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新发展阶段下,推进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既是打造数字经济新优势的重要支撑,也是扎实推进乡村振兴的重要路径。以我国31个省(市、区)2012—2021年面板数据为样本,实证分析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影响效应、作用机制和空间效应。研究发现,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具有积极作用,是推进农村共同富裕的重要路径;数字基础设施能够通过提高农民数字素养促进农村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且其推动作用随着农民数字素养的提高呈现出非线性式增强趋势;从空间效应来看,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具有正向空间溢出效应。政府要从加快补齐短板、保障个体“数字权利”、推动发展成果共享等方面入手推进农村共同富裕稳步发展。
关键词:数字基础设施;农民数字素养;农村共同富裕;中介效应;空间效应
中图分类号:F061.2;F328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2101(2024)05-0041-11
一、引言
在迈向共同富裕的道路上,农村是短板,农民是不可忽视的关键群体。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指出,“促进共同富裕,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农村共同富裕工作要抓紧”。[1]要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就必须要实现农村共同富裕,这是我国现实状况决定的。[2]这一重大的历史性工作任务要求我们必须充分发挥不同资源的作用,从多方面入手探寻农村共同富裕实现路径。
实现共同富裕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绝不是一蹴而就的,既是从贫穷到富裕再到高品质富裕的动态过程,又是局部富裕先得以实现,进而全局富裕渐进实现的过程。[3]农村共同富裕作为实现共同富裕的一个必要阶段,表现为既要实现物质富足和精神富足,又要有平等参与的机会和全面发展的条件。随着农村共同富裕取得实质性进展,农村基本具备了现代化生活条件,城乡差异成为共同富裕道路上亟需解决的主要矛盾[4],共同富裕的目标也随之逐步深化。城乡共同富裕成为新的阶段性目标,表现为城乡差距缩小至合理区间,城乡实现发展均衡,城乡居民自由而全面发展。[5]在破解这些矛盾后,我国人民将享有更加幸福安康的生活,全社会共同富裕基本实现。由此可见,共同富裕可分为农村共同富裕→城乡共同富裕→全社会共同富裕三个阶段。在新发展阶段下促进农村共同富裕,既是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首要问题,也是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重要问题。
作为新一代技术革命的产物,数字基础设施为农村发展创造了新的物质载体,重构和升级了旧有的农村生产生活方式和农业传统产业,加速农业农村现代化进程,逐步成为推动农村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6]因此,深入探讨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影响路径和内在机制,不仅可以拓宽数字乡村建设的研究内容,为探索“因数得福”①的实践路径提供有力支撑,而且有助于巩固和拓展当前脱贫攻坚的成果,对于扎实推进共同富裕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如何发挥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助推作用,是学界深入研究的课题,研究成果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第一,关于农村共同富裕内涵探析。学者们普遍认为共同富裕绝不等同于同步富裕、均等富裕[7],而是建立在普遍富裕基础上的有差别的富裕,既强调经济发展又注重民生改善,既坚持环境向善又追求精神富足[4],体现发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续的统一[8]。具体到农村共同富裕,主要包含农业高质高效、农村宜居宜业、农民富裕富足三方面的内容,学者们也一致认为,促进农村低收入群体的持续增收是推进农村共同富裕的重点。在量化评价上,有学者从城乡收入差距的视角来考察,也有学者从乡村振兴[9]和农村多维贫困[10]等视角进行分析。第二,关于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影响效应。学者们普遍认可数字基础设施对收入分配的积极效应,发现其既可以消除信息差,增加金融可得性[11],还可以打破了就业的地区限制[12],缩小城乡和地区收入差距。进一步地,学界逐步重视数字基础设施的赋能效应不仅推动乡村治理数字化变革,提高乡村治理效能[13],而且促进数字化公共服务高质量供给,促进公共服务提质增效[14],从而助力农村数字化转型,实现农村高质量发展。
