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萝山的诉说

2024-09-19 00:00朱德宣
荷城文艺 2024年3期

烟萝山,像一条蜿蜒起伏的巨龙横亘在姚安坝子东边。在烟萝山上,有两处著名遗迹,见证了上千年的历史沧桑。细读这两处遗迹,真能让人回味无穷。这两处遗迹,一处叫诸葛垒,另一处是张虔陀城遗址。

◇一

两个遗址,都曾经历过千载风雨,境况却大不一样。

先说诸葛垒。顾名思义,诸葛垒,就是诸葛亮南征留在姚安的历史遗迹。它位于烟萝山腹地,背靠连绵峻拔的山岭,四周林木苍翠,不远处还有涧水长流。从遗址向西北方向眺望,整个姚安坝子历历在目。

历史记载,蜀汉建兴三年(225),诸葛亮率领蜀汉军队南征。兵分三路,与南中各地的叛乱势力展开较量。诸葛亮统帅的西路军,面对两股势力,一是割据越嶲郡的叟帅高定,二是经越寯郡将要进据永昌郡的豪强大姓雍闿、孟获。当高定与雍闿两股势力相遇时,雍闿却被高定部属杀害。诸葛亮抓住机遇,趁势发起攻击,果断击杀高定。五月,诸葛亮率部渡过金沙江,追击孟获。诸葛亮率部来到姚安,屯兵于烟萝山腹地,孟获则盘踞在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与蜀汉大军遥相对垒。对待孟获,诸葛亮没有大开杀戒,而是采取攻心战术。孟获被擒,不服,就释放他,与他再战,直到“七擒七纵”之后,孟获还是被轻松拿下,诸葛亮非但不斩孟获,就连跟着他造反的人也毫发不伤,这使得南中人心悦诚服于蜀汉政权。接下来,诸葛亮调整行政区划,提拔部族首领,传播生产技术,为南中地区安定与发展奠定基础。在此后一段时间内,南中社会安定,经济发展,成为诸葛亮北伐中原的坚实后盾。

诸葛亮的善行善举,让南中人对他感恩戴德。为了表达对诸葛亮的恩德永志不忘,姚安先民逢年过节,都会到诸葛垒开展祭祀活动。大理国时期,权臣高氏,为了笼络人心,在烟萝山兴建诸葛祠和诸葛寺,使祭祀香火不灭。后因年久失修而倾圯。明朝嘉靖十六年(1537),在僧、俗等人的支持下,姚安知府吴嘉祥恢复重建武侯祠寺与寺,还选择“可舒眺望者,建小阁数楹。”出于万全之虑,又划定武侯祠义田,使祠寺有稳定收入。嘉靖四十二年(1563),姚安知府登临武侯祠,认为此前所建,“虽增厥前亭,犹草创也。”觉得“祠宇荒圯,非所以妥英雄之灵。”于是,“锐意修治,更旧制而一新之。”时人张金在《武侯祠记》中描述道:“崇土为台,斩草为阶,树坊凿池,引清流于其内,刻诗章于其壁,凡所以整饬而壮丽之者,靡不备至。”通过这一番修缮,武侯祠“斗拱凌空灿烂,藻彩射目,瑞目曾辉,碧澄含影,皎晈莹莹,粉垩映壁,青山秀出。”

通过前后两次重建和修葺,武侯祠成为当时滇中地区一大名胜,四方文人雅士常来瞻观、凭吊。巡道归大道赋诗说道:“万里滇南地,千年相国祠。溪山遗像肃,宇宙大名垂。草木生荒址,莓苔上短碑。君臣当日契,夷夏共追思。”另一位巡道彭谨更是虔诚,在《烟萝山武侯祠次归巡道韵》中说:“身挈三分鼎,名垂百世祠。岂知万里外,犹共拜吾师。”知府王德纯也在诗中高度评价诸葛亮对待南中的战略态度,说:“漫云尽瘁曾纡策,须信开诚与布公。”孙家荣更是对诸葛南征的胸怀和功绩做了恰如其分的肯定,他说:“一德一心匡汉室,七擒七纵定蛮王。昆池洱海民安定,栋水萝山古战场。”

