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话：悟空》：天庭权力游戏的搅局者
2024-09-24 00:00:00曾勋
廉政瞭望 2024年9期
近日，国产3A游戏《黑神话：悟空》横空出世，在多个次元引起轰动，甚至为游戏取景地之一的山西旅游业带来一波“红利”。被称为“第九艺术”的游戏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在中国并不常见。所谓3A游戏，即高质量、高体量、高成本的游戏，需要出品方投入巨大的资金和人力来制作、宣发。由于业态发展相对滞后，中国的游戏行业与美、日等国尚存差距，因而，《黑神话：悟空》亦被不少玩家冠以“中国首款3A游戏”的名号。
值得注意的是，《黑神话：悟空》在全球最大的游戏数字交易平台Steam创下了240万玩家同时在线纪录，刷新了该平台单机游戏在线人数的新纪录。不少国外玩家纷纷在社交媒体晒出悟空打怪的视频，并不吝赞美之词。《黑神话：悟空》的全球性“出圈”并非偶然，除了游戏本身的素质过硬外，其故事内容兼具传统与普遍性，为这次传统文化输出打下了铺垫。
西游文化的延伸与重构
《黑神话：悟空》与《西游记》原著以及1986年杨洁导演的同名电视剧，有着密切的文学联系，这是游戏在华语地区传播上的天然优势。游戏并未对西游神话进行全方位复述，而是创新地对西游文化进行重新表达，将故事时间安排在取经结束、悟空封佛几百年后。
这时，生性喜欢自由的悟空厌倦了无趣的神仙生活，执意回花果山陪猴子猴孙逍遥度日。天庭见识过“齐天大圣”的能耐，将一名智力与武功都难以控制和驯化的人“放虎归山”，无疑会对天庭的秩序产生威胁，天庭再次派出天兵天将和二郎神杨戬来到花果山缉拿孙悟空，并扬言铲平花果山，处决猴子猴孙。
最终，孙悟空在合围之下战败，身体与灵魂化为六根，杨戬把孙悟空的眼、耳、嘴、鼻、身五根幻化的神器赠与参加这次剿灭“天庭反叛者”有功者。这五根最后流落到孙悟空曾经的死敌手上，他们因有了根器，法力大增，占山为王，祸害人间。而作为第六根的“意”，经过几百年的天地锤炼，在花果山化为天命人。猴群中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只要天命人集齐悟空的六根便能将孙悟空复活，于是，天命人在老猴子的指引下，踏上了收集五根的冒险之旅。
《黑神话：悟空》的叙事方式继承了中国古典小说与杂剧的创作结构，以章回体的结构和做“判词”的总结形式，带给中国玩家文化熟悉感和文化认同感。虽然游戏在故事情节上有创新，但并未偏离西游文化的总框架，更像是对西游文化的延伸和重构。
《西游记》原著中一些散落的情节，被重构、还原到游戏中。比如，游戏中设置了猪八戒与蜘蛛精紫蛛儿的一段爱情故事。紫蛛儿本是月宫霓裳仙子的侍女，一直暗恋天蓬元帅，天蓬元帅被贬下凡投胎为猪后，这名侍女毅然跟随猪八戒被贬，阴差阳错成为蜘蛛精。取经四人组经过盘丝洞时，猪八戒手下留情放过了紫蛛儿。
几百年后，当猪八戒与寻找悟空根器的天命人再次来到盘丝洞，玩家可在紫蛛儿的墓地获取一枚定颜珠。在《西游记》原著中，定颜珠可保尸身不腐，一共出现过两次。一次是龙王为保护唐僧的父亲陈光蕊的尸身用过该宝物；一次是为乌鸡国国王的遗体防腐，猪八戒将国王从井底背出来后，定颜珠就下落不明。游戏续上了这一情节——原来是猪八戒将定颜珠顺走，用其保存紫蛛儿的遗体以求之后复活，这段虐心的爱情故事让不少玩家破防。？
让中国故事走向世界
《黑神话：悟空》中优美的山水风景，取景于现实的中国古建筑、佛龛造型，带着东方特色的志怪故事等美学展示，不失为吸引非华语区域玩家的要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方微博称，《黑神话：悟空》精心取景于众多传统建筑，其中包括享有世界遗产美誉的云冈石窟，通过对古建筑的精准复刻，让玩家在虚拟的游戏世界中也能深刻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特魅力与精致工艺。
“黄风岭，八百里，曾是关外富饶地。一朝鼠患凭空起，乌烟瘴气渺人迹。无君无父无法纪，为非作歹有天庇。”游戏第二回开头的陕北三弦说书令不少玩家“上头”，中国民间技艺的炫技更是火到国外。音乐韵律与文本价值的融合，让故事超越了语言、文化鸿沟。
知名足球运动员塔利亚菲科直播玩《黑神话：悟空》，全程高喊“太牛了”。意大利足球传奇安布罗西尼因为该游戏方知悟空的形象并非出自日本漫画家鸟明山的《龙珠》，而是几百年前中国作家吴承恩的著作，他开始带着儿子看《西游记》原著，去了解中国文化。
《黑神话：悟空》的成功不仅在于形式，还在于其呈现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具备了世界性的审美标准，让中国故事成功走向了世界。天命人是被既定秩序压制的底层，他所代表的是毅力与不屈精神，他的冒险是经过重重劫难，重新建立自己肉身与灵魂，找回自我。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一切行动都在修正由于天庭的不公、天庭阶层无穷的欲望和冷酷的秩序造成的妖、人两界的水深火热。
天庭为制造大杀器控制三界的芸芸众生，在盘丝洞用琴螂虫卵大规模制造虫妖。为了更好地培育虫妖，研究琴螂虫卵的特性，天庭还做了一系列的“人体实验”，蜘蛛精一家与百眼魔君都是天庭的“黑手套”，天庭派出鹤仙人和王灵官下界，设下符纸结界，看押“犯人”。
在游戏中，红孩儿也被塑造成了反抗天庭的悲剧人物。天庭杀光了夜叉一族，红孩儿是仅存的血脉，他占据孙悟空的“身”意图反抗天庭，天命人要“身”复活大圣而击败红孩儿，铁扇公主为换红孩儿性命愿意交出根器与芭蕉扇，红孩儿不甘屈辱而自杀，夜叉一族就此被灭。在《黑神话：悟空》中，天命人对既定秩序的怀疑与反抗贯穿整个游戏始末，所有妖怪几乎都被天庭胁迫，这与吴承恩的《西游记》叙事与价值体现并无不同。而天命人，以凡猴之躯征战四方，化身为天庭权力游戏的搅局者。
西方文化中，不管是普罗米修斯盗火，或是宙斯子女对“父权”的反抗，都带着浓厚的平权与匡扶正义的理想。在这里，怀疑、冒险、反抗与匡扶正义形成了中西方文化的共振，也是全世界文学叙事的永恒主体。
虽然《黑神话：悟空》的主创团队并没有将游戏与索尼开发的知名动作角色扮演游戏《战神》对比，但大部分评论家、玩家都将《战神》视为《黑神话：悟空》对标对表的对象。《战神》中的奎托斯曾被神界利用，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后被神界杀掉家人，奎托斯最后踏上了弑神之路，把西方几个神话体系的神全部杀掉，这种不服就反抗的世界观，会让我们想起熟悉的齐天大圣，如今的天命人亦是如此。
《黑神话：悟空》的出现，不应仅是“中国文化全球圈粉”的开始，它带给业界和社会的思考是，游戏这个庞大产业可以制造很多可能，那些将游戏与玩物丧志画等号的价值观，可休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