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作为六畜之一,早在一万多年前被驯化开始就与人们的生活紧密而不可分。从新石器时期开始,犬便作为装饰性图像被绘在日常使用的器皿上,此后犬也成为中国古代绘画中常见的装饰图像甚至成为独立的绘画主题。唐时,犬的地位不断提升,在部分唐代传世绘画作品中,甚至在皇室大型墓室壁画中曾集中出现。透过犬在唐代绘画中的表现,探究当时社会生产生活、思想意识、风俗风习和文化交流等多方面内容。
一、唐墓壁画中的犬
在墓葬世俗化的影响下,与人们生活密不可分的犬,成为墓葬装饰中常见的元素。从考古材料看,出土了众多唐代大型墓葬壁画,犬在不同壁画中用以丰富主题内容,使壁画更加生动形象、贴近生活。根据壁画主题的不同,将其分为四类。
(一)狩猎图中的犬
唐懿德太子李重润墓中第二过洞西壁的《架鹞戏犬图》(图1)展现了皇犬的日常训练。图中两名侍者,皆为男性,其中右边男侍左臂架有一只鹞并回首看向脚边的波斯犬,左侧男子应为胡人,当时常常由胡人来进行波斯犬的日常训练。两名男性侍者架鹞戏犬,推断应为鹞坊和犬坊的官员,专门训练鹞犬。另在章怀太子李贤墓中发现了《抱犬狩猎图》(图2),此图展现了皇家盛大的狩猎活动。庞大的狩猎队伍包括46个骑马的人物、骆驼、鹰犬等,犬的形体、动态与懿德太子墓中《架鹞戏犬图》中的波斯犬一致。而抱犬上马的图像也恰好与文献所记“犬子马上设褥以抱之”相印证。
李星明在《唐代墓室壁画研究》文中说,“鹰鹘猎犬只见于贞观五年李寿墓,神龙二年懿德太子李重润墓、章怀太子李贤墓,景云元年万泉县主薛氏墓等皇室成员的壁画墓中,他们均与人物画在一起,属于人物活动场景的组成部分”。可见波斯犬多以狩猎图中的重点元素出现在墓葬,而唐时大型狩猎图多数情况下出现在皇室贵族的墓中,据推测也应是贵族身份的一种标志。此类图中对波斯犬的形象刻画相似,多为形体纤细、身姿流畅、四肢细长,长喙、肌肉发达,侧面突出表达它超凡的追逐猎物能力和机敏的反应能力,使它成为狩猎场必不可少的一环。
(二)宫廷贵妇图中的犬
在陕西乾县神龙二年章怀太子墓后室东壁南侧壁画中,画面中央有一只仰面向上观看的黑白相间小犬,应为后宫妇女所豢养的猧子犬。同帝王爱猎犬一样,后宫的贵妇们对可爱逗趣的猧子犬更是颇为喜爱。如著名的“康猧乱局”所讲的就是唐玄宗同亲王下棋,当玄宗棋局快输时,陪在一侧的杨贵妃将所养的猧子放开,犬跳到棋盘上,搅乱了棋子,唐玄宗非常高兴。
唐代,妇女与猧子犬的组合题材在绘画中常见,于表面来看,作为玩赏宠物仿佛是猧子犬的唯一功用,仅是为了表达和谐安泰、欢乐富足的生活状态。但也有西方学者认为,狗是忠诚和奉献的代表,促使狗的形象与妇女构成组合时,既是一种图像美感的表达,也是对妇女的教化,似乎暗含着古人对妇女的训诫。
(三)婴戏图中的犬
唐朝初期饲养宠物犬仅是贵族妇女的消遣之物,后逐渐盛于民间。在宝鸡岐山郑家村元师奖墓甬道中部西侧的壁画中也发现有相似的《童子牵狗图》(图3)。儿童手拿犬绳回首看向身后,其身后跟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猧子犬,呈跑跳状。活泼淘气的儿童与可爱稚嫩的猧子犬的搭配,这样的盎然童趣看起来让人不禁觉得心情愉快。
如果说波斯犬为重现生前狩猎的磅礴气势,妇女与猧子犬暗含对妇女的训诫,那么壁画中猧子犬与儿童的搭配可能纯真许多,充满着墓主人对愉悦生活情态的向往。
(四)家居图中的犬
万泉县主薛氏墓中发现有《男侍牵狗图》(图4)。图中男侍在前,手中牵有一绳,绳的另一端挂于身后的犬脖之上。宁夏梁元珍墓在墓室南壁券拱门西侧也绘有一《侍者牵狗图》(图5)。图中波斯犬皆身细长,四肢纤细,肌肉发达,毛发和神态被刻画得栩栩如生。而在章怀太子李贤墓后室东壁南侧壁画及唐韦浩墓后室北壁中都发现有侍女和猧子犬的组合(图6、图7)。
