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从歌女到太后，她经历了什么

有宋一代，曾出现了这样一位女子：她出身寒微，幼年丧父，却从流浪女一步步逆袭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她抚育幼主，垂帘听政，将逐渐步入正轨的大宋江山推上了“群星璀璨”的顶峰；她是身穿龙袍却未曾称帝的“无冕之王”，是慈禧太后狂热崇拜的“梦中偶像”。她“有吕武之才，而无吕武之恶”，在其努力下，大宋王朝“内外肃然，纪纲具举，朝政无大阙失”。没错，她就是北宋第三任皇帝宋真宗赵恒最爱的女人——章献皇后刘娥。

一

据《宋史》记载，刘娥本是将门之后，只可惜家道中落。她尚在襁褓中时，其父便已去世，一家人只好搬至四川，去投奔她的外祖父。正如网上戏言：“如果衣食无忧，谁愿意满身才华呢？”寄人篱下的刘娥为了讨生活，不得不从小学习一些谋生技艺。

刘娥从小就“善播鼗”，也就是一边拨摇小鼓，一边唱曲儿，其实就是“行走江湖，卖艺为生”。后来，她结识了一个叫龚美的银匠，并跟随龚美到东京汴梁谋生。

对于龚美与刘娥的关系，从正史上我们无从得知。但在南宋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中，却有这样的记载：“刘氏始嫁蜀人龚美，美携以入京，既而家贫，欲更嫁之。”原来，刘娥先是嫁给了龚美，然后跟随丈夫到京城谋生。等到了京城后，龚美发现京师的生意更难做，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更别提还要多一张嘴吃饭了。于是，龚美便想让刘娥改嫁。恰好当时的襄王赵恒听说蜀中盛产美女，很是神往，于是便对左右说：“蜀妇人多才慧，吾欲求之。”世间之事，往往就这样巧。当时的王府属官不知从哪里得知“蜀人龚美欲嫁其妻”的消息，便将这个事情告诉了襄王。

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双方一拍即合。自此，刘娥摇身一变，从行走江湖的卖艺女，成了襄王最宠爱的侍妾。这年她15岁。

成为襄王赵恒的侍妾后，刘娥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刘娥“入襄邸，王乳母秦国夫人性严整，因为太宗言之，令王斥去。王不得已，置之王宫指使张耆家”。由于刘娥天生丽质，聪明伶俐，又与赵恒年貌相当，俩人很快如胶似漆，天天厮混在一起。赵恒的乳母秦国夫人看不起刘娥的出身，担心刘娥引赵恒走上邪路，便劝他赶走刘娥，赵恒不肯。秦国夫人便向宋太宗赵光义“打小报告”，宋太宗听闻后大怒，降下一道圣旨，命令赵恒将刘娥驱逐出京。迫于皇命，赵恒只好把刘娥送出王府，偷偷藏在心腹张耆家里，不时前往私会。刘娥与赵恒这种“地下夫妻”的日子，足足过了15年之久。

二

公元997年，已经被“雪藏”了15年的刘娥终于迎来了人生转机。老皇帝驾崩，襄王继位，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宫了！但当她喜滋滋地进宫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简单。虽然深爱着自己的那个男人成了皇帝，但后宫中已经有了郭皇后和其他一众嫔妃，而自己身份低微，恐怕连名分都捞不着。

刘娥深知自己势单力薄，所以入宫后她不与别人争宠，不与别人为敌，一直笑脸待人，暗中拉拢人心。在其入宫后的第七年，即公元1004年，史书上终于再一次出现了刘娥的身影——“以后宫刘氏为美人、杨氏为才人”。三年后，随着郭皇后的离去，刘娥再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原来宋真宗欲立刘娥为后，但遭到了以宰相寇准为首的一干大臣的阻挠。理由不外乎有二：一是刘娥“出身微贱，不可以为一国之母”；二是刘娥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大龄女人了，不管皇帝赵恒对她有多爱，多么宠幸，刘娥却始终未能诞育皇嗣。

