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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夏天,一阵文学的清风从西南吹到绿城,在柳沙半岛集结。来自云南、四川、西藏、贵州以及广西本土的48名文友,因这阵风儿飘飘然。文学的黄埔军校——鲁迅文学院把培训班搬到广西壮族自治区党校来,绿城南宁用夏天的温度,拥抱西南六省区第四期培训班的这48名学员。开班第一天,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那位俊朗帅气阳光的男人无疑引起我更多地关注,我关注的除了他比我更英俊的外表之外,还有他方言极其浓重的普通话,说实话,我开始对他不是很在意,我潜意识里,作为青年作家,普通话应该在二甲水准才行。至少不至于普通话说着说着西南官话的四川方言就流露出来。介绍中,我得知他来自四川泸州,他叫唐维扬,属牛的,和我同岁,长我几个月。
安排座位的时候,唐维扬在第二组第二桌,正好和我的同乡陈岚同桌,陈岚和我都来自世界首个长寿市广西河池,陈岚的妩媚超越很多东方女性,她典型的中国黄种人血统里长出一张西方女人的俏脸庞,不细看,还得用外语和她打招呼。
一开始,我很羡慕唐维扬的福气。说实话,在鲁院学习,一边创作,一边跟美女同桌谈谈人生谈谈理想,或许创作灵感来得更快。但是,没两天我就发现我错了。课堂上,唐维扬完全忘我,坐姿相当端正,偶尔侧身手撑下巴,但多在沉思,他笔记认真。我的记忆里,唐维扬应该是班里学习最刻苦的那个,从他听课的表情和动作来看,他似乎对于讲课老师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不轻易放过。他课堂上学习的严谨度也许和他的工作有一点关系吧——我知道他在报社工作,是泸州日报某个板块的主编。
唐维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学习上,陈岚也就被忽略了,我不知道陈岚有没有一点点小小的感伤,毕竟一个美女就在身边,却被当空气一样搁置,这对于常态下的男人来说都是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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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那阵爽朗的欢笑才开始,风又来了,一下子就要把48种团聚吹成48份思念。
半个月的短训很快就到尾声,收尾那天我们要搞一场晚会,要聚一次餐。为策划好这两件大事,我召集班委开会讨论,安排相关事项,谁负责采购,谁负责节目编排,谁来主持,谁负责邀请学校领导授课老师……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唐维扬找到我,他说班长,聚餐我提供两瓶好酒。我问他什么酒?唐维扬说1573。我眼睛瞪大了,我也是好酒之人啊!但是我表面上还需要装一下,对唐维扬说,维扬,你没必要破费,我们聚餐AA制,你多出酒,我怕大家有压力,不接受。唐维扬急了,普通话就变成了四川话,班长不得行哦!你给我个机会,我这两瓶酒是专门从老家泸州带来哩,放在房间15天了,你不会让我又办托运飞回泸州吧!我只好说,那就先谢谢了!
唐维扬一离开,我和副班长周祥先捂着嘴巴笑。哈哈!好货送上门来。我们在鲁院喝了很多场酒,啤酒、劣质白酒喝了不少,1573不便宜,我们穷学生喝不起,没办法。想起唐维扬的耿直与豁达,我和周祥先说,我们愧对唐维扬了。之前南丹作协的蒙卫东主席从老家专程带来家乡的丹泉酒,设宴叫我带几个同学过去喝酒,我只记得副班主任、广西作协秘书长何述强老师专程叮嘱过我,他说西南班的同学多少数民族,要注意民主团结,安排你当班长就是要服务好云南西藏的同学。所以我出去喝酒除了我和周祥先之外,就习惯带上来自西藏的泽多、加央还有经常帮助我们打理教室卫生的几位同学。唐维扬没有喝过我的任何一滴酒。
晚会上,唐维扬自告奋勇与来自攀枝花的黄薇来对唱了一首《知心爱人》,歌唱得马马虎虎,但是唱得真挚用心,从他们的歌声中我听出一种大爱的延伸,一种欲把对全班同学的爱,当成一场知心的爱。他们不在同一调上的歌声,丝毫没让我们怀疑他们的真挚情感。