历史来到新世纪,再次倾毁的武侯祠,又得以重建。此番重建,用时数年,辟地70亩,耗资近三千万元,建成大殿、四厢、两院落等建筑群。主体建筑由正殿、文成殿、武成殿、南北两厢、照壁、泮池、山门组成。正殿采用土木结构的宫殿式建筑形式,使整座建筑显得庄严雄伟、气势恢宏,颇有震撼之感。正殿内,高大威武的诸葛亮青铜坐像,身着长袍,头戴饰玉官帽,手握鹅毛扇,神情淸瘦而又坚毅。两侧,是两个侍童,一抱尚方宝剑,一持拂尘。东、西两厢,已设为文化展厅,展出姚安历史文化、文物和书画。山门前,还修筑了观景台。

站在观景台上,环顾四周,姚安山川风物尽收眼底。位于武侯祠对面的一条矮小山梁之上,便是张虔陀城遗址。山梁呈手拐弯状,蜿蜒起伏,一直延伸到黄莲箐口。箐口外,便是姚安坝子。

张虔陀城,是唐代姚州城中的一座。关于这座城的记载,最早见于樊绰的《蛮书》。因为是张虔陀所建,所以,后人将其称做张虔陀城。唐玄宗天宝七年(748),张虔陀调任姚州都督,首要之事,就是迁建姚州城。然而,这座刚建成的新城,就于天宝九年(750)毁于他亲手点燃的战火。此后,再没有人来打理过,只留下一堆堆瓦砾向天诉说着无尽的往事。

我不仅多次在远处眺望,还到遗址现场踏勘,试图找到更多的历史见证,但除了满地瓦砾及一道若隐若现的土埂以外,再没有别的发现。也许是经过一千多年的风雨冲刷,就连一段完整的断垣残壁都没有留下来。唯一能够证明的,除遍地瓦砾外,就只有一块地名碑。碑的正面赫然刻着“姚州古城遗址”,背面有一段文字,说明建城情况和划定的保护范围。若不是它,谁能知道这里也曾经风光一时。

◇二

然而,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作为一府都督,张虔陀为什么要将府城迁移到这样的一条山梁上?此前,姚州城,就在宽敞的姚安坝子里面。当然,姚州城也曾迁移过。最早的姚州城,始建于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城址位于光禄高陀山上,与汉武帝设立弄栋县的县城同在一个地方。唐高宗麟德元年(664),设立姚州都督府,机构人员增多,原有的姚州城位置狭小,已不适应需要,因此,姚州城迁建到了姚安坝子中,也就是现在的县城所在位置。这里,虽然与旧城相去十余公里,但地势平坦开阔,更具战略意义。建成以后,经几十年发展,城中不仅有汉人、“弄栋蛮”还有出入滇川的迁客骚人和商贾,已成为云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相较之下,张虔陀城,面积之狭小,没有回旋余地,除了军政人员,没有民众。这样一座孤城,悬立于山梁之上,严格意义上,只能算是一座军事堡垒。它唯一的优点是易守难攻,又便于撤退,但缺点也正是在此:若遇敌人来袭,只需切断水源和后路,不出几日,便不攻自破。这一点,身为军事统领人物的张虔陀,想必是知道的。知道却要这样做,真是有点特立独行的味道。个中有什么奥秘?

还是先来了解一下张虔陀其人。张虔陀,早先,曾做过云南别驾。之后,调任越嶲郡都督。天宝年间,云南形势发生变化。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张虔陀又回到姚州任都督。姚州面对南诏国,战略地位远比越嶲郡重要。姚州都督必须同南诏国打交道,因此,建立功业的机会多,飞黄腾达的机会也多。

的确,张虔陀任姚州都督,与云南形势变化有关系。唐朝前期,滇西地区,民族部落众多,不相统属,对待唐王朝的态度也不尽相同。其中,属于彝族部落的六诏,势力较大。六诏中,南诏位于巍山境内,势力较弱,距姚州较近,主动向朝廷靠拢,因而得到朝廷扶持。唐玄宗开元二十六年(738),南诏王皮罗阁在唐朝的协助下,先后消灭其他五诏,统一了洱海地区,受到唐玄宗表彰,被封为云南王。继而,皮罗阁抓住滇东爨氏集团内乱,朝廷要求协助平乱之机,使用手段,将势力延伸到了滇东地区。南诏国的这一举动,暴露出扩张野心,这与朝廷扶持的初衷相背离,唐与南诏国之间由此产生矛盾。天宝四年(745),“剑南道节度使章仇兼琼遣使至云南,与归义(皮罗阁)言语不相得,归义常衔之。”天宝七年(748),皮罗阁去世,阁罗凤袭位,朝廷诏任他袭任云南王。就在这一年,在朝中权贵杨国忠的作用下,鲜于仲通接任剑南节度使,张虔陀调任姚州都督。对于这两人,《旧唐书》是这样评价的:“仲通褊急寡谋,虔陀矫诈”。所以,这两个人的到来,不可避免地将要激化唐与南诏国的矛盾。