不能生育子嗣，那就只有“借腹生子”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宋真宗宠幸了刘娥的侍女李氏，李氏很快便为宋真宗生下了一位皇子，即后来的宋仁宗。刘娥先是封锁了“李氏生子”的消息，接着又派亲信将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收为己子，最后对外宣称是“自己产子”。对于刘娥的一系列操作，宋真宗其实也参与其中，因为只有这样，自己心爱的女人才能名正言顺地登上皇后的宝座。“狸猫换太子”的历史真相远没有民间传说精彩，狸猫是不存在的，存在的不过是权力的游戏而已。

现在，刘娥有了名义上的儿子，对外讲就是为赵氏皇家开枝散叶，立了大功，赵恒将刘娥封为德妃。据史书记载，刘娥“性警悟，晓书史，闻朝廷事，能记其本末”。“真宗退朝，阅天下封奏，多至中夜，后皆预闻。宫闱事有问，辄援引故实以对”。宋真宗常常问刘娥国家政事，刘娥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于是，她更加得到赵恒器重。刘娥43岁那年，终于被册封为皇后。

三

宋天禧四年（公元1020年）二月，赵恒生了重病，身体极度虚弱，已经无法批阅奏章。这时，赵恒开始委托刘娥代为处理大部分政事。随着病情越来越重，赵恒考虑到太子赵祯年方10岁，根本没有独立处理政事的能力，便下诏说：“此后由皇太子赵祯在资善堂听政，皇后贤明，从旁辅助。”这道诏书为刘娥名正言顺地治理朝政铺平了道路。宋乾兴元年（公元1022年），赵恒病逝，太子赵祯即位，刘娥被尊为皇太后，并开始了长达10多年的“垂帘听政”。

刘娥在参政与执政期间，先以宽容的态度处理了儒家思想深厚、反对她参政的寇准等人，后又以宽容的态度处理了把持朝政对抗她执政的丁谓集团。对这些人，她大都给予降职、罢官、流放的处分。寇准被囚禁，丁谓被流放海南。而且，有一件事她还干得特别睿智。丁谓为宰相时许多人巴结他，与其来往。抄丁谓家时，抄出了不少大臣和丁谓的书信，里面少不了一些大臣谄媚巴结之事，大臣们很是害怕，人心惶惶，朝局震荡。皇太后刘娥下令将书信全部焚烧，安抚了朝臣的心，稳定了朝局。史书评说刘娥“有吕武之才，而无吕武之恶”。

宋真宗末年，宋朝朋党之争激烈。身在后宫的刘娥对朝臣之间结党营私、排斥异己，大搞党争深有感悟。所以，她“垂帘听政”后，曾假装流着眼泪对大臣说：国家多难，如果不是诸位重臣同心辅佐，怎能有今日之景象。现在皇亲国戚都获得了推恩，唯诸位重臣的亲眷没有受到朝廷的恩泽，卿等可以把亲族的名字呈递上来，当破例尽数推恩。众臣于是将亲族亲信的姓名一一呈递上来，刘娥让人绘成图，贴在自己寝殿的墙壁上。其实，刘娥是另有目的。大凡有奏章请求对一些官员升迁封赏时，刘娥就会比对这张图，一旦发现名字在此名单中，就派人进行调查。如发现此人德不配位，就会“留中不发”，从而防止朝中出现朋党集团。

刘娥还废止了宋真宗赵恒搞的“天书运动”，影响很大，大大地提升了她的威信。宋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起，赵恒听信王钦若的建议，发起了所谓“天书封禅运动”，开始了人造祥瑞的活动。宋大中祥符元年十月初四，赵恒带着“天书”，踏上了东去泰山封禅的路，直到十一月二十日才回到开封。在长达十余年的“天书封禅运动”中，有人为了讨赵恒的欢心，专门制造所谓的“祥瑞”，耗费大量人力、财力，一些不学无术的投机分子乘机获得官职与好处，从而使朝政陷入混乱。宋乾兴元年（公元1022年），刘娥临朝摄政后，听从建议，下令将“天书”随同宋真宗一起下葬永定陵，停止天下宫观营造活动，彻底终结了这场扰动大宋王朝多年的“天书封禅运动”，朝野上下无不拍手叫好。

刘娥执政期间，还有一个特大贡献，就是推行“交子”。那时候的商品交换货币用的是金银铜钱，沉重而不方便携带。在刘娥的支持下，宋朝廷推行“交子”，在世界历史上第一个实行了纸币交易，大大便利了商品交换，推进了商业经营，增加了国家税收。