纵观已有文献,学界已就数字基础设施对各领域的影响效应开展了深入的研究,为本文提供了理论和经验上的借鉴,但仍有一些不足之处。例如,尽管现有研究已广泛探讨了数字基础设施对经济、社会和政治等领域的影响,但关于其是否有效推动共同富裕的系统性分析尚显匮乏。在梅特卡夫定律下数字要素具有天然扩张的属性,这说明数字基础设施对共同富裕的作用不仅限于局部增长,可能还蕴含了门槛和空间效应,然而,关于此方面的深入研究略显不足。数字基础设施通过何种路径促进农村共同富裕,现有研究尚未有统一认识。鉴于此,本文将农民数字素养纳入推进共同富裕的研究范畴,期望能进一步深化对数字乡村建设的理解,为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提供路径参考和经验借鉴。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目前,我国推进农村共同富裕历程中主要面临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较大和基本公共服务水平不高等问题[3,15]。已有研究证明,数字经济的广覆盖性、强渗透性以及高创新性等特性已成为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关键动能,其中,数据信息的非竞争、低成本和可复制的属性也为实现均衡发展提供了普惠机制[12,16]。在这一思路的指引下,数字基础设施作为数字经济和数据信息的物质载体,正成为实现包容性增长和共同富裕的重要驱动力。不同于以往文献的研究,本文创新性地引入农民数字素养这一关键能动性因素,并系统探析其在数字基础设施促进农村共同富裕过程中的具体作用机制。
熊彼特的内生增长理论认为,内生的技术进步是保障经济持续增长的决定因素[17]。在摩尔定律下,数字技术通过物质载体迅速渗透至人类劳动领域,优化生产要素的配置效率,具有强烈的“渗透效应”和“扩散效应”,领导着整个经济发展的步伐。张勋等[12]指出,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催生了大规模的投资需求,这对农村地区的金融创新产生积极的推动作用,并加速新型城镇化的建设步伐,从而有助于缩小城乡发展差距,实现城乡一体化发展。方福前等[18]认为,通过数字基础设施的全面建设,传统产业正迅速向智能化的方向转型升级,这一变革不仅促使农村大量的劳动力从“田地”中解放出来流向非农行业,提高了农民的收入水平,而且为农村低技能劳动者提供大量的就业岗位,创造了公平的就业机会。胡鞍钢等[19]研究发现,在数字基础设施的有力支撑下,农村电商发展迅猛,显著拓宽了农产品市场,大幅提升了营销效率,从而有效促进了农民收入的增长。同时,这一进程吸引了大量的企业集聚于农村地区,形成规模效应,促进了农村经济的持续发展。依据公共产品的理论,数字基础设施本质上作为一项公共产品,肩负着二次收入分配的职责。赵云辉等[13]和林万龙[14]的研究表明,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为政府数字化治理和公共服务体系构筑了坚实的共享平台。该平台有效提升了政府与群众间的信息传递效率,推动了治理决策的智能化,从而维护了社会公平正义。同时,它还降低了公共服务供给、运行和监督成本,确保了农民平等获取公共服务资源,从而有效改善社会总福利。有鉴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1: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能够显著促进农村共同富裕。
已有文献沿袭数字基础设施驱动共同富裕这一基本思路展开了广泛的讨论,但这些研究都忽视了对农民数字素养的考虑。胡鞍钢[20]指出,知识是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的重要因素,也是农村地区发展和现代化的必要条件,实物资本投资要与以人力资本为代表的无形资本投资相适应,才能激发不同主体实现共建共治共享的内生动力。
在这一内在逻辑下,通过加强农村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可以提高农村的数字化渗透率和农民的数字素养,从而促进农村共同富裕。具体来看,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可以有效解决信息不对称的问题,破解信息获取的“最后一公里难题”。通过数字化平台,农民可以随时随地访问在线课程、参与技术讲座和获得专家指导,从而提升自身数字化素养和技能水平。郭峰等[11]指出,农民可以更好地运用数字化工具来享受数字金融提供的高效服务,培育和导入市场经济意识,拓宽既有资产增值路径,从而推动农村共同富裕。