结业聚餐,返回党校的路上,唐维扬凑过来跟我说,班长,你一定要到泸州来,一定要到泸州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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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结束,不动声色的微风,又把我吹回故乡南丹,唐维扬也被浓香酒气带回泸州。
我很快收到唐维扬专程寄来的作品集《幸福,一种美感》,一口气读完,从唐维扬的文字里,我读出了他对生活的敬重与热爱,他的文章多短小精炼,适合报刊副刊采用,这也很可能与他的工作有很大关系。从他的文字里,我还读出了他文学才华之外的那份对工作的用心与坚持,他善于把报刊当阵地,我也经常在其他报刊读到他刊发的新作,感觉鲁院回来之后,唐维扬的作品又有了新的提升,清新之外有更深的沉淀,对身边的事情有更透彻的思考。
2016年5月,我终于“交流”到文联工作,到文联我才感觉自己读书少,写作少,对文学动态知之少。于是用了很长时间在补课,每天坚持两小时读书、两小时写作,两小时健身,别的时间就是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和睡觉。熟悉文联工作性质之后,我觉得封闭不是文学的本真,文学需要出走,需要交流学习探讨。我想到的第一个同学就是唐维扬。
国庆第二天,我和唐维扬通了个电话后,原本打算和同事卢宇去海边看海,中途一掉头,我们就朝着泸州飞驰,唐维扬早早给我们安排了房间,略微休息,我们晚上就着四川火锅开始喝酒,一边喝酒一边谈我们的同学,谈在我们班上旁听的几个老师,谈哪个男同学对哪个女同学有点小情绪,哪个同学的文章写得巴适,哪个的诗歌有深度,哪个同学的酒品比人品好。都喝得有些微醺,别的我不记得,就记得维扬怀里抱着酒瓶接我们,酒没喝完,他又会抱回去。他一手拌着我的肩,一手搂着酒瓶,人醉了,喝剩的酒没有落下。
第二天,唐维扬带我们逛泸州,看老窖,观了寺庙。整天昏昏然,泸州的美景被酒灌醉。
傍晚,我们到沱江边吃了地道的泸州菜,唐维扬把他的三个侄儿带来一起陪同我们喝酒,他的三个侄儿有当警察,有在银行工作的,他告诉他们,我是他的班长,是鲁院的班长,是他一辈子的班长。几个侄儿因为唐维扬的吹捧也跟着敬重我,向我频频举杯,我也把自己当一回事似的,感觉自己被安排成为唐维扬的班长非常自豪。一通酒后,我们又换到烧烤摊,我说不喝了,唐维扬说,到了泸州,不吃烧烤等于没来。
回到宾馆洗漱后,唐维扬说,给我们每人备了一箱泸州老窖,要我们带回。
我羞愧难当,我空手而来,不可能吃了喝了还要拿唐维扬的。我只能偷偷地坐动车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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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维扬一直责怪我的不辞而别,我推说单位工作太忙,他说改天托顺丰快递把酒给我快递过来,我坚持婉拒。
回来之后,我和唐维扬联系非常紧密,微信经常交流,我们无话不谈。除了文学现状,就谈社会进步谈经济发展,当然也谈酒。
去年成都春季糖酒会,我到成都,唐维扬正好也在,我和他约定好要聚聚,晚上空闲电话联系,他已经酒醉得语无伦次,我们也就错过了。
去年五一前,我被县委以党建指导员身份派驻到广西酒业龙头企业丹泉集团工作。我告诉鲁院的第一个同学就是唐维扬。我在电话里跟唐维扬说,我到酒海工作了,一个可以用酒泡澡的大酒缸就在我身边,你也是好酒之人,快点到南丹来。丹泉任你喝,还可以打包。唐维扬说,班长,你硬是换得快,去丹泉酒业,你怕是老耗子掉进米缸了。班长你等着,我要来南丹。
唐维扬一直没到南丹来,去年九月,我到泸县考察温泉项目,离唐维扬非常近,我想应该可以见一次,我电话约唐维扬。他说班长,我在古蔺,回不去,这边有个讲座。
我们又一次错过了。
今年清明节这天,我正好也来到爷爷奶奶父亲的坟头祭祀,返回镇里,噩耗传来,鲁院班微信群里跳出一条震惊的消息:唐维扬因病于今日去世。
我开始有些怀疑消息的真伪,但是瞬间我就肯定了这个消息,不用求证,但凡人过世这事情,一般都不能凭空捏造,何况无冤无仇,何况同学一场。
我走出屋来,一场瓢泼大雨突然从天上倒下来。瞬间淹没我的世界。我感觉到我的眼睛湿润,几颗泪珠滚出眼眶。混进雨水了,流向远方。
我不知道,英年早逝的唐维扬,和我同岁的唐维扬,青年才俊唐维扬,是如何咽下最后那口气的。
我在屋头燃三炷香,倒一瓶丹泉美酒,朝着泸州的方向。这时候,狂风四起,雨水夹杂青烟和酒香一起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