《宋史》总结刘娥的政绩说，“太后临朝十余年，天下晏然。”著名史学家司马光评价刘娥功绩称，“章献明肃皇太后保护圣躬，纲纪四方，进贤退奸，镇抚中外，于赵氏实有大功。”胡适评价刘娥说，“章献刘后乃是宋史上一个很有才干的妇人。”

四

对于权力，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一种本能的欲望追求。刘娥执掌宋朝最高皇权十一年，也曾有过像武则天一样当女皇的权力欲望，但是，她最终刹住了权力欲望的野马。

一天，刘娥试探性地问大臣鲁宗道：“唐朝则天皇后是个怎么样的人？”鲁宗道回答：“唐朝的罪人，大唐社稷差一点让她颠覆。”刘娥默声不语，没有表示不同意见。有大臣揣摩皇太后刘娥的心事，谄媚地提出要给皇太后刘氏立七庙，祭祀她的祖先。立七庙是给天子的礼制，指：立四亲（高祖、曾祖、祖、父）庙、二祧（高祖的父和祖父）庙和始祖庙。大臣鲁宗道质问：“立刘氏七庙，赵家人算怎么回事？”于是，皇太后刘娥理智地否决了为刘氏立七庙的意见。还有一次刘娥和小皇帝宋仁宗一起去慈孝寺上香，太后坐的车走在前面，仁宗坐的车在后面，还是大臣鲁宗道提出天子的车应走在前面，刘娥马上让宋仁宗的车走前面，自己退后。更有一次，抗辽名臣程琳试探皇太后刘娥的心事，有意进献了一幅《武后临朝图》。刘娥看着图，思索了一会儿，把图撕毁，抛在地上说：“吾不作此负祖宗事。”明确地表示不做女皇，赵祯很是感激。

宋仁宗赵祯二十岁加冕。公元1033年开春，赵祯按照周朝传下来的制度，在籍田上象征性地犁地，表明他对农业生产的高度重视，同时，向臣民宣示春耕开始，要大家抓紧播种。这天，皇太后刘娥带领着后宫的妃子们，穿着平日的服装到太庙祭祀，求祖先保佑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到太庙后，刘娥换上了皇帝穿的衮服、戴冕冠。有一点不同的是，她穿的衮服上，把原本象征皇权的十二个图案，去掉了两个。冕冠上的垂旒，也从十二道减为了九道。按照程序，祭祀活动进行得很顺利。在这次祭祀活动上，群臣给刘娥上了“应天齐圣显功崇德慈仁保寿皇太后”的尊号，刘娥将皇权顺顺当当地交给了赵祯。

刘太后穿衮服，肯定是皇帝赵祯同意的。刘太后这样做，有三层意思：一是表明自己是代表皇帝进行祭祀的；二是理智地取掉几个图案和垂旒，表明自己不是皇帝，没有当女皇的野心；三是女皇的欲望一直被理智压制着，在65岁的高龄穿一次衮服，过个瘾，求个心理上的安慰。

这次祭祀活动后45天，太后刘娥就一病不起。临终前，她一直用手拽扯着身上的衮服，不愿意身穿衮衣去阴间见先帝。宋仁宗明白了她的意思，命令众人为其换上了皇后的服饰。一代贤后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刘太后死后，一些弄臣纷纷上书宋仁宗赵祯，说他的生母是李宸妃，不是刘太后；刘太后毒死了李宸妃。赵祯既惊又怒，让兵包围了刘太后的居所，亲自去停李宸妃灵柩的洪福院开棺查看，要弄个水落石出。开棺后，他看到李宸妃被水银浸泡，容貌如生，穿戴着华丽的皇后服饰，安详地躺着。他心里明白，皇太后刘娥并没有加害自己的生母，懊悔地说：“人言岂可尽信。”

这年十月，宋仁宗率群臣将刘娥下葬，陪葬在宋真宗永定陵，谥号“章献明肃”皇后。旧制，皇后的谥号只有两个字，因为刘娥曾垂帘听政，尊贵异常，才特别加了两个字，足见宋仁宗对皇太后刘娥多么尊重和感激。