赵涛等[21]认为,数字技术正营造一个更开放、更多元的产业生态,不仅有利于农民多元化就业和自主创业,实现收入的稳定增长,而且带动农村地区上下游产业的延伸与发展,推动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为促进农村共同富裕提供有力支撑。邢小强等[22]的研究表明,借助数字平台可以更便捷、更高效地参与乡村治理,激发不同主体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实现治理能力的提升。这不仅帮助实现农民自我增权,更好地发挥地“集中力量干大事”的优势,促进物质财富的合理累积,而且可以构建农户预警筛选及动态检测机制,对农村低收入群体和脱贫不稳定群体进行精准识别,并利用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手段分析低收入群体的致贫根源,据此制定科学的增收策略,实现农民共创共建共享幸福生活,有助于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
舒尔茨的人力资本理论认为,技术程度较高的人力所带来的产出要明显高于技术程度较低的人力[23]。乔治·吉尔德的梅特卡夫法则认为,数字要素具有边际效用递增的规律。[24]因此,可以合理地推测,当农民数字素养处于较高水平时,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作用更强,呈现出非线性增强的关系。有鉴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假说2:数字基础设施能够通过提高农民数字素养来助力农村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
假说3: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随着农民数字素养的提高呈现出非线性式增强态势。
数字革命深刻影响了资源要素跨地区流动,重塑着我国经济发展新格局。张勋等[12]和许恒等[25]指出,数据信息作为数字经济格局下的关键生产要素,具有渗透性和融合性等特征,借助数字技术可以打破地理空间的壁垒,实现跨地区流动。数字基础设施通过构建网络信息和数字化平台,形成经济发展的“数据价值”链,推动数据信息等关键生产要素实现低成本、高速率和跨时空传播的目的。借助这一机制,可以打破农村地区分散孤立的状态,形成资源优势互补、集成共享的有效路径,有助于解决城乡间和地区间信息不畅的问题,促使城乡和地区间协作交流更加便利,在经济合作和资源共享中产生溢出效应,提高整体富裕水平。田鸽等[26]指出,在数字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特性推动下,产业摆脱了地理位置的限制,使就业选择不再受时空的限制和资源的束缚,加速农村地区剩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流动,以期解决农村相对劣势群体收入低下的问题。安同良和杨晨[27]指出,数字经济的扩散效应显著促进了中心城市的技术向外围乡镇企业渗透,进而促进乡镇地区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为经济增长注入新动力。在此过程中,乡镇企业的劳动生产率得到显著提升,生产方式也趋向集约化,这大大增强了乡镇劳动者的工资议价能力,从而有效提升了他们在经济增长中共享收入的能力。有鉴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假说4: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具有空间溢出效应。
三、研究设计
(一)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依据我国国情和农情,结合已有研究,将农村共同富裕理论内涵简要概括为:农村既要实现物质富足和精神富足,又要有平等参与的机会和全面发展的条件。在此基础上,本文参考陈丽君等[28]的研究,用富裕度、共同度、共享性与可持续性4个一级指标构建农村共同富裕水平评价指标体系。农村共同富裕水平是衡量农村地区整体富裕程度与发展成果公平性的重要指标,可以反映某一地区推进农村共同富裕的工作进展。其中,富裕度主要反映农民总体财富和收入情况,是实现农村共同富裕的物质保证,用收入水平、消费水平和消费结构3个二级指标来衡量。共同度主要反映城乡和区域之间的贫富差距,是判断农村是否“共同”富裕的重要维度,用群体共同度和区域共同度2个二级指标来衡量。共享性主要反映改革发展成果是否公平惠及农民,依据民生需要,用教育、医疗、住房和社会保障4个二级指标来衡量。可持续性主要反映农村地区是否与社会进步的步伐、资源环境的承载能力以及代际公平的要求相契合,是实现农村共同富裕的重要保障,用精神可持续性、治理可持续性、生态可持续性和财政可持续性4个二级指标来衡量。最后,本文基于相关性、科学性与可得性的原则,对应一级指标与二级指标遴选出18个三级指标,并采用熵值法测算,如表1所示。
