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集序》的艺术特色赏析

公元353年三月初三，王羲之与好友谢安、孙卓等人齐聚于兰亭，开怀畅饮，吟诗作赋。宴饮结束之后，王羲之将与会者所作的诗赋编撰成集，并作序一篇。在这篇序中，他主要记叙了兰亭宴饮的盛事，抒发了内心的真情实感。这就是著名的《兰亭集序》。作品融记叙、议论、抒情于一体，立意高远，思想深刻，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本文着重赏析该文的艺术特色。

一、立意高远

“兰亭宴饮”是一场风雅集会，与会者饮酒赋诗，各展才华。盛会结束之后，大家公推宴饮的召集者也就是最具名望的王羲之撰写序文，记录这一场难得的盛晏。王羲之在文章的第一自然段中表明写作该文的目的是“修禊事也”，又以“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来形容诗会的情景，点明《兰亭集》是一部宴游诗集，作者众多，且集中收录的都是与会者即兴创作的作品。在文章的结尾处，王羲之又以“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交代《兰亭集》成书的经过，并且以“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指出这一本诗集的意义。

整篇文章符合“序文”的写作要求，也清晰地交代了写作这篇文章的起因和经过。不过，如果仅限于记录客观事实，为诗集作序，那么《兰亭集序》顶多只能算是优秀的序文，还称不上“经典”。但作者却借“兰亭诗会”一事，从宴饮活动引申开去，阐述了自己对“生与死”的看法，批判了当时士大夫崇尚虚无主义的行为，从而使文章立意高远、不落窠臼。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作者不同于常人的胸襟、气魄和格局。文章虽然以“兰亭集序”为题，但不仅仅是在写“游宴活动”，更是在写人生哲理。

二、结构精巧

《兰亭集序》全文仅数百字，却融记事、议论、抒情于一体。为了更好地表现文章的主题，作者在结构上作了精心的安排。从整体上看，全文共有四个自然段。

第一自然段和第二自然段主要记叙“兰亭集会”的具体时间、地点、事由以及与会的人物，如“此地有崇山峻岭”等句子描写集会的环境及场景，“信可乐也”等句子描写与会者的心境。

第三自然段从“兰亭集会”联想起现今人们有不同的相处方式，在面对“生死”时持不同的态度，进而揭示了人活着会感到痛苦的原因：一是因为每个人的内心都有难以满足的欲望。若是“欣于所遇”，就会“快然自足”；如果“所之既倦”，就会“感慨系之矣”。二是因为外在的世界变幻莫测，即“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三是因为生命是非常短暂的，即“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之后，作者以“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进行总结。在第三自然段中，作者感慨“时光易逝，人生苦短”，并激励人们在短暂的生命中多做有意义的事，创造无限的可能。

在第四自然段中，作者从“古人之言”说起，表明前人也曾探讨过与“死生”有关的话题，发出“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的慨叹。可见，作者对人生有独特的见解和感受。在这个自然段中，他再一次强调自己写作这篇文章的意图，并对整篇文章的内容进行了总结，既突出了主题，又使之与开头相照应。

《兰亭集序》虽然仅数百字，但结构精巧，各个段落之间衔接得非常自然，充分地展现了作者在散文创作方面的非凡造诣。

三、主题深刻

作者从“兰亭宴饮”一事写起，却又不仅仅写了这件事，而是由“宴饮”一事引申出对宇宙、对人生的看法，极大地增强了文章的可读性。尤其是在文章的后半部分，作者从“死生亦大矣”说起，并结合自己的亲身感受，指出每当发现“昔人的兴感之由”与自己的“兴感之由”完全相同时，“尝不临文嗟悼”。之后，开始对老庄“一死生”“齐彭殇”的论调进行批判，认为这种观点完全是“虚诞”的。魏晋时期，士人间盛行玄学清谈之风，文人多呈放达之态，而不太实务。王羲之对“一死生”“齐彭殇”的观念进行了批判，充分地肯定了生命的价值。

在魏晋之前，道家思想已经流传了数百年之久，对世人的影响颇深，再加上魏晋时期局势复杂，很多士子（纵然饱读诗书，却无用武之地）难以得到当朝者的重用，因此他们只能借助“玄学”和“清谈”来寻求慰藉，保持内心的安宁。王羲之独辟蹊径，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使文章闪烁着理性的光辉。在他看来，人的一生虽然短暂，但并不是毫无意义的；恰恰是因为人生短暂，我们才应当倍加珍惜。王羲之不仅感受了生命的短暂，而且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贵。他敢于批判当时不良的社会风气，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通过这篇序让无数人看到了魏晋士子率真坦荡的一面。

四、语言简洁

《兰亭集序》的语言是简洁、质朴的。作者在文章的开头交代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言简意赅；然后对兰亭所处的环境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描绘。在描写景物时，他先从大处着笔，然后由远及近，接着又由近及远。先写崇山峻岭，然后写清流激湍，再顺势而下，写在场人物的活动，最后补写自然风景。由“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自然地延伸到“宇宙之大，品类之盛”，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在文章的后半部分，作者结合“兰亭雅集”之事，陈述自己的看法和观点，字字恳切，不事雕砌。如“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作者由“兰亭宴饮”一事，推及他人，细思人生百态，心中感慨万千。

从句法上看，文章中有许多对仗工整的句子，如“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上半句与下半句相对，音韵和谐，自然流畅。魏晋时期，世人“好华辞丽藻”的文风，而《兰亭集序》一文的语言清新自然，与当时那些华而不实的文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五、情感真挚

《兰亭集序》虽然十分短小，但其中却蕴含了多种情感。比如，作者在文章中表达了喜悦之情（参加宴会时心情愉悦），悲伤之情（感慨人生苦短），欣慰之情（困惑得以消除）。比如，在文章的前半部分当中，作者充分地表达了自己的喜悦之情。“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在作者看来，无论是观赏美景还是饮酒赋诗，都可以让人获得愉悦的感受。之后，他意识到这种快乐终究是短暂、易逝的，进而由“乐”转“悲”，表达了对人生苦短的悲伤之情。但是，作者并没有任由自己沉沦在这种消极的情绪中，而是很快振作起来，表示：将来的人若能看到自己写下的这篇“序文”，内心也会生出相同的情感，进而更加珍爱生命吧！

人生或许是虚幻的、短暂的，但是我们从中产生的种种情感却是真实的。这种真实的情感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所以是无比珍贵的。“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作者在阅读前人的文章时，每每看到与自己心意相契合之处，总是忍不住掩卷感慨。虽然前人之事已经成为“历史”，但是这样的“历史”对于作者而言，对于后世之人而言，却有着特殊的意义。正因为如此，作者才会认为“兰亭宴饮”这样的盛事值得记录，值得与后人分享。

作者时而喜悦，时而悲伤，时而迷惘，但到最后，起伏不定的情绪终归平静，就如同奔腾的江水汇入了浩瀚的大海……作者既宽慰了自己，也宽慰了世人，展现了积极入世的人生观。

总之，《兰亭集序》是一篇非常经典的序文，具有立意高远、结构精巧、主题深刻、语言简洁、情感真挚等艺术特色，值得我们仔细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