为人“矫诈”的张虔陀,虽然与南诏国有打交道的经历,又怎能协调好唐与南诏的关系。且看他上任以后,都做了些什么?这里只需列举四件事,就足以说明问题。第一件,张虔陀违背朝廷旨意,试图以诚节取代阁罗凤成为国王。诚节与阁罗凤都是皮罗阁的儿子,在选择继承人的问题上,皮罗阁选择了阁罗凤,但张虔陀却要背着朝廷,妄想以诚节取代阁罗凤。第二件,就是“筑城收质,缮甲练兵。”前面已经说到,他把姚州城迁到山岭上,图的就是打起仗来好防守;一边筑城,一遍“缮甲练兵”,就是积极备战。说明,张虔陀想用战争来对付南诏国。第三册是“重科白直,倍税军粮,征求无度,”这是建城与备战所必需。第四件更为恶劣。事情发生在天宝九年(750),也就是张虔陀城建成之后。也许是有了可以凭依的城堡和训练有素的府兵,张虔陀对待阁罗凤就更加的放肆了。“旧事,南诏常与其妻子谒见都督,虔陀私之。有所征求,阁罗凤多不应,虔陀遣人骂辱之,仍密奏其罪恶。阁罗凤忿怨,因发兵反攻,围虔陀,杀之。”这是《旧唐书》的记载。虽然是“旧事”,但除此之外,《新唐书》《资治通鉴》《南诏德化碑》及其他史书,都有相同记载。张虔陀的这些行迹,表明他对南诏国,已经到了不顾人品国格的地步!可以说,辱人之盛,已达至极。受辱者,即便是普通民众,也难以承受,何况一国之王,不反还待何时?于是,姚州之战便顺理成章地爆发了。只是,让张虔陀没有想到的是,他精心打造的城堡和军队,在南诏大军面前,竟然不堪一击。他的野心,随着他的野蛮之躯,转瞬间灰飞烟灭。

说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又想到了诸葛亮南征。只要将两段历史作一番比较,不难发现,诸葛亮当年面临的南中形势,远比张虔陀面临的要险恶得多。刘备建立蜀汉政权,南中成为蜀汉的大后方。早在著名的《隆中对》中,诸葛亮就曾建议刘备:“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然而,由于荆州被东吴攻陷,关羽战死,刘备不听诸葛亮劝阻,兴兵东进。一场夷陵之战,刘备大败而归,军至白帝城,自知命不久矣,便不得不“白帝城托孤”。诸葛亮临危受命,承担起辅助后主的重托。当此之时,蜀汉内部多重矛盾交织,政权极不稳定。而最大的问题还在南中。南中,北与蜀地一衣带水,东接孙吴。就蜀汉而言,南中是北伐中原的大后方。从东吴来说,这是一块巨大的肥肉,因此,早就对南中怀有觊觎之心,暗地里派人到南中开展拉拢工作。刘备死后,一些豪强大姓和部族首领蠢蠢欲动,或独霸一方,用残暴的手段对抗蜀汉政权,或接受东吴的劝诱而改弦易帜。比如:越嶲郡“叟帅”高定,独霸一方,杀害官吏,公然与蜀汉为敌。南中大姓雍闿杀了益州郡太守,又将蜀汉派来的继任太守绑送东吴,东吴则任命雍闿为永昌太守。朱提郡大姓朱褒,身为牂牁郡郡丞,也其并相应雍闿。总之,南中形势十分危急。