由此可见在家居场景的主题壁画中,犬与侍者搭配出现,犬种划分受到所伴侍者性别影响,场景情感表达也不尽相同。其中与男侍相配的皆为体形较大的波斯犬,呈一定的攻击性,与之相反,侍女图中则多出现体形较小的猧子犬,画作充满更多的温情恬静之意。
二、唐代传世图中的犬
唐代可谓是中国绘画的成熟期,人物画获得了极大的发展,其中雍容华贵、浓艳丰满的各类仕女图更是中国绘画史上璀璨夺目的一笔。在各类仕女图中,可见猧子犬的身影。唐代周昉所绘的《簪花仕女图》(图8)中展示的便是贵族仕女逗戏猧子犬的情景。整幅画生动形象,体现了贵族仕女游戏于花蝶鹤犬之间美好的生活情态。同样的小犬也出现于《宫乐图》(图9)中,画面内10名身着华服的贵妇于宫中灯下环案而坐,桌子(当时称“床”)下趴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犬。
活泼的猧子犬也是孩童日常生活中最佳玩伴。敦煌藏经洞发现的《父母恩重经讲经文》卷中描绘有儿童戏猧的场景: “孩儿渐长成童子,……捉蝴蝶,趁猧子,弄土拥泥向街里”,“婴孩渐长作童儿,……三三结伴趁猧儿。”在新疆吐鲁番阿斯塔纳墓群出土的唐代绢画《双童图》(图10)是目前所见最早的猧子图,绢画之主张礼臣为高昌望族。画中儿童的右手高高举起,左手则抱着一只黑白相间卷毛小狗,人和狗都朝向右侧仰望,仿佛在寻找不小心放掉的飞虫。同样的儿童与犬的造型也见于日本奈良正仓院藏的《人胜》(图11)中。
在美国弗利尔博物馆收藏有一幅旧传为唐初大画家阎立本所作的《锁谏图》,绘有波斯犬,逡巡于人物之间。
从发现的含犬形象的唐代传世图来看,多是记录皇室或权贵生活,画中全为波斯犬和猧子犬等名贵西域犬种,应与画师所绘内容多是移自宫中习见有关,也侧面反映了西域犬种在当时仍为上层独有宠物。
三、结 语
经过千年的陪伴,犬已成为人们生活中重要的一员。各类绘画作品中的犬也让我们对唐时生产生活、思想意识、风俗风习和文化交流等多方面内容有了一定了解。
1.尚武之唐风。唐朝国家实力强大,政治清明,社会稳定,上自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狩猎备受人们喜爱。而对狩猎活动的大力推崇则可能是受到初唐时期帝王的“尚武精神”影响。唐太宗曾言:“上封事者皆言朕游猎太频。今天下无事,武备不可忘,朕时与左右猎于后苑,无一事烦民,夫亦何伤!”由此可见,除了娱乐性质之外,狩猎活动更具有军事演习的性质。
2.娱乐之唐风。犬和人们的生活密不可分,民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看守家户的“看门狗”,而随着娱乐之风的向下普及,普通家庭也学着上层贵族开始将犬看作消遣之物,将家犬当作宠物犬饲养,给生活增添无限的快乐,甚至将犬画入墓室壁画,想要在死后继续享受温馨。
3.包容之唐风。猧子犬和波斯犬的出现是中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物证。唐朝经济繁荣,文化开放,对外国人接纳程度高,加快了与外国的密切往来。出于对珍禽异兽的喜爱,唐朝帝王会派遣专人去外征购。贞观十三年,唐太宗“万里遣使,市索骏马,并访怪珍”,遣使到石国“市犬马”。许多西域商人也在洛阳开设商铺,出售国外珠宝、鸟禽、香料等特有的东西,同时也将中国的茶叶、陶瓷等带回,不胜枚举的外来文化在唐集聚,奇珍异宝在中原汇聚,东西方文化在这种交流中互相碰撞升华,也向全世界展现了包容四方的唐风。
(作者单位:江苏省南通市考古与文物保护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