2.核心解释变量。数字基础设施作为数字技术的实质载体,主要指以数据创新为驱动、通信网络为基础、数据算力为核心的基础设施体系[29]。本文结合《数字农业农村发展规划(2019—2025)》和《“十三五”全国农业农村信息化发展规划》的设定,参考已有研究,选取数字基础设施投入和应用2个一级指标。其中,数字基础设施投入主要用农村农业气象站、农村信息技术应用服务范围、农村用电量3个二级指标来反映我国农村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情况;数字基础设施应用主要用农村互联网普及率、农村广播电视入户率、农村智能手机普及率、农村计算机普及率、农村数字服务消费水平、农村数字金融指数、农村数字化、农产品数字交易水平8个二级指标来反映我国农村数字基础设施的应用水平,并采用熵值法测算,如表2所示。
3.机制变量。关于数字素养的理论内涵,学界尚未就其核心要素达成一致意见。参考已有研究,将“农民数字素养”界定为农民在数字化情景下生产和生活实践中所具备或形成的有关数字知识等要素的综合水平,体现出数字基本素养和数字专业素养的层次结构。其中,数字基本素养反映农民是否能够无障碍地使用数字化智能设备,并具备基本的读、写和信息处理能力。数字专业素养反映农民在特定的数字情景下,是否能够正确地使用数字化智能设备进行识别、学习、评估与合作,进而构建新知识、合理利用数字资源以及高效地与他人沟通。Eszter和Amanda[30]指出,数字素养指对特定知识的认识和理解水平,且主要受个体受教育水平的影响。但在量化评价指标时,可供选取的指标较少。本文在遵循科学性、相关性和可得性的指标选取原则下,选用数字基本素养和专业素养2个一级指标。其中,数字基本素养选用基本教育素养和无障碍使用智能设备能力来衡量,数字专业素养选用高等教育素养和深入利用数字资源能力来衡量,并采用熵值法测算,如表3所示。
4.控制变量。控制变量包括:政府干预水平(Gov),选取各地区政府财政支出除以GDP的数值来表示。对外开放水平(Open),采用各地区进出口贸易总额占GDP的比重进行度量。科技水平(Tech),选用各地区科技支出占年末总人口数量来衡量。经济发展水平(LnGdp),运用各地区的人均GDP的自然对数来表示。创新水平(Inno),选用R&D经费支出与年末总人口数量之比来衡量,即人均R&D经费支出。产业结构水平(Stru),选用第三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来衡量。
(二)数据来源
本文基于2012—2021年中国31个省(市、区)(不包括中国香港、澳门和台湾)的面板数据进行实证研究。变量数据主要来源于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农村统计年鉴》《中国人口与就业统计年鉴》及各省历年统计年鉴等。
(三)模型设定
为检验上述研究假设,本文设定面板双固定模型考察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影响,具体如下:
Comwea=β+βDigin+βX+μ+φ+ε (1)
其中,i为省份,t为年份,Comwea为农村共同富裕水平,Digin代表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水平,Xit为方程中的控制变量;μi为地区变量,反映地区效应,φt为时间变量,反映时间效应,εit为扰动项。
依据前文的理论分析,在式(1)的基础上,选用农民数字素养(Deli)作为机制变量,纳入到统一的分析框架中,探讨可能存在的内在作用机制,设定回归方程如下:
Deli=a+aDigin+aX+μ+φ+ε (2)
Comwea=b+cDigin+bDeli+b2X+μ+φ+ε (3)
其中,Deli代表农民数字素养,a表示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民数字素养的效应,b是在控制自变量后,农民数字素养对农村共同富裕的效应,a与b的乘积为中介效应,c表示农民数字素养作为机制变量下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直接效应,在式(1)基准模型中β表示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总效应。
结合前文的理论探析,考虑到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可能存在着非线性的门槛效应,本文构建门槛效应模型用以考察非线性机制,模型设定如下:
Comwea=β+βDeli+βDigin×I(Deli<θ)+βDigin×I(θ≤Deli≤θ)+β4Digin×I(Deli>θ)+βX+μ+φ+ε (4)
其中,θ为门槛值,I(Deli<θ)、I(θ≤Deli≤θ)、I(Deli>θ)均为示性函数,在满足括号内条件时I取1,反之,则为0。
最后,为进一步验证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空间溢出效应,本文在式(1)的基础上引入空间交互性,进一步将其扩展为空间面板计量模型,具体如下:
Comwea=β+ρWComwea+βDigin+λWDigin+βX+λWX+μ+φ+ε (5)
其中,ρ表示空间自回归系数,W为地理邻接权重矩阵。当λ=λ=0,且随机误差项不存在空间依赖性时为空间滞后模型(SAR),当ρ=λ=λ=0,且随机误差项存在空间依赖性时为空间误差模型(SEM),当随机误差项不存在空间依赖性时为空间杜宾模型(SDM)。