若是失去南中,蜀汉政权就很难持久,更谈不上北伐中原。面对这样的危局,诸葛亮显示出了卓越政治家和战略家的气度和胸怀。他没有一丝惊慌,也没有乱了方寸,他把南中问题放到处理三国关系的大局中来谋划,通过恢复与东吴的同盟关系,釜底抽薪,让南中叛乱者失去外来支援。之后,亲率大军南征。客观地说,对于南中的叛乱,问题虽然严重,但也不是不可以掌控。南中反叛势力虽然强大,但相较于三足鼎立的对手,简直算不了什么;那些个南中大姓及“叟帅”,相较于身怀绝技又胸怀韬略的蜀汉将军们,简直算不了什么。平定南中,诸葛丞相只需派出一支劲旅,就足够了。即便亲征,也只需统帅军队,一路进发,所向披靡,敢于抗拒者,一律格杀勿论。这样,既省事,又颇具震慑力。然而,诸葛亮要通过亲征,实行“和抚”策略,使他一贯坚持的“西和诸戎”的治理思想得以落实。所以,他接受了部将“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的建议。为了实现既定的战略意图,他对孟获实行“七擒七纵”。正是这样,才真正赢得了南中人的心。也正是这样,诸葛亮把一场对反叛者的征伐战,变成了传播“和为贵”思想的收心战。“攻心为上”,体现的是“和为贵”。“和为贵”的核心要义是“仁爱”。所以,诸葛亮南征,就成为儒家思想在南中的一次大传播。诸葛亮之所以要“七擒七纵”,不是为了彰显他个人的能力,更不是为了从中谋取个人私利。若要说有所图,他图的是要用儒家思想谋取人心,为蜀汉营造一个安定团结的大后方,最终实现北伐中原,恢复汉室的远大理想。正是这样的胸怀和志向,诸葛亮在整个南征过程中,展现出了一个出色政治家和战略家的君子风度。

◇三

反观张虔陀对待南诏的诸多行径,则充分暴露了奸诈小人的嘴脸,展示出仗势欺人而又从中渔利的自私心态。很多人不相信,一个都督,竟然会对前来拜谒自己的国王和王妃有所图,然而,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面对张虔陀的不齿行径,很多人,都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个贪婪好色之徒罢了。可以看出,有这样认识的人,是对张虔陀所处的政治背景不了解。

前边提到,张虔陀,与剑南道节度使鲜于仲通,是同一年获得朝廷任用的。能做出这个任命的,自然就是朝中手握大权的杨国忠。杨国忠,早年叫杨钊,是杨贵妃杨玉环的族兄,算是唐玄宗的外戚。相貌堂堂,又善于表达。三十岁从军,被鲜于仲通引荐给时任剑南节度使的章仇兼琼。章仇长期在剑南道为官,在抗御吐蕃和发展地方经济都作出贡献,但惧怕朝中奸相李林甫加害,迫切地寻找保护伞,就向既是好友又是部属的鲜于仲通吐露心声。鲜于仲通推荐了杨钊,杨钊于是受到章仇兼琼的提拔重用。紧接着,章仇兼琼让杨钊带上蜀地的精美物产和万贯钱币,前往京城,打通杨贵妃姐妹的关系,杨钊从此飞黄腾达,被唐玄宗改名为国忠。凭借皇帝撑腰,杨国忠在与奸臣李林甫的较量中胜出,成为把持朝政的新贵重臣,章仇兼琼被调入朝中担任户部尚书,鲜于仲通就此接任剑南节度使。长期在剑南道辖区担任下属的张虔陀,凭着他“矫诈”的性格,自然也跟他们同处一条船上,结成风险共担、利益共享、互相依托、相互成就的利益共同体,说到底,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而此时的唐玄宗有两大喜好:一是专心宠爱杨贵妃。对待杨贵妃,唐玄宗已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至于朝政,有杨国忠打理,他是放心的。二是历来喜好边功。唐玄宗重视任用少数民族将领,实行“以夷制夷”,只要听说边塞发生战事,对边将都予以重用。试想,有这么好的环境条件,张虔陀能不为非作歹吗?当你了解了这些,就知道张虔陀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矫诈”的问题,也不仅仅是好色这么简单。

