林立,鲜花盛开,绿树成荫,是一个花团锦簇、生机勃勃的大花园吗。

两人一起在宽阔的林荫路上走着,老吕忽然想起他们年轻时谈恋爱的时候。他第一次见老姜,那是老姜刚分到连队的第二天,隆冬天,兵团职工都穿着厚重的棉袄,在大田里积肥,妇女们脸都包得严严实实,老姜推着一辆独轮车摔倒了,老吕赶忙去扶,不小心踩到了老姜的围巾,围巾被扯了下来,一张带着稚气的少女脸庞出现在眼前。老吕头一下子懵了,赶紧松了手,没敢再看,只记住了老姜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半年后,他们悄悄确立了关系。晚上,夜色朦胧,两个人溜出连队,走在连队外的土路上,路两边的沙枣花还没有开,但是,若有若无的清香已经透出来,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想起往事,一句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歌词冒了出来。就是呢,他很感慨,不由得转头看自己的伴侣,正看到老姜一头的白发,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了,那时候,她可真是一个毛丫头啊,满头的黑发那么浓密,编出两条粗粗的大辫子,让他稀罕不已。

他们一起看了塔里木河源头,看了小火车,看了知青林。三十年过去,如今,当年来学习的时候只有两条街道的阿拉尔已经建市了,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军垦新城。

5

新疆是三山夹两盆的地貌,天山居中,天山以南是南疆,天山以北是北疆。

南疆是靠昆仑山上的冰雪融水滋润的,为绿洲文明提供水源。但是那些郁郁葱葱的绿洲基本和兵团无关。兵团成立之初,和北疆兵团各师都驻守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环线一样,南疆兵团的各个师,驻守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环线上。

胡杨树、白杨树、沙枣树、榆树,棉田、麦田、豆田,沙漠、戈壁,这就是兵团啊,老姜说的时候,眼睛都湿润了。

从帕米尔高原的红其拉甫边防站到戍边界碑,从塔里木河源头到孔雀河河畔,从罗布泊的漫漫黄沙到博斯腾湖的碧波蓝天,汉军墓葬营、古龟兹西域都护府、古疏勒保卫战遗址,阿斯塔纳唐军墓葬遗址……辽阔的南疆在他俩面前展开了一个新世界。

在阿斯塔纳唐军墓葬遗址,老吕感慨万千,他讲起大唐白头军的故事。最后一批大唐西域都护府守军,在安史之乱后和大唐隔绝,孤悬塞外五十年,没能等来大唐援军,但一直坚守大唐在西域的政权堡垒,万里一孤城,满城白发兵,直到最后全部阵亡。他讲得动情了,“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不是诗词,是无数人的信仰和使命;“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也不是文学,而是无数人的牺牲和深情。

团里的几个年轻人听了老吕的讲解,觉得再看兵团的风景,感觉都不一样了。他们面容激动,围着老吕问这问那,老吕一一解答。他这个老兵,虽然老了,可是还能再为兵团做点事情,也不枉这辈子结缘兵团一场。

导游不知道多少次向老吕投来钦佩的目光,为他的好记性和博学暗暗点赞。这些年,不断有回到内地定居后又重新返回新疆的老人,重走兵团路,重温在兵团度过的青春岁月,但是,像老吕夫妻俩这么有学问的还不多见。

只有老姜知道,老吕的讲解,不仅仅来自博闻强记,还有一个原因:一个人挥洒过青春热血的地方,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常常在老吕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观察老吕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情,医生说他的阿尔茨海默病的症状已经初步显现,如果病情持续恶化,总有一天,他会把生命中所有的过去全部都忘记,不认识一切人,包括他们的孩子和她。

那一天,她偷偷地掉了泪,她第一次对命运产生了恐惧。她发现,几十年来,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眷恋他,她想尽一切努力,战胜命运,把伴侣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身边。

6

在库尔勒博物馆里,他们参观了很久,两人一起看蒙古土尔扈特部回归的展厅,看一幅幅照片呈现出南疆大地的悠久历史,尤其是绵延了两千多年的屯垦戍边史。一张出土的汉代织锦护臂的图片,引起了两人极大的兴趣,这条护臂是两千年前出征西域的汉军将士,缠在胳膊上的标志物,护臂上写着“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字样,字迹清晰,这条护臂是国家一级保护文物,不允许出国展览。看到这条护臂,仿佛能看到两千多年前,大汉将士出征时的情景。博物馆里有很多考古发掘的文物,这些文物为后人讲述着这片土地上最久远的历史。

满头白发的老吕和老姜,比旅行团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这些历史记录里包含着怎样的付出和牺牲。就像现在的南疆,塔克拉玛干沙漠周边,绿洲广布,城镇林立,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军垦之城,车水马龙,勾起了他们内心里对兵团的无限感慨和自豪之情。

兵团建立之初,当年的兵团老兵们大部分还都是少年,他们手握钢枪雄赳赳开进沙漠瀚海,镇乱平匪,垦荒种地,硬是把一个不适合人类生存的亘古蛮荒之地建成了绿洲家园,变成了不是江南胜似江南的塞外粮仓、棉仓。兵团是非常特殊的,亦兵亦民,充满了牺牲和奉献,也充满了付出和坚忍。每一代人的幸福里都有上一代人的牺牲。两千年了,一代代人屯垦戍边,为之付出的努力艰苦卓绝,兵团人扎根荒漠,用他们矗立在荒原上的一座座墓碑,为他们的子孙确立了他们崭新的故乡……

最先注意到这一点的是老姜。

女人总是感性的,她们会注意到生活中最微小的事物之间的联系。虽然,南疆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比北疆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更蛮荒,更苍凉,但是,有一样东西几乎一模一样,那就是兵团人的墓碑。

旅游大巴的车窗外,从一个地区到另一个地区,一片片连绵不断的苍黄漠野上,假如你是兵团人,熟悉兵团人的生活,你就会发现,一些荒坡上慢慢掠过的墓碑似曾相识,墓碑不算高,碑后是一座不起眼的黄土堆,这些坟墓不是在荒僻的山坡,就是在沙砾遍布的戈壁滩,这就是兵团人的墓地。

责任编辑去影宁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