四、实证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分析
表4报告了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基准回归结果。在基准回归中,采用递进式回归策略,模型(1)和模型(4)采用了时间和省份的双固定效应模型,模型(2)和模型(3)则采用了随机效应模型。其中,模型(1)和模型(2)均未加入控制变量。可以看出,采用时间和省份双固定效应模型并加入一系列控制变量的模型(4)拟合效果更好,且核心变量的系数更加稳定。因此,本文将模型(4)作为基准模型进行分析。分析模型(4)可得,数字基础设施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表明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显著推动了农村共同富裕水平的提升。具体而言,数字基础设施通过拓展信息传递渠道、创新科技应用以及搭建资源共享平台,为农村地区注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动力。同时,数字基础设施的完善不仅有助于提升农业生产效率,促进农村经济的持续增长,而且推动农村产业结构转型升级,显著缩小城乡差距。此外,数字基础设施的深入应用还推动了农村教育、医疗、文化等领域的革新,为农民提供更加优质、便捷的服务,从而大大增强了农民的获得感和幸福感,为农村共同富裕的实现奠定了坚实基础。假说1得到了验证。
(二)中介效应分析
为进一步验证前文理论分析下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传导机制,本文将农民数字素养作为机制变量进行实证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在表5中,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总效应β1显著为正,且中介效应a1、b1和直接效应c1检验结果显著为正。为进一步验证中介效应的稳健性,本文还进行了Sobel检验,经检验与上述结果一致,表明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有利于提高农民数字素养,农民数字素养的提高对农村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起到正向的作用,存在部分中介的传导机制。具体体现在以下方面:数字基础设施为农村搭建数字化平台,农民可以平等地使用数字资源和享受数字服务,以较低的成本获取教育资源,消弭“素养鸿沟”。与此同时,数字经济驱动的产业数字化为农村提供了更多的技术性和应用性岗位,对传统重复性高的工作产生替代效应,这一现象会倒逼农民去提升自身数字素养和劳动技能,以适应新就业形式下的岗位要求。随着数字技术对农民的影响和渗透,他们可以更好地进行农业生产、技术引导和市场销售,实现物质财富的合理累积。不仅如此,数字经济新业态激发了农民的主体和创新思维,促进其参与到高质量公共服务与乡村治理建设中,营造“共治同富”的农村发展新格局,有助于促进农村共同富裕。假说2得以验证。
(三)门槛效应分析
前文对数字基础设施与农村共同富裕的基本线性关系进行了回归检验,为进一步探讨两者可能存在的非线性关系,本文引入了面板门槛模型,选取农民数字素养作为门槛变量,如表6所示。总体来看,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受到农民数字素养的影响,呈现非线性增强的趋势。具体来看,主要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在前期数字基础设施建设进程中,农民数字素养普遍不高,较低的人力成本成为前期建设的主要优势。与此同时,前期建设为贫乏的农村地区带来大量的要素资源,产生前期“建设性”福利。但与之相对的,数字基础设施对数字素养的高要求同农民落后的数字素养间产生不相适应的矛盾,过度注重物质建设会导致当地财政压力过大、产业结构失调和环境污染凸显等问题,难以激发应有的“数字动力”,效率不高。第二阶段,随着数字基础设施的逐步完善,产生的前期“建设性”福利转为“应用性”和“技术性”福利,并能够与高水平的农民数字素养协调发展。于是,在双向驱动机制的协同作用下,数字基础设施对共同富裕的助力作用产生质的飞跃,迸发农民主体推进共同富裕的强大活力,释放潜在的“数字红利”。但就目前而言,我国农村地区仍限于经济滞后、人才匮乏和教育水平不高等发展现状,造成农民数字素养普遍不高的问题。提升农民数字素养是一项长期且艰巨的任务,一旦打破既有障碍,数字基础设施将有力地推动共同富裕进程。假说3得以成立。
(四)空间效应分析
为探讨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空间效应,本文将两者纳入统一的空间分析框架下。在空间回归分析之前,本文先采用全局Moran's I指数对样本进行空间自回归检验,结果如表7所示。全局Moran's I指数在1%显著性水平下正相关,表明我国农村共同富裕和数字基础设施均存在空间集聚性的特征。具体来看,前者是由于我国长期在“以先富带动后富”的政策引导下,农村共同富裕的溢出效应逐步释放,但近些年受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的冲击,溢出效应稍有减弱,后者呈现出空间集聚效应逐年衰减的特征。综合现有文献对这一问题的探讨,可寻求原因如下:当地区间的“数字鸿沟”较大时,落后地区发挥强烈的追赶效应,驱动地区间“数字鸿沟”弥合速率加快,表现为前期发展迅速。随着地区间差异逐步缩小,数字基础设施发挥的边际效应更多体现在内源性动力上,空间效应减弱,这也符合内生增长理论的观点。 其中,2021年数字基础设施的集聚效应呈现“拐点”式的增长,这可能是《“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等重大战略规划相继出台,各地区各部门扎实推进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的原因。以上分析表明所选模型存在显著的空间交互效应,可以进一步进行空间回归分析。
经LM检验、Hausman检验等,结合R2和Log-likelihood的检验值,本文最终选用随机效应的SDM模型进行空间面板回归,检验结果如表8所示。农村共同富裕的空间自回归系数(rho)和数字基础设施的空间交互性系数(W×Digin)均显著为正,表明地区间不仅存在着农村共同富裕的内生交互效应,而且周边地区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对本地农村共同富裕具有正向外部性。进一步地,直接效应和反馈效应均显著为正,表明数字基础设施不仅能直接促进本地区农村共同富裕,而且还可以借助反馈效应这一机制提高当地农村共同富裕水平。与此同时,空间溢出效应(间接效应)占总效应的比值超过60%,表明数字基础设施的强外部性特征对相邻地区的农村共同富裕水平具有重要贡献,借助这一机制可以有效破解农村经济发展“信息孤岛”的难题,增强城乡和地区间经济活动的关联广度和深度。也正因如此,落后地区通过数字要素的共享效应实现知识和技术联动、吸收和模仿,降低生产和交易成本,实现技术增量拓展和经济发展,形成“整体稳步提升、局部良性追赶”的共同富裕新局面。可见,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已成为促进各地区农村共同富裕的重要新动力。假说4得以成立。
五、内生性及稳健性检验
(一)内生性检验
本文虽然在实证模型中已经尽可能多地考虑农村共同富裕的影响因素并设为控制变量,但是模型中仍存在诸如双向因果关系等不可观测的因素。为解决由此带来的内生性问题,参考已有研究,选用内生解释变量的一阶滞后项作为工具变量(IV),并采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进行回归检验,检验结果如表9所示。第一阶段估计结果显示,工具变量的估计参数在1%上显著为正,符合预期假定,且识别若工具变量的F统计量>10,拒绝“存在弱工具量”的原假设,表明工具变量的选取是有效的。第二阶段回归结果显示,数字基础设施的估计系数在1%显著性水平上为0323,且与基准回归模型的估计系数相比有较大提高,说明潜在内生性问题在一定程度上低估了实际的影响,也验证了本文结果的稳健性。
(二)稳健性检验
1.缩尾检验。为保障回归结果的严谨性,在稳健性检验的第一部分,本文在1%的水平上对所有变量采用缩尾处理的方法,对缩尾数据重新进行回归检验,结果如表10第(1)列所示。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仍然对农村共同富裕具有积极作用,这也意味着基准回归结果具有稳健性,未受到异常值的影响。
2.剔除直辖市数据。鉴于我国幅员辽阔,不同地区资源禀赋和经济时序存在差异,相较于其他省(自治区),我国四个直辖市(北京、上海、天津和重庆)在政治和经济等方面具有较大的优势。因此,本文采用剔除直辖市数据的方法重新进行回归检验,检验结果如表10第(2)列所示。数字基础设施与农村共同富裕仍呈现显著正相关,验证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3.替换被解释变量。参考已有研究,将城乡居民收入的泰尔指数作为农村共同富裕水平的代理变量重新进行回归,结果如表10第(3)列所示。结果表明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表明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能够显著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从而推动共同富裕。这与本文的假设保持一致,验证了本文结果的稳健性。