同样的道理,鲜于仲通也不仅仅是“褊急寡谋”的问题。鲜于仲通,出生于河北渔阳,寄籍于四川新政,开元二十年(732)中进士,擅长阿谀奉承,素与杨国忠关系密切。杨国忠得势,举荐他为剑南节度使。天宝十年(751),张虔陀一手导演的姚州之战爆发,张虔陀被杀,姚州被南诏国占领。消息传到朝廷,朝廷诏令鲜于仲通统帅唐军讨伐。鲜于仲通亲领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南诏进发。南诏国获得消息,先后两次派出使者前来拜见鲜于仲通,解释攻占姚州的原因,表示愿意放回被俘唐军,归还姚州,愿与唐朝重修旧好,同时也晓以利害。风头正盛的鲜于仲通,根本听不进南诏国释放的善意,一意孤行,奢望凭借手中的军力打垮南诏国于指日。面对鲜于仲通的步步进逼,南诏国无奈,转向吐蕃求援。吐蕃对云南垂涎已久,听说南诏来求,岂有不出兵之理?在吐蕃的全力支持下,南诏国采用诱敌深入的战术,吸引唐军进入南诏腹地。鲜于仲通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决心与南诏决一死战,却被南诏与吐蕃联军打得狼狈不堪,最后“仅以身免”,孤身一人逃回成都。唐军惨败的消息传到长安,杨国忠掩盖败绩,捏造虚假战报,蒙蔽朝廷,同时,推荐所谓取得大捷的鲜于仲通做了京兆尹。

这是何等荒唐,但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人们不禁要问:鲜于仲通为什么会落得如此惨败的结局?这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褊急寡谋”?我想,主要的原因是,刚得到提拔重用的鲜于仲通,有皇帝的诏令,有朝中重臣撑腰,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最需要的,就是对南诏开战。只要通过一战,无论胜败,他都会前途灿烂。这一点,他与张虔陀的心理,毫无二致。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一个输得精光的败军之将,竟然当上了堂堂的京兆尹。只不过,张虔陀运气不好,一战之后,便委身黄土。倘若不死,说不准就是下一任剑南节度使。他们的总后台杨国忠,狗胆包天,编造虚假战绩,欺骗朝廷,蒙蔽皇帝,是因为他贵为皇亲,重为宰辅,又身兼若干要职,深得皇帝信任,所以,一手遮天,指鹿为马,无人敢驳。当然,杨国忠也不甘于失败。故此,天宝十二年(753),杨国忠任命贾瓘为都督,重置姚州。结果,三万唐军还未立脚,便遭全歼,贾瓘成了战俘。天宝十三年(754),朝廷诏令李宓再次征讨南诏。这是唐朝最后一次征讨南诏。李宓所率七万大军,全都是从北方强行征来的农民,毫无战斗力不说,进入云南,水土不服,瘟疫流行,不战而减员者过半。李宓带着这样一群毫无斗志的新兵,来到大理海东,正准备造船渡海作战,就遭到南诏大军突袭。转瞬间,全军烟消云散。李宓孤身一人,立于西洱河畔,仰望长安方向,长叹一声,转身,纵入滚滚洪流中。说好听点,是以身殉国,说白了,是成了杨国忠固宠的牺牲品。

◇四

历史总是无情的。玩弄历史者,终将被历史嘲弄。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张虔陀之死,已成现世报,实属罪有应得,可也算是死得其所。

鲜于仲通,虽然是败军之将,因为有杨国忠做靠山,没过多久,摇身一变,成了京官。但是,小人终归是小人。俗话说,小人得志便猖狂。天宝十二年(753),为了感恩,竟然恬不知耻地鼓捣刻德政碑,为杨国忠歌功颂德,还要将碑立于尚书省门前。如此献媚,朝野共愤,引来舆情汹汹,弄得杨国忠下不了台,一气之下,只好将鲜于仲托贬为邵阳郡司马。才坐了两趟人生的过山车,就被甩出圈外。仅隔一年,就忧郁而病,死于任所。真成了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倒误了卿卿性命。

杨国忠好景也不长。就在天宝之战两年后,一场持续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爆发。唐朝将领安禄山、史思明发动的叛乱,迅速占领京城长安。唐玄宗仓皇出逃,行至马嵬坡,禁卫军发动兵变,怒杀杨国忠,又逼迫唐玄宗下诏处死杨贵妃。至此,以杨国忠为首的外戚势力覆灭,唐玄宗也从此成为有名无实的太上皇。说到这里,我想用几年前填写的一首词来做结语:《念奴娇·访张虔陀城》:连山横亘,一分支,斜出蜿蜒如脊。其上草间书有记,太守城,曾迁此。面向平川,旁依故垒,一派争雄气。是非玩尽,狼烟遍地起。遥想盛世开元,几多奇迹,傲世功无比。才过几年歌舞日,便付与飞花难觅。朱门酒肉,昏鸦老树,政纪朝纲弃。虔陀死后,安禄山又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