4.基于动态面板模型的稳健性检验。鉴于居民财富的累积效应对共同富裕水平具有重要影响,本文加入农村共同富裕水平的一阶滞后项(L.Comwea),并在此基础上构建动态面板模型。由于本文所分析的样本为短面板类型,本文采用系统广义矩阵估计(SYS—GMM)方法进行模型的参数估计,检验结果如表10第(4)列所示。在表10中,AR(3)检验的p值均高于0.1的显著性水平,表明在模型回归过程中不存在三阶序列自相关相关问题,并解决了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此外,Hansen检验的结果也显示,模型中的工具变量没有过度识别的问题,说明本文选择的工具变量是有效的。从系数估计结果来看,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影响系数显著为正。与此同时,农村共同富裕的一阶滞后项的回归系数也显著为正,表明居民财富的累积效应的确存在。以上结果也验证了本文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六、结论和政策建议
本文基于2012—2021年31个省(市、区)面板数据,通过量化农村共同富裕评价指标,多视角地验证了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影响效应、内在机制与空间效应。主要研究结论如下:第一,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具有积极作用,是扎实推进共同富裕的重要路径之一。第二,农民数字素养作为数字基础设施驱动农村共同富裕的内在机制,既可以驱动农民更好地利用数字平台进行农业生产、技术引导和市场销售行为,提高农民收入,也可以激发农民行动主体建设数字乡村的主动性和创造性,有助于消除农村地区的“数字贫困”,从而缩小物质和精神之间的获取差距,进而实现农村共同富裕。不仅如此,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影响受农民数字素养水平的限制,表现为门槛效应,当农民数字素养水平的较高时,数字基础设施对农村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会显著增强。第三,数字基础设施不仅对本地区农村共同富裕产生直接效应,而且可以打破地理空间的束缚,对相邻地区具有正向的空间溢出效应,且对邻区影响效应远超于本地。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第一,以数字基础设施为根本赋能农村共同富裕跨越式发展,加快补齐短板。具体来看,要推动以数字化监测农村低收入群体精准帮扶工作,加强以大数据技术为支撑,对脱贫不稳定户、边缘易致贫户和特殊贫困户等群体进行预警筛选及动态监测,避免出现识别盲区,从而遏制返贫问题的出现,为其提供坚实的物质保障。推动以数字化助力农村电商实现高质量发展,促进“农产品出村”同“消费者出村”有机结合,加强农村电商实现产销数字化、场景数字化和供应智能化;也要加强农产品品牌建设,以数字化平台为基础打造具有本地特色的农产品品牌。促进以数字化赋能农村公共服务提质增效,建立健全基本公共服务感知的联动机制,以期达到数字要素与公共服务质量同频共振的效果。打通城乡管理壁垒,推动城乡公共服务均等化,建立健全农村公共服务体系,为农村基本公共服务提供制度保障。以数字化赋能农村基层治理,推动从传统的“管理型”治理方式向“服务型”治理模式转变,并充分利用数字平台作为应用场景,激励更多的农村主体积极参与乡村治理,构建“党建领导,全民共治”乡村治理体系。要强化基层干部的数字治理理念,扩充“懂数字、知农村”的人才队伍,切实提高乡村行政管理效率和资源整合能力;除此之外,还要加强以数字化融合乡村产业发展,从而加快破解制约“三农”发展的基础性和全局性难题,实现在动态过程中推动农村共同富裕跨越式发展。
第二,以弱势群体和实质内容为重点,改善数字素养的政策导向,保障个体“数字权利”。立足于实际情况,着重推动数字教育的普惠化,盯紧农村中低收入、中老年及受教育水平较低等弱势群体,贯彻以人为本的“数字包容”新理念,为其独立健康地生活、融入社会与实现自我提供有力保障,防止数字化转型带来“数字排斥”的现象。要给予这些弱势群体一定的政策倾斜,切实提高政策实施效率,避免政策软化和空转,保障个体的“数字权利”,也要把提高基层干部、乡村精英和普通农民等主体的数字素养作为数字乡村建设的重要任务,构建“党建领导、精英引领、农民参与、多元主体民主协商”的良性治理格局,进一步提高农民主体的参与性、治理决策的科学性和公共服务的高效性。落脚于施策主体,既要加强基层组织的引领作用,定期开展数字教育培训、推广数字化服务等活动,还要促进社会的广泛参与,引导涉农企业、高校以及社会公益组织为农民的数字化教育提供帮助和服务,充分调动各方力量。在此过程中,构建一套兼具激励与监督功能的运行机制,确保各项举措的有效实施,同时打造一个优质的数字资源共享平台,促进知识的无障碍流通与高效利用。在具体内容上,注重信息的有效性和实用性,通过微信公众号、短视频等平台,宣传和推送与农民利益相关的政策信息、农产品市场动态和农业技术进展等内容,为农民提供高质量信息资源,鼓励和支持以“共同富裕”为主题内容创作,积极宣传推广农村电商、数智农业及农村金融投资等增收案例,为农民提供可借鉴、可复制的致富经验,从而助力农村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
第三,以合作机制为抓手,发挥数字要素的溢出和协同效应,推动发展成果共享。既要加快本地区数字新基建的投资力度,也要充分考虑实际发展情况,循序渐进地开展工作,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同时,重点发挥数字要素的溢出和协同效应,构建与相邻地区有关数字新基建的“协同发展、互利互惠”合作机制,积极探索数字要素助力农村共同富裕的有效路径。具体而言,应发挥京津冀、江浙沪、粤港澳等数字基础设施发展水平较高地区的示范效应,为其他地方全面深化改革提供典型案例,以点带面,点面结合,在促进共同富裕的浪潮中勇立潮头,引领相邻地区学习,逐步形成全局“稳步提升”、局部“良性追赶”的区域发展新局面。基于数字基础设施发展水平较低地区的客观现实,因地制宜,实施具有地方特色的发展战略,加快补齐短板,加大数字要素向薄弱环节、重点地区、困难群众的赋能和倾斜力度,朝着共同富裕目标的目标稳步迈进。
注释:
①“因数得福”是对数字要素所蕴含福利效应的形象表述,本文借此反映数字基础设施促进农村共同富裕的影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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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武玲玲Blessed by Digital: Digital Infrastructure, Farmers' Digital Literacy and
Rural Common Prosperity
——Taking the "Second
Zhao Wei,Wang Zihao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Shando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Taian Shandong 271018, China)
Abstract:Under the new development stage, promo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digital infrastructure is not only an important support for building new advantages of digital economy, but also the important path for solidly promoting rural revitalization. Based on the panel data of 31 provinces (cities and districts) in China from 2012 to 2021, this paper empirically analyzes the influence, mechanism and spatial effect of digital infrastructure on rural common prosperity. The study finds that digital infrastructure has a positive effect on rural common prosperity, and is an important path to promote rural common prosperity. Digital infrastructure can help realize the goal of rural common prosperity by improving farmers' digital literacy, and its driving effect shows a nonlinear enhancement trend with the improvement of farmers' digital literac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patial effect, digital infrastructure has a positive spatial spillover effect on rural common prosperity. In terms of spatial effect, digital infrastructure has a positive spatial spillover effect on rural common prosperity. In the future, the government should promote the leapfrog development of rural common prosperity by accelerating the filling of shortcomings, guaranteeing individual "digital rights" and promoting the sharing of development results.
Key words:digital infrastructure; farmers' digital literacy; rural common prosperity; mediation effect